第八回 水攻

端午过后的第三天,淮河大水如期而至。

洪峰高两丈余,滚滚的波涛漫过所有堤防,淹没了沿途的众多田梗土地。背水列阵的洞庭帮最后一支人马,被这洪水打得措不及防,营寨被直接冲毁,近半数的兵卒被卷进洪水里不知去向。情急之下,由龙济天领着剩余的兵勇组织向外突围。

林儿于此早有准备,李成的水军在淮河主河道上结成一道严密的防线,不让任何一个人从水路出逃。妙宜、三小姐、魏游则各领一部人马,在东南西三个方向镇守。

龙济天倒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看即知,三个领军统帅中,妙宜身经百战、有大将风范,最不易攻,魏游战法鲁莽,若是和他硬碰硬,很难得到便宜。唯有三小姐较弱些,虽然她在青龙城时就有很大的威严,可她毕竟一直在花梦醒的身后做参赞,没有自己亲自领过兵,对于实际作战没有太多经验,从她的方向突围,最为容易。

三小姐的人马设在一条小溪流的两侧,小溪从中间流过。淮河大水倒是没有淹没这条小溪,溪水不算深,只齐半人高。龙济天带领人马,便从这条小溪中涉水逃遁,企图利用溪水来掩饰其行踪。

可是,刚走出百十里,就见对面有一座小的山头,小溪的源头正是在山的背后。龙济天勒住人马,仔细向那山看去,看了半天,方听他大叹一声:“今rì命绝于此了!”

身旁兵士忙问原由。龙济天道:“淮河发大水,其上下游河流怎可不受影响。你们说,为何我们刚刚过来时,溪水未见上涨?”兵士茫然不知。龙济天则道:“因为他们把水关起来了,正是想让我们涉水过来,他们好放水淹了我军。好狠毒啊。”

“青龙城的人,一向狠毒如此,龙四爷现在才知道?”就听见对面山头有女子声音,随声而至,三小姐的曼妙倩影出现在龙济天眼前。

龙济天见了三小姐,颇有些气馁地道:“三小姐的智谋,果然在我之上。”

三小姐道:“我可没这样的深谋远虑。是夏夫人,几天前她得知了淮河会发大水,就叫我在此拦阻水路,再在这溪水两边设下重兵,只留这条水路给你,便是专等你逃遁来此。龙济天,今天此地,就是你的黄泉路。”

龙济天忙求饶道:“三小姐,请看在我为青龙城卖命多年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三小姐冷笑道:“龙四爷,你应该很清楚,在青龙城,只有武力,没有人情。要我放你,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龙济天闻言,沉吟片刻,忽然举头向天,大喊道:“二哥,我知道你就在旁边,你就这样看着小弟去死吗?”

他喊了一声,没见反应,又连喊三声,这才见山头上出现了另一人,正是龙学诚。

原来淮yīn之事后,龙慈被解去江夏,龙学诚就随林儿大军到了颍上,一直在三小姐的军营中。这时听得龙济天唤他,这才露出面来。

龙学诚盯着龙济天看了许久,方道:“老四,你今天若像上回在西平府时那样硬气,兴许还能得到理解。可你一上来就先服了软,是什么让你失去了当年的血xìng?”

龙济天长叹一声,道:“唉,连城主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再坚持,也不过是蚂蚁撼树,何必呢?”

龙学诚摇摇头,他也明白,龙慈一直是青龙城这些武人的jīng神支柱。既然龙慈亲自出马也无济于事,jīng神支柱也就瞬间倾塌,让原本极有战力的龙济天,也只剩下喟然哀叹。

于是,龙学诚便对三小姐道声:“放水吧。”三小姐当即举令棋,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大的水浪从山后呼啸而来。原来在山后,已经提前关了一塘的河水,近rì雨量增大,河水的水量亦很大。几米高的水浪,迅速没过了正站在溪水中的龙济天和他的手下。龙济天半带惊惧半带不甘的眼神,就在三小姐和龙学诚的目送下,被河水冲走,卷进了淮河的滔天水浪中。

龙学诚看着被冲走的龙济天,也是一叹,方道:“大哥被捕,龙济天身死,这一回,我可以安心回鸿乐府守护拱北,再不出来了。”

三小姐还想再劝,龙学诚却补充道:“霞儿,好好和你的这些伙伴们在一起吧,这地方比青龙城好多了。”

说罢,龙学诚便独自一人往西北而去,回到了那个他将用一生去守护的地方。剥掉了曾经的不谙世事、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功名利禄、曾经的恩怨情仇,那里,是他生命最终的归宿。

龙济天战败,新洞庭帮彻底覆灭。妙宜和魏游同时收拢人马,收拾残余。林儿则忙着向江夏报告大战的情况。

同时,大军仔细搜查,却没有发现谭渡全、白坚、仇不问三人。难道三人早知自己会败,已经提前跑路了?

几天后,淮河大水退去,古羽、林儿等人重又站在了淮河边上。朝廷已经传回了消息,大赞林儿只用这么短时间就将中原大乱的罪魁祸首新洞庭帮彻底剿灭,江夏士民欢天喜地,庆祝这场大胜。同时,随着淮河中游的几座关键城池被收复,下游的战事也趋于乐观,相信要不了多久,至少淮河南岸应该就能回到宁国的控制了。

从林儿出川,才不过两个月,中原溃败的局面被彻底稳定住。中原反击战的开局,完全朝着向宁国有利的方向发展着。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一战了——收复襄阳。

襄阳是出川的第一关口,也是南北分界的关键城邑。更重要的,襄阳控制着西南、西北的交通命脉。一旦拿下襄阳,就能把北辽人限制在黄河中下游,那地方多是平原,习惯了草原生活的北辽人未必能很好地经营那里。只要宁国积蓄足够力量,就能凭借现有兵力收复北方失地。

林儿站在淮河边,看着对岸的土地,感慨地对古羽道:“哥,看来我们又能休息一下子了。”

古羽点头道:“大军出川到现在,一路奔忙,都没怎么安顿。如今襄阳之战在即,不如先将大军移至随州驻扎,随州桐柏山,正是屯兵的好地方。我们在那里休整人马,又与花伊在部成东西夹击之势,襄阳自可垂手而得。”

正说着话,忽有人来报:“乾元塔好像要塌了!”

乾元塔即古羽当时被谭渡全送来颍上关押、仇不问现身一场说法而令古羽悟透坚持之道的困玉塔。只是义军的人觉得“困玉”二字不祥,所以官方称它为乾元塔,只民间猎奇者,才称困玉塔。

林儿闻报,忙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来人禀道:“前rì里淮河大水,淹了乾元塔的底座,直到今天才现出全貌。将士们想进塔观赏,可塔门紧锁,无论如何也进不去。那塔门是用纯钢打造,坚硬无比,水火难进。念将军又使轻功上塔身观看,才发现塔身也被纯钢窗户封死,不知其内状况。只不过,大水终究是侵蚀了塔的地基,所以顷刻就要倒了。”

林儿大奇,问古羽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古羽紧皱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忙问究竟。古羽迟疑了半天,突然郑重其事地说了句:“林儿,我想我知道谭渡全、白坚、仇不问三人去哪里了。”

林儿忙掩住嘴,小声道:“你的意思是……”

古羽镇定地道:“没错,他们就是躲在了乾元塔里,想趁我大军开拔后再离开此地。原来那塔不光是给我修的‘困玉塔’,还是他们的保命塔。哼,没有什么能保住他们的命了,林儿,上一回我就是在这里败给他们,这一回,我要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