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北是在中山大酒店四楼的金龙阁中餐厅请王公子的,两杯酒下肚,王公子就开门见山地说:“廖市长,我来的目的想必我父亲都跟你说了,我希望买下黑水热电厂,我的公司总部在新加坡,这也算招商引资呀。”廖天北脸上挂着圆熟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王公子,黑水热电厂确实急需外资更新改造,但是我希望投资的结果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我知道你王公子财大气編,但是你也不能一口吞个胖子。这件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心想,东州城三分之一的电力供应都来自于黑水热电厂,王公子这一口咬得够狠。很显然,王公子是有备而来,他狡黠地露齿一笑,表情像一只气鼓鼓的蛤蟆。凸着一对近视眼,半开玩笑半质疑地说:“廖市长,你该不会怀疑我的实力吧?”一束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餐桌上,晃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奢侈的气氛,廖天北脸上挂着圆熟的微笑,用戏弄的口吻说:“哪儿的话,王公子。我的意思是说,黑水热电厂是东州城的一块肥肉,肥肉吃多了容易引起‘三高症’,瞧你王公子胖的,有二百多斤吧,我建议你还是减减肥,现在谁还吃肥肉。”王公子并不恼廖天北的圆滑,像一只盯着骨头的猎犬,嘻嘻笑着说:“你不提瘦肉我倒忘了,还真有人把一块精细瘦肉卖给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廖天北好奇地问:“谁?”王公子诡谲地笑了笑,眼神中闪着幽光,语出惊人地说:“你小舅子。”廖天北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王公子说了一句非常有趣的梦话,他凝视着王公子,看得王公子有些发毛,仿佛眼前坐的不是王老的儿子,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他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扯淡,我有两个小姨子,但从来没有什么小舅子。你该不会被骗子给忽悠了吧,这年头别说冒充我小舅子,就是冒充我儿子的也有的是。”王公子一听急了,胃里仿佛塞进去一个线团,掌心一片潮湿,他煞有介事地说:“真是你小舅子,我最近在东州成立一家房地产公司,有一位自称是你小舅子的人想转让给我们房地产公司一块地,房地产公司的张经理向我汇报后,我让他去看看地,还真是一块好地,位于市中心,不瞒你说,现在你小舅子和张经理正在顺通大酒店喝酒呢。我这次到东州不光是为了黑水热电厂,也是为了这块地。要不是你请我,我也在顺通大酒店呢。”廖天北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脸上挂着狡猾的微笑,深吸一口烟说:“王公子,我敢保证你上当了。这样吧,你先跟张经理通个话,就说商政马上到,不过别说是我的秘书,就说是你自己的助理。”然后他又对我说:“商政,你通知马杰带人一起去,要真是骗子,立即拿下。”我顿时兴奋起来,有一种深入虎穴的刺激感。
我在去顺通大酒店的路上与马杰通了电话,说有人冒充廖天北的小舅子行骗,让他带几个干警过来,马杰听罢也来了精神头儿,说马上到。我刚把车停在顺通大酒店门前,一个胖乎乎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冲着车号就迎了过来。“是商秘书吧?”来人正是张经理。我问他,自称廖天北小舅子的人叫什么名字,他说叫许山。我问他许山有多大年龄?他说和我年龄差不多。我纳闷地想,廖天北的老伴姓苏,怎么出来个姓许的小舅子?要是冒充,也应该冒充姓苏呀,便一肚子狐疑地跟张经理走进包房。
包房内有四五个人作陪,张经理指着中间一位不胖不瘦很帅气的年轻人介绍说:“许总,这位是我们总公司王总的助理,商助理。”这个自称廖天北小舅子的人像是识破天机地淡淡一笑,起身和我握了握手。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便单刀直入地问:“许总手里的地皮具体在什么位置?”许山淡淡一笑说:“望云寺附近。”我猛然想起来了,许莉莉曾经找我在望云寺附近搞了一块地皮,莫非许山和许莉莉有什么关系?我试探地问:“许总,你认识许莉莉是吗?”许山坦然一笑毫不避讳地说:“许莉莉是我姐。商政,你过来不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廖天北的小舅子吗?现在你什么都清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别妨碍我和张经理谈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许山会认岀我来,弄得我非常尴尬,自找没趣地走出包房。一出酒店大门,马杰和两名干警从警车里出来。“商政,怎么办?”马杰跃跃欲试地问。