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有很多种的性格:有山林佛教的性格,有社会佛教的性格;有出世佛教的性格,有入世佛教的性格;有只求自利的佛教性格,也有发心利他的性格。在佛光山,我们只是本着佛陀的本怀,也接受太虚大师的倡导,有着所谓“人间佛教”的性格。
人间佛教的性格,就是要兴办佛教的事业普利苍生,就是要提倡积极服务人间,推动社会的福祉。但是,这样的取向不是当今流传二千多年的佛教所完全能接受。保守的丛林、消极的观念,对“菩萨道”几乎只是口号的实践。例如,佛教的四弘誓愿,“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数千年来,仅是在佛殿里面唱诵,没有人敢说:“我来度无边的众生,我来断无尽的烦恼,我来学无尽的法门,我来成就无上的佛道。”没有愿力的佛教,在现代人间社会无法流行,不能深入人心,不能走进人的家庭生活。
佛光山开山以来,打着佛陀人间性格的旗帜,弘扬以菩提心为本的人间佛教。所谓“以文化弘扬佛法”:办了多少出版社、流通处,出版各类书籍、辞典、影印大藏经等,把二十二年佛陀的般若智慧贡献给现代社会。“以教育培养人才”:创办小学、中学、大学、佛学院等,主要的就是要让佛教徒都能成为人天师范。“以慈善福利社会”:开办诊所,布施救济,急难救助,兴办养老育幼院等;并且发起“我出钱,你治病”,送医疗到偏远地区;“我买书,你读书”,让云水书车走遍乡村郊区;“我发心,你吃饭”,我们“以粥代茶”,让人间到处洋溢着温暖;“我订报,你看报”,鼓励大家阅读书报,增广见闻;“我出钱,你修行”,我出车资,你去修持念佛等等。
我觉得人间佛教就是互助互惠、施受平等的社会。但是在这人间,不管你怎么样美味、怎么样好吃的菜色,也有人觉得不合口味。就好像佛陀所说的,刚挤出来的牛奶,你不一定喜欢,加一点水分、糖精,或许你才会认为可口。所以,佛光山开山以来的表现,虽然都已经在实践人间佛教了,但还是招致一些口头上的议论、批评。我也很惭愧,只想到为了佛教,其实许多地方为了佛教的美名,也一样会得罪别人。
佛光山在开山三十周年时宣布封山(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
在佛光山出家的比丘、比丘尼之中,拥有博士学位者五十多人,拥有硕士学位者二三百人。甚至于在家信徒中,是翰林学士、硕士、博士、檀讲师、檀教师者不计其数,实在讲也太过张扬了。
所以我想,在人世间到底还是要低调才能生存,要低调才能平安。因此,我在佛光山的净土洞窟里,最初设计的理念就是,极乐国土的大门只有五尺高,你一个六尺高的身躯想要进到净土世界,必须要谦虚、要低头。
我虽然懂得这样的说法,但自己在人间弘扬佛法的道路一直是昂首前进,没有低头,也没有低调。有时候,清夜扪心,不禁也会想到对不起很多的人,所以,在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在佛光山开山三十周年纪念的那一天,我毅然宣布佛光山“封山”。所谓封山不是封闭,是遵照传统佛制闭关修行,安居办道;是让本山大众沉潜学习,充实道业,加强弘法度众能力。
消息一经发布,震动社会,甚至中国佛教协会的会长赵朴初居士都来信赞美我的决定,可见得封山之举在教内、教外的人看来,他们也同意、接受。
佛光山封山,僧信二众于不二门前合影(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
佛光山确实需要封山,因为跟随我的青年徒众没有假期,每天周而复始,从事教育、文化、慈善、共修种种活动,都是发菩提心为佛教服务,为众生服务。那些跟随我数十年的青年弟子,现在已慢慢迈入中年、老年,我也应该留一点时间给他们修身养息。封山,他们就可以暂缓奔忙的脚步。
但是,佛光山不像过去的丛林,有良田万顷,有房舍千间,有山林生产,佛光山什么都没有,封山就等于是断绝人群往来。平时我们赖以生存的是源于信徒在佛前施舍的油香功德,忽然说封山,一切都断绝、一切都停摆了。我也知道,这对山上是一项很大的考验。不过,在海外的徒众也纷纷支持封山,他们都说:“师父!你封山,所有的食用物资,我们在海外可以辛苦奋斗,可以为常住补助,可以供养本山。”
我写的封山法语手稿(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
好在佛光山多年来,在海外各个国家建立了别分院,现在,发挥了团队的精神,给予封山后的总本山支援,使之屹立不动,大家一样可以安心办道:著作的著作,教书的教书,参禅的参禅,念佛的念佛。
在封山期中,佛光山的禅堂、净业林念佛堂、佛教学院,大家各自修行,特别精进。例如,一打禅七,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一启动念佛,就是七个七永日。佛学院中,长年累月书声朗朗,经声不绝。佛光山突然间社会气、人间味减少了,道心增加了,道念增加了,感觉到“封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封山三年后,政府提出愿望要我们重启山门。因为基本上政府护持佛法,佛法应该也要辅助政府净化人心,加强社会道德的建设。经过三年的封山,信徒也希望佛光山重开山门,佛光山是僧信共有的,既是信徒发心建设,我们僧侣也不能为己过甚。在佛光山重启山门时,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新的时代来临了。
光阴似箭,从重启山门至今,不觉也有十多年了,但是有些人士还是告诉我说:“佛光山不是已经封山了吗?”可见,封山在大家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谓“封山!封山!常住责任一肩担;封山!封山!佛法的山门永不关。”但是社会人士以为佛光山到现在还在封山,这个讯息不知道是什么意义?这就令人难以揣摩了。
沉潜三年后,佛光山重启山门接引众生(二〇〇一年一月一日)
回忆这三年的封山期间,我们办《普门学报》、办人间卫视、办《人间福报》等。再开山后,我们对人间佛教的推动更加积极;再开山后,看到佛光会十多年在国际间的活跃,参与的信徒、会员对佛法也都逐渐信心成熟。青年的歌声、电视台的新闻转播、《人间福报》各种的报道,也都因为开山,好像人间佛教又再活络起来了。
在弘法初期,由于佛光山办了许多创新的佛教活动,经常被社会误解,被同门批评。有时为你戴上红帽子,有时又为你戴一顶黄帽子。红帽子,是解严以前的台湾足以让你砍头的罪名;黄帽子,是在教界里置你于死地的居心。对于这些,我并不急于争辩,只是为了佛教尽己所能,为所当为。
早年,我为佛教发声建言,多次被教界人士议论为异端分子;后来,又因军工商各界官员前来请益佛法,我又被新闻媒体说成与政治挂钩,众说纷纭,我也没有理会,只是淡然处之,默然以对。因为,凡是只要是对的、有益于社会大众的,我还是要勇敢去做,就像为“二二八平正”举行的相关活动。
二〇〇四年佛光山南天寺三坛大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