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意外

张严手一伸,道声:“二位,请坐吧?”

他的面前,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更没有厨师。要想弄这一桌的菜,不仅要从其它地方带原料,还要带专门的厨师。也只有张严这样显赫的人物,才有这样的排场。更重要的是,这一大桌菜,客人只有两个,因为空的座位,也只有两个。

不过,古羽却并没有依言坐下,而是拉着林儿的手,退出了几步。

张严见状,颇有些好奇地道:“哦?我听说你在北辽时曾对北辽人说,君子之道就是要jīng致,你一向对饮食以jīng致为要。看起来,这些菜sè不合你的胃口?”

古羽摇着头,缓缓地道:“此处乃是佛门净地,在这里大鱼大肉,你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哈哈哈……”张严闻言,忽然大笑起来,“听说你以儒门弟子自翊,没想到还信这套鬼神之说。你一向狂傲,难道孔夫子的话,你也不听了?”

古羽微微抱以一笑,方才简单地回了一句:“没有信仰的人,很可怕。”

张严更加好奇地睁大了眼,步步紧逼:“儒门之人,不信经义,却信鬼神,这比无信之人,更加可怕吧?”

古羽又哪会轻易认输,转头看看身边的林儿,嘴角一撇,道:“我不信经义,不信鬼神,我只信身边的人。”

张严这才将眼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将古羽打量了两遍,然后伸手指着古羽赞道:“犀利!”

这一上来,两人三句话的交锋,相互之间,便探出了对方的虚实。在古羽这里,对面的张严不愧宗师之名,无论学识、机锋、应对,无一不和自己的师长辈们比肩。而在张严那里,眼前的这个年仅弱冠的年轻人,有着超乎他想像的强大实力,他虽然一次又一次调高对此人的预期,但这个预期,依然低了。

于是,奇特的一幕出现了。张严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椅子向东平移了几步,离开了餐桌的范围,这才重又坐下,然后又抬手,向羽、林二人示意。古羽见状,嘴角中再次带出一丝笑意,也就过去,将他和林儿的椅子搬到了张严的对面,这才拉林儿坐下。

结果是,在这食材奇缺的边境之城,一桌美食就在左近,可房中三个人,却空对空坐在了远离美食的地方。

刚一坐下,林儿就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张严看了她一眼,奇道:“夫人笑什么?”

林儿笑了半天这才止住,方回道:“我笑世间的传言真不可信。都说‘法祖’张小侯,以严刑峻法而闻名,可今天见了,却是这样好说话。以后,我是再也不信那些谣言了。”

古羽也陪她笑起来,说道:“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当官的也没有不要钱的笑。眼前这位张小侯,故意把康王爷这块烫手山芋推给我们,又放开衙门的活计,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还让康王把我们叫来这里,而且一反常态这样和气,你以为他是和我们一样来旅游的吗。一会子他把要求说出来的时候啊,林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张严一双眼一直盯着古羽,待他说完,这才似笑非笑地道:“你小子说什么愣子话,康王来找你拜师,可与我无关。若要教他,我自己不会吗?你还真以为我这宗师之名是虚有吗?”

古羽也不客气,直接回顶道:“康王说,是有一个高僧让他来拜我为师。这高僧是谁你当我猜不透吗,定是老和尚那家伙无疑。否则我师门重任,普通僧人又如何知道,还费心说我这许多好话。老和尚与你张小侯,十几年前就在槐沙村相识,此番也必定是你嘱托他的。”

张严仍旧不动声sè地沉吟道:“说这么多话,你小子还是不肯相信,我来这里,是来完成当初与你的约定?”

“不信,当然不信。”古羽见他的眼神遒劲中透着深沉,分明其中藏着无数的yīn谋,便也将自己的眼神凝聚起来,一针见血地道:“既然康王是你着力推举,誓要战胜太子、在未来登基称帝的人。可你又担心我把他教坏,让你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老和尚的话终究不一定讲透,所以你必须亲自来此,确保康王万无一失,是这样吗?”

他刚说完,张严仅直接拍起手来,拍了半天,方道:“断案第一,果然名不虚传!这么说来,你早就预料到我会来这里。”

古羽肯定地道:“是!从蔡东不顾自身安危去为康王解围,从三当家多年的潜伏突然被揭穿,我就知道,那是因为你来了。从很早开始,林儿就已断言,宇宙帮背后的金主,便是你张严张小侯。那么,康王是张小侯的人,他怎么可以被宇宙帮的人劫走。下面的人不懂事,你又不能亲自露面,那就只有派个能说上话的人去。这个人当然就是蔡东,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只身一人匆匆离开石城、前赴善阐的原因。”

旁边的林儿则轻笑着补充道:“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花伊在打下石城后立即开拔前往龙空山,这才没有全城清理,让你露出真身。”

张严见他二人好整以暇的表情,脸上虽未发作,但内心中依旧不停地打着鼓。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相信,眼前的这对兄妹,他们获得天下罕有的巨大名声,绝非偶然。

于是他续问道:“那么戴德优的事,你也早猜到了?”

古羽一脸严峻地道:“当年在西川的人和事,你掌控着最多的资源。花伊在被孔仪困在九句村一年多,那也是你干的。你的力量如此强大,又岂会不知道蒋观的行动。所以,三当家是jiān细,这事你一早就知道。只不过,他是个小喽罗,掀不起大的风浪来,故而你一直没有对他采取行动。相反的,你还利用他对韩剑的仇恨,派黄湘铲除了韩剑。三当家以为这是为他做的,其实幕后真正得利的人是你。韩剑是个不听话的人,利用完便再无价值,他当然就应该死了。你自己的小弟我管不着,可叹的是,你对三当家也是同样残暴的态度,这就已经注定了,你我不是一条路!”

张严听完古羽这长长的分析,无奈地叹口气,突然脸显诚恳,道:“如果我告诉你,戴德优的死是一个意外,你会信吗?”

“不信!”古羽斩钉截铁。

“如果我再告诉你,花梦醒的父亲江存义的死也是一个意外,你会信吗?”张严却不顾他的反对,继续说着。

“哈!所有事都归结于意外,那么,你就什么责任都没了?”古羽的敌意却转变为了笑意,眼前的张严,并没有他想像中强大,相反的,这个人有些渺小。

张严眼神中似有些迷茫,半晌方道:“虽然很不想告诉你,但我不得不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我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找出那个对手,因为只有确定自己的对手,才能与之作战。我让司马零在这时候抛出戴德优,正是希望让事情变得简单。这只是我的又一次尝试,我没想到这些尝试会让那些人无辜受难。为此,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去他们的坟前烧一柱香。”

听他说出这一番话,羽、林二人面面相觑,似乎刚刚才认识张严一般,又将他打量了半天,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张严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诧异,只是续道:“其实你猜错了。我不辞辛苦来此,不是因为康王、不是因为宇宙帮,而确确实实是因为你们二位。在我拟的可能的对手名单中,曾经你们二位也赫然在列。不过到此刻为止,我可以确信的是,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来到这里,就是希望和二位合作。虽然我们的地位有差、帮派有别,但我可确信,这个对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有找出这个敌人,我们才能重获新生。因此,我认为你们无从选择,必须要与我合作。”

羽、林二人再次对望着对方。对于张严的话,他们将信将疑,可有一点却是事实,他们也并不知道,一直以来,到底谁才是他们最终的敌人。所以,就由古羽发话,回应了张严的要求:“要我们合作可以,先把我们以前的账都算清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