当着两名陌生干警的面不好说什么,我只好挥挥手,告诉他们没事了,虚惊一场,然后将马杰拽到一边小声告诉他那个自称是廖天北小舅子的人是许莉莉的弟弟,马杰一听笑着说:“妈的,原来是一场误会!”马杰和两名干警走后,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了半天,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熙来攘往的人流,有一种迷路的悲凉,我心想,是不是人自从爬出母亲的子宫就迷了路,要用一生、用一代,甚至用整个人类不断地寻找回家的路。然而家在哪儿呢?母亲的子宫并不是家,那只是每个人出发的地方。我仔细盯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试图记住从我眼前闪现的人,然而,这些人像阳光中的灰尘一样消散了,在我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明白,我在他们的眼里也是一粒灰尘,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我不禁问自己,我还在世上存在吗?我还活着吗?要不是手机突然响了,我还真以为自己化作了一粒灰尘。电话是廖天北打来的,询问骗子的情况,我说清楚以后,廖天北竟然说了和马杰一样的话:“妈的,原来是一场误会。”语气中透岀一种无奈,给我的感觉,好像他是一条上了钩的鲤鱼,正拼命摇晃着、挣扎着。
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郭鹤年回来了,这家伙已经升任泰国大洋集团北京分公司副总经理,当初他离开廖天北是想寻找自我的,也不知道这两年他找没找到感觉。在秘书当中和他投脾气的除了我,就是孙小波了。因此,傍晚,请郭鹤年吃饭时,除了通知马杰、贝妮、白明海作陪外,我还叫上了孙小波。一见面,郭鹤年就送给我一幅油画,画面的背景以光和色的交响构筑起天籁般的艺术境界,作品洋溢着天地之间的氤氯之气,在优雅的空间背景上,表面上看似乎跳跃着色彩和光斑,充满着迷幻的景色和抒情的诗意,仔细看跳跃着的色彩和光斑宛若一望无际的大森林,然而大森林中的树木与众不同,像是无数根伸向天空或插入大地的男性**,画面中心有一棵像大榕树似的**,虽然艰难地插入大地,但是树干中间却像断裂后又连接在一起似的,有一种藕断丝连的美。这无疑是一幅以生命为主题的油画,但是墨色笔趣的变化充满了书法性挥洒,显然将中国传统绘画的形式语言与西方抽象绘画的优点结合起来,形成了具有中国艺术精神和内涵的抽象风格。我们虽然被画面雄浑沉厚的人文底蕴所震撼,但是谁也看不太懂,我请郭鹤年给大家解释……下,他却意味深长地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原来郭鹤年到北京后,多了一项爱好,就是收藏西画,因此结交了不少画家朋友。不过这幅油画并不是他高价收购的,丽是一位美国留学生送给他的。这位美国留学生在中国专门学习国画,而且爱上了一位中国女大学生。两个人爱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只是那个美国留学生痴迷中国艺术,一心想扎根中国,却惹得女大学生心生不满,因为女大学生一心想嫁给美国留学生,好移民美国,两个人为了去留问题开始争吵,越吵越频,越吵越厉害。后来美国留学生干脆对女大学生挑明了自己的观点,你如果真爱我就踏踏实实地留在中国,如果你只是为了移民美国才爱我,趁早分手。女大学生听了心生怨恨,她一反常态地和美国留学生缓和了关系,在两个人**时。她毅然决然地掏岀事先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剪断了美国留学生的**,而且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中国,干脆就把根留在这里吧。”多亏是在北京城,抢救得及时,又接上了。美国留学生痊愈岀院后,将自己的痛苦感悟画成了这幅油画,起名为《碰撞与融合》。美国留学生住院期间,郭鹤年没少去医院探望,正因为如此,美国留学生回国前将这幅油画送给了郭鹤年,作为他们之间友谊的纪念。贝妮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了,她脸上挂着思索的表情,插嘴问;“美国留学生不是酷爱国画,想扎根中国吗?”郭鹤年遗憾地说:“毕竟北京是他的伤心地,不过,我想他还会回来的。商政,我之所以要把这幅油画送给你,是因为你一直在寻找自我。我是想通过这幅画提醒你,每个人都是在做他人的过程中完成自我的。我们从这幅画中可以看封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过去与未来的碰撞与融合,就文化来说,我们常讲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但是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越是世界的也越是民族的,无论是世界的,还是民族的,都是在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中前行的。自我也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我,其实每个人都是在模仿中完成自我的。所谓模仿就是碰撞与融合,自我是对他人的扬弃,是动态的。我们生活在群体中,怎么可能不受他人影响呢,关键是学会从别人身上汲取营养,提升自己,否则也只是个闭关自守、抱残守缺、因循守旧的自我,不要为了做自我而自我,要做一个开放的自我,从善如流的自我,才不至于迷失自我。”郭鹤年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但是我不完全苟同他的观点,刚想反驳几句,白明海若有所思地说:“郭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所说的美国留学生是代表西方文化,而中国女大学生代表的是东方文化,两个人**代表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而**被剪断代表了东方传统文化的自我保护,又被接上说明闭关自守是徒劳的。”马杰嬉笑着插嘴说:“我们总不能因为干燥而憋了一泡屎,误认为那泡屎是肉体而不肯拉出去吧。”大家听了无不大笑起来,我捂着肚子说:“马杰说得还真挺形象,一个人并不是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宝,马杰肚子里的那泡屎如果不拉岀去就会发霉腐败,导致肠梗阻,甚至烂肠子危及生命,没有新陈代谢,机体就不可能生机勃勃。”贝妮娇嗔地说:“马杰,商政,你俩说话能不能干净点,还让不让人吃饭!”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孙小波俏皮地说:“鹤年,没想到你小子离开官场后,变得越来越像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了。”郭鹤年幽默地更正道:“你们别小看了‘特立独行’,这在遗传学上町做变异或突变,如果没有‘特立独行’,根本就不可能产生人类。我不过是你们这群猴子里第一个直立行走的。”孙小波揶揄道:“鲁迅曾打过一个比方,说猴子为什么没有直立行走呢,可能就是因为在第一个猴子想站起来的时候,其他猴子觉得它思想太超前,结果把它咬死了,所以,猴子至今还是猴子。”我开玩笑地说:“光直立行走不行,还要像猪一样长一对保护自己的獐牙。”郭鹤年感慨地说:“要想寻找自我必须学会直立行走,我到大洋集团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独立思考,其实我并不相信什么进化论,一个民族若自己不长进,进化论也救不了它,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退化、堕落、灭绝。”我觉得郭鹤年离开官场闯**两年后,好像人已经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全新的气息,充满了自信,让我从心里羡慕和嫉妒。席间,郭鹤年低声问:“商政,廖市长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我摇着头说:“没有啊。”郭鹤年纳闷地说:“那怎么我去看他时,他情绪似乎很低落。”我思忖着说:“自从他办公室被盗以后,他一直情绪低落,心灰意冷的。也许是身体大不如从前的缘故吧,他的糖尿病非常重。医生说,如果不注意保养,有失明和肾衰竭的危险。”郭鹤年听罢叹息道:“我明白了,商政,实话告诉你,廖市长的真正痛苦并不在糖尿病,而是在心里。你想一想,明明是浮士德非把他逼成屈原,他不心灰意冷才怪呢!”郭鹤年的比喻让我暗自吃惊,我何尝没有这样的痛苦,明明是阿喀琉斯,非要逼着做关云长,在中国,哪一个追寻自我的人没有这样的痛苦?哪一个想做自己的人不处于两难的境地?平生因喝酒不知醉过多少次,想不到今天这顿酒却越喝越清醒,正因为如此,也越喝越痛苦。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我清醒地意识到,此生此世。我既不是做关云长的料,也不是做阿喀琉斯的料,我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廖天北,而廖天北是很想设计自己的,却也难逃被别人设计的命运。他被别人设计还算是一种幸运,若是被别人陷害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谁让他非要成为一只直立行走的猴子呢?他要想不被猴群咬死。怕只有逃离了,然而他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今晚的月亮只露岀了淡白的月牙儿,再薄的云也能将它掩盖起来。好在万里无云。初夏的夜色像是醉人的蜜汁,甘甜无比。众人分手后,我把郭鹤年送我的画放进了贝妮本田车的后备厢里。我钻进车里,贝妮根本不问去哪儿,只是温柔的眼神里浮出一丝柔美的微笑,车径直开往香榭花园。
贝妮把车停进车库,便挽着我的胳膊温情地说:“陪我到黑水河边走走吧。”我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空气清新,黑水河畔散步的人很多,这几年东州城市建设发展很快,黑水河畔已经修成带状公园,很有点上海外滩的味道。黑水河绿化带与街景融为一体,夜晚和风习习,街灯与草地灯相映生辉,雕塑伴喷泉成趣,亭廊与桥榭媲美,漫步绿荫下,席坐芳草边,给人宁静舒畅之感。夜色是宁静的,但我的心却不宁静。贝妮见我不太对劲,便温柔地问:“干吗心事重重的?”我莫名沮丧地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贝妮关切地问:“什么预感?”我摇摇头说:“我也说不太好,反正心里不安宁。”吸妮依偎着我说:“不会是病了吧?”我淡然一笑说:“不是我病了,是天病了。”贝妮莞尔一笑说:“你不是常说天人合一吗?既然天病了,人还能不病?”我停住脚步凝视着她,逗趣地说:“妮儿,你说话再这么有哲理,下巴上该长大胡子了。”贝妮一听用小拳头一边捶我一边咯咯笑着说:“讨厌。”我们相依相偎地走着,忽听见喚呐声声,锣鼓阵阵,一帮老头老太太脸上抹得花里胡哨的,穿得红红绿绿的,在一个小广场上,正扭着大秧歌,旁边还围了一大帮人看热闹。情调一下子就被破坏了,我叹口气说:“现在的东州城真可谓是秧歌城啊,只要有广场就有扭大秧歌的。”贝妮嗽着嘴说:“真扫兴,这都是廖天北的杰作。”“既然扫兴,咱们还是回去吧,”然后我低声问,“妮儿,你不想我呀?”“你好得意,谁想你?”贝妮说完,娇柔地钻进了我的怀里。
廖天北一连几天没来上班,说是太累了,想在家休息休息,我觉得廖天北有心事,却又不好问,只好一个人耐着性子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在家休息了几天后,廖天北一上班就召开了全市招商引资动员大会。然后将相关部门的一把手召集到办公室,商议出国招商事宜,最后商定的路线是,先到欧洲,最后到澳洲悉尼。出国招商路线敲定后,廖天北让我盯着市外办抓紧为相关人员办理护照签证。
出国的前一天,廖天北从我手里要走了他的私人护照,他一共有两本护照,一本公务护照,一本因私护照,因私护照只用过一次,就是去泰国那次,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商政,这段时间我憋闷得很,想走出去透透气,别看糖尿病是慢性病,但是它可以让血液流通不畅,很容易形成动脉硬化,一旦产生血栓,堵在脑袋发生脑梗,堵在心脏发生心梗,堵在眼睛会失明的,堵在肾脏发生肾衰竭,堵在腿上发生坏疽,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谓是危机四伏啊。”我关切地说:“廖市长,既然身体危机四伏,就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你拖着个病身子出国,我又不在你身边,真要是发生了意外可怎么办?”廖天北叹了口气说:“总不能在家等死吧,中医是救不了我了,真要是在路上犯病了也许不是坏事,最起码我可以试一试最纯正的西医。”我若有所思地说:“我母亲也患有糖尿病,她挺相信中医的。”廖天北疑惑地问:“有效果吗?”我摇摇头说:“我母亲说如果遇上好中医,一定有办法的,只是目前我国真正的好中医寥若晨星。”廖天北惆怅地说:“我也吃过很多所谓的中药,比如消渴丸、消渴灵之类的,结果经常发生低糖现象,后来我让药监局检测了一下,发现里面掺了西药,如果不掺西药,根本达不到降糖的效果。”我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中西医结合不是一种好办法?”廖天北不屑地说:“商政,你不觉得中医只剩下一个名分了吗?这就像将孟子讲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其实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句话不过是讲,对老百姓你不能欺人太甚,要留有余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根本就是为了舟不能翻,而重视水。因此,我认为将治糖尿病的希望寄托于中西医结合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就相当于让中国皇帝和美国总统握手合作。”我质疑地说:“中医毕竟是我们的国粹呀!”廖天北淡然一笑说:“别忘了鲁迅的话:‘要我们保存国粹,也须国粹能保存我们’,我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人们现在有了病大多看中医,还是看西医?”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看西医了。”廖天北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商政,肉体有了病可以去看西医,那么精神有了病可不可以去看看西医呢?”说着他从皮包内取出一本书递给我,“出国后。你多看点书。中国要搞的是现代化而不是古代化,搞现代化就必须以?西方作为参照系,就必须睁眼看西方,而最集中反映西方文化的是西方哲学史。这本罗索的《西方哲学史》我看了五六遍了,上面有我的批注,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我手捧着厚厚的《西方哲学史》心里沉甸甸的,因为“送给你做个纪念吧”这句话,让人昕起来就像是诀别。
第二天早晨前往东州机场送行的官员挤满了贵宾室,贵宾室外面的官员更多,自从我给廖天北当秘书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大规模的送行,东州市副局级以上的官员几乎都来了。前来送行的市委常委一个不少。罗立山更是一马当先。毫无疑问,罗立山对廖天北这次率团赴欧洲、澳洲招商引资寄予很大希望,他亲自为廖天北点了一支烟说:“天北,你这趟出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糖尿病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并发症啊!”廖天北深吸一口烟瘟:“更可怕的是许多人得了糖尿病并不知道,还嗜糖如命,现在孩子……生出来就离不开糖了,从小就受到糖的毒害,我真担心这些孩子长大以后都成了糖尿病患者啊!”罗立山深有感触地说:“是啊,我原以为糖可以提升人的素质,想不到竟然是一种危害身体的毒素。”坐在一旁的王伯寿插嘴说:“老廖。你是不是太相信西医了,不瞒你说,我老父亲也有糖尿病,专门靠中医调理,一直维持得不错。”廖天北提示道:“我劝你把你老父亲吃的中药拿到市药监局检测一下,是不是里面有西药,我敢肯定,里面一定有,要说维持也只能靠胰岛素维持了。要想彻底攻克糖尿病,怕是只有靠干细胞移植了,不过这项技术寄希望于中医怕是希望不大了。当然你老父亲可能已经适应中医了,但我不行,我从来就不适应。”王伯寿反驳道:“老廖,你总是对传统的东西没信心。”廖天北长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对传统的东西没信心,而是传统的东西没给过我信心。什么是传统?传统不是复古,我们总不能将现代化称作古代化吧。没有创新就无所谓传统,我认为真正的传统是现实的结晶。”王伯寿遗憾地说:“老廖,你这么固执。很容易把病耽误了。”廖天北长叹一声说:“伯寿,我的病已经耽误了,医生说我随时有失明和肾衰的危险。”这时贵宾室的经理提示廖天北该登机了,廖天北起身向送行的人抱拳道别。罗立山紧握廖天北的手说:“既然身体不好。出国应酬就千万别当酒神了。”廖天北意味深长地说:“老罗啊,我现在是日神啊,失眠,睡不着觉,天天做白日梦,但愿这趟欧洲之行能让我睡上几个好觉。”
廖天北终于登机了,送行的人渐渐散去,我心里涌起一股失落的感觉。好像被人抛弃了似的,尽管廖天北的音容笑貌仍然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但是却觉得他的脸有一种静穆的哀伤,这种哀伤一开始还像水一样流动着,慢慢地就凝固起来了,凝固成了一张像希腊雕塑似的脸。这张脸既亲切,又陌生,还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政治上,我本来一直以廖天北为偶像的,我希望成为像他一样的人,然而,当他的脸像希腊雕塑似的凝固在我脑海中时,我忽然发现,这张脸是没有眼神的,这大概就是我既陌生又恐惧的原因。在我印象里,廖天北的眼睛一向是炯炯有神的,怎么突然没有眼神了呢?难道他的眼睛真的会失明吗?我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廖天北到欧洲后几乎每天都与我通个电话,了解东州的信息,我也按部就班地向他汇报东州的情况,从他的语气能听出,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比他出国前要好,因为说话的底气很足,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出国前他经常跟我说憋得慌,喘不上气来,很明显,现在他不仅能喘上气来,而且中气十足。又过了几天,我觉得应该去廖天北家看一看,由于他的老伴不常在家,大多数时间住在悉尼女儿女婿家,因此我手里有一套廖天北家的钥匙,目的就是一旦他出差,家里有人定期照料,比如给花草浇一浇水、检查水电气什么的。廖天北本来可以雇个保姆,但是孤男寡女不方便,再说,保姆哪儿有秘书可靠。廖天北住的房子虽然是政府开发的,叫政兴花园,但小区内住的人很杂,并不全是政府公务员,很大一部分是商界成功人士。廖天北在家时,我几乎天天来接他上班,下班后又送他回家,对这个小区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廖天北出国后,我有一个多星期没过来,忽然有一种陌生感,其实小区内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廖天北家在五楼,是一梯一户,上下楼的邻居都是商界成功人士,我默默地上了楼,大门上的春联和福字还是年初春节时我买来贴上的,当时廖天北的老伴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从悉尼回来过年,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热闹,特别是刚刚两岁的小外孙女,廖天北是爱不释手,如今我望着这扇一点也没有改变的大门,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掏出钥匙插进孔内,推开门,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客厅内空空如也,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一口气将楼上楼下跑了一遍,三百平方米的跃层空无一物,比被盗贼洗劫了还干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惴惴不安地站在客厅内茫然不知所措。靠墙的博古架留下的痕迹还在,博古架对面是一圈沙发,沙发上面的墙上挂着廖天北亲手书写的一幅“为公民服务”的横幅镶在紫檀木框内,如今在墙上只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白印。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打廖天北的手机,竟然关机,一同出国的十几个人中还有许莉莉,我赶紧拨打许莉莉的手机,竟然也关机。我刚想再拨招商团其他成员的手机,突然听到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的声音,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一位中等身材、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见我吃惊地问;“你是谁?”我也吃惊地问:“你是谁?”大肚子男人穿得很气派,一看就是商界成功人士,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房主。”我质疑道:”房主?那原来的房主呢?”大肚子男人释疑地说:“你说的是苏女士吧,她已经将房子卖给我了。”我惊诧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大肚子男人说:“一个多星期前。”苏女十?我没听廖天北说过,她老伴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我不敢深想,懵懵懂懂地离开了政兴花园。
一连几天我都打不通廖天北的电话。其他成员也都联系不上,我预感到出事了,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声色。就在廖天北应该回国的前一天,我终于联系上了许莉莉,我问她为什么总打不通廖天北的手机,你们在一起吗?她告诉我,廖天北到悉尼后突然发生肾衰竭住院了,恐怕不能和招商团成员一起回国了,我焦急地问:“许姐谁在他身边照顾他呢?”许莉莉凄苦地一笑说:“他的亲人都在他身边。”我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许莉莉说具体情况回国再说吧,然后就挂断了手机。我知道肾衰竭有生命危险,一定是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也不知道廖天北的眼睛怎么样,医生警告过他,他的眼睛随时都有失明的危险,我记得上次他住院就是因为糖尿病同时并发了眼底出血和早期肾衰竭。与许莉莉通电话她没谈到眼睛的问题,看来眼睛没蹦现问题。我本来打算等许莉莉回国后好好问问廖天北的情况。结果我去东州机场接她时,亲眼看见她被罗立山的专车接走了。我慌得不对劲儿,一路开车尾随着进了市委大院,许莉莉在罗立山秘书的陪同下一起走进了市委办公大楼,我预感到廖天北绝非仅仅得了肾衰竭,不然罗立山不会派自己的专车去机场接许莉莉,联想到廖天北的家已人去楼空,我心里产生了一种落花流水人去也的悲凉。我决心等许莉莉出来,只有许莉莉最了解廖天北的情况,等她出来我一定要问个究竟。我坐在车内点上一支烟,一只肥胖的苍蝇不知什么时候飞进了车内,嗡嗡地飞舞了好一阵子了,这会儿似乎飞累了,趴在车窗一上二用两只细细的前腿不停地洗脸,我将一口烟吹在它身上,它又嗡嗡地飞舞起来,突然它落在了我的左手背上,然后慢慢地挪动,搞得我的手臂直痒痒,我将烟叼在嘴里,用右手按了一下手排挡旁边的按钮,左车窗开了一半,然后我将左手轻轻放在半开着的车窗前,苍蝇似乎觉得车内太闷了,抖动了一下双翅,奋力飞出了窗外。我心里对苍蝇既羡慕又嫉妒,心想,连只苍蝇都比我自由,最起码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这时一群麻雀飞上了一棵大物树叽叽喳喳地好像谈论着什么,我心想,廖天北滞留悉尼的事很快就会被这些麻雀传遍东州城的大街小巷,我该怎么办?我感觉我坐在车内就像坐在一叶小舟内孤独地漂泊在大海上,我知道命运再一次将我推到了十字路口。我足足在车内等了两个小时,许莉莉才沮丧地走出市委办公大楼,罗立山的司机赶紧从车内出来打开后备厢搬出许莉莉的拉杆箱,许莉莉向司机道了谢,孤独地走出市委大院站在马路边准备打车,我将车悄悄地停在她身边,然后下了车,二话没说就把她的拉杆箱放进了后备厢。许莉莉心领神会地上了我的车,我一边开车一边问:“许姐,罗书记找你干什么?”许莉莉凄然一笑说:“回国前,天北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带给罗书记。另外我在悉尼向罗书记汇报了天北的情况。当时罗书记指示无论天北病成什么样,但凡能回国治疗务必随团回国。可是当时天北的情况非常危险,不仅出现血尿,而且呕吐不止,根本无法登机。”我无法相信许莉莉的话是真的,用质疑的口吻说:“许姐,你知不知道,廖市长出国前已经把房子卖了?”许莉莉吃惊地看着我问:“商政,你说什么,天北出国前已经把房子卖了,这是真的吗?”我冷哼一声说:“许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许莉莉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紧接着问“廖市长给罗书记的信写了些什么?”许莉莉摇头说:“不知道。”我心想,廖天北和我的命运大概都在这封信中。
很快我就通过关系打听出来廖天北给罗立山的信写了些什么,与此同时,廖天北滞留悉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有的说他是在王冠路工程中收受巨额贿赂携款潜逃的,也有的说偷盗他办公室的小偷已经落网,供认从他的办公室内偷走五十万美金,总之,流言蜚语,五花八门。组织上很快就掌握了廖天北家人去楼空的情况,省纪委的朋友告诉我关于廖天北的举报信这段时间特别多,我知道廖天北的政治对立面不失时机地开始下手了,目前最危险的不是廖天北,而是我。因为廖天北通过许莉莉带给罗立山的那封信实际上就是辞职信,无非是称由:于身患严重糖尿病引发并发症,无力再担任市长职务,请求组织批准他辞去现任职务,留在悉尼养病。目前的流言蜚语再恶毒也伤不着廖天北,就是组织上想对廖天北双规也无济于事,但是组织上怎么可能对廖天北一走了之善罢甘休。我作为秘书,变成了了解廖天北是否干净的突破口。最先找我谈话的是罗立山。他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年前的春节,常委们携家属在一起联欢,我陪他下棋,他问我想做什么样的人,我说领导让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做什么样的人。这次谈话一开始他就谈到了那次下棋,他看出来我很紧张,因此温和地说:“商政,你可是向我保证过领导让你做什么样的人,你就做什么样的人,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个实话实说的人,能做到吗?”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罗立山满意地笑了笑说:“那好,我问你,廖天北是什么时候把房子卖掉的?”我摇了摇头说:“说不太好,大概是出国前吧。”罗立山疑惑地问:“怎么,卖房子的事他没告诉你?”我又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天去他家发现人去楼空的情景说了一遍。罗立山喃喃地说:“这个廖天北,搞什么鬼?”然后义问我:“商政,岀国前,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迟疑片刻说:“没说什么,临走前送了我一本书。”罗立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书?什么书?”我不假思索地说:“罗索的《西方哲学史》。”罗立山眉头一皱,好像廖天北送我的不是一本《西方哲学史》,而是一个潘多拉盒子。他来回踱着步问:“这么说廖天北读过这部书?”我坦青道:“读过,而且他说读了五六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和心得。”罗立山目光如电地扫了我一眼问:“书在哪儿?”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在我办公室。”罗立山迫切地说:“那好吧,你先把书交上来,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协助组织调查。”我把书交给罗立山后,省纪委主要领导也找了我,和罗立山问的话差不多,我不知道组织上会怎么处理廖天北的事,因为这直接影响到我的命运,我每天都如坐针毡地熬着。后来组织上终于决定由王伯寿、市政府秘书长崔岩东和市人民医院一名糖尿病专家组成的三人小组去悉尼探望廖天北,看来组织上并没有放弃廖天北,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政治的最大特点就是云诡波谲,明明是金光大道,转个弯便荆棘丛生。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三人小组的消息,天天躲在家里睡大觉。突然有一天孙小波打来电话告诉我,王伯寿带队从悉尼回来了,我连忙问有没有好消息?孙小波失望地告诉我,他听他老板说,王伯寿一行到悉尼后无功而返,连廖天北本人都没见到,只见到了廖天北的女婿,据廖天北女婿介绍,廖天北搞不好要换肾/正在筹措肾源。我知道崔岩东是瘻天北一手提拔的,之所以派他作为三人小组成员,因为他与廖天北私交笃深,组织纪律性又强,是廖天北最贴心的部下,是最有可能接近廖天北的人。因此,我私下里给崔岩东打了电话,想探询一下孙小波说的是否真实。结果崔岩东说的与孙小波说的大致相同。我挂断电话后心里失落极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廖天北和我玩了一把“暗度陈仓”,接下来命运如何安排我,只有天知道了。
很快省纪委成立了专案组,根据举报信的内容对廖天北进行立案调查;调查进行了一个多月,结论是没有发现廖天北有任何贪污受贿的行为,只是在男女关系上有些不检点。为了尽快平息舆论带来的压力,组织上决定对廖天北滞留国外的严重违纪行为实施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理。廖天北被双开的消息公布后,舆论确实得到了平息。市政府的工作暂时由王伯寿主持。然而我的工作却退迟没有安排,好在组织上已经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还给了我,我可以躲在办公室看书,当我看到卢梭一节时,我发现廖天北在一段话下面用钢笔画了横道,又用签字笔画了横道,还用红笔画了横道,这句话是:“人生来自由,而处处都在枷锁中。一个人自认为是旁人的主子,但依旧比旁人更是奴隶。”然后他用笔将“枷锁”框起来拉出一条黑线在旁边写道:“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人有信仰,而我的信仰在哪里?”我发现廖天北一连画了三个问号,我被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因为我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我的信仰在哪里!我猛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我不能做自己的根本原因。
或许你们会认为根本就有两个商政,一个是以各种各样的面目和行为存在于推断中的商政,另一个是作为推断者和叙述人的商政,后者控制着故事的形式。如果你们真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就成功地隐藏在商政的面具下,将真实的自我保护起来,这样有利于我在叙述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我不仅可以将我的自我融入商政的命运中,也可以将我的自我融人我所创造的角色和场景中。你们可能认为我过于为所欲为,其实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因为我是被传统培养起来的,在现实中,我只能停留在传统上,几乎从没有过毫无节制地发泄欲望的时候,否则就会被认为大逆不道。我被压抑得太久了,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认为,一个被压抑和束缚久了的人最容易患糖尿病,为了避免患糖尿病的危险,我只能通过商政寻找出路。不幸的是,廖天北患上了糖尿病,这是一个想做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人的必然结果。廖天北是商政在寻找自我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一个代价。不如此,商政就无法从廖天北的身上分离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把商政逼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其实我与商政都陷入了困境,当廖天北出走时,我的精神与肉体像商政一样五马分尸般地撕裂着、分离着,在这痛苦中,我深深体味到了商政内心世界中那种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震撼。好在廖天北留给商政一部《西方哲学史》,他想说的都写在了这本书上。似乎他认为,无论是传统,还是现实,都得了糖尿病,而且都并发了肾衰竭,而中医认为,肾脏乃先天之本,当务之急是寻找固本的方法。当然这是我的理解,并不是商政的理解,因为商政是当局者,俗话说当局者迷。在这里,商政成了我的面具,我把真实的自我藏在虚假的面具之下,当然这也是我的理解,或许在商政看来,我是他的面具,他早已把真实的自我隐藏在我这张虚假的面具之下。我们:之所以互为面具,就是想否认事实的真实性。因为现实是虚假的,我像变色龙一样变换着叙述视角,就是想证明现实的虚假性。其实现实的虚假性,无不是人们将自我隐藏起来的结果。人们之所以本能地将自我隐藏起来,就是怕被传统所统一、所淹没,就是怕被现实所利用、所占有。因为传统不过是统一的礼教和准则,现实不过是形形色色的面具和假象。只有我的虚构世界是真实的。如果我的小说出版了,我希望读者认为真正的作者是商政,与我毫无关系。我不希望读者认为商政是个虚假的存在和不真实的自我,商政必须是真实的,因为他偷走了我的自我。我的心里始终有个梦想。有一天有人敲门,当我老婆开门时,商政拿着我出版的以他为原型的小说走了进来。毫无疑问,商政已经成为我与现实联结的纽带,正因为有了商政,我才侥幸成为一个生活在秩序与自由临界点的人。或许商政是我保护自我的手段,为此我才频繁地变换叙述视角,犹如现实中我频繁地变换面具一样。我在利用商政构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随着我对商政命运的推断,我愈发从商政身上认出了我自已的某些特征。我承认,推断商政的命运只不过是我寻找自我的一个借口。正因为如此,我不断地问自己,在这个推断中,如果廖天北送给商政的不是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而是孔子的《论语》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