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被挡住的禁军,宫内包围得严严实实的遂城军,内庭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内宫跪了一地的宫人……到处都是人,却安静得让人可怕!
秦皇后身披缟素,已有疲态,只是面子上仍强撑气势,在阮瑞云的搀扶下与卫夫人对峙着。
“陛下膑天已经五日,太子殿下却一直未能出现,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就任由帝位空悬,让他国虎视眈眈,让全天下人笑话吗?”卫夫人的声音在延庆殿贯彻,一字一句传入诸位大臣的耳中。
秦皇后声音落地有力道:“本宫也甚是奇怪,按理说陛下病重之时,就该宣诸位皇子提前回京侍疾,可是即便是陛下西去前一日,卫夫人却依然说陛下微恙,以至于陛下突然驾崩,才会让诸位皇子措手不及!长庆王倒是孝顺,第一时间从遂城赶了回来,还带回五万遂城军,好像事先就预料陛下这次并非微恙。”她顿了顿,朝前走了一步,忽而凌厉地朝她指去,“卫夫人,你可知罪!”
高仂被这番威严之语霎时逼出一身的冷汗,不安地看向卫夫人。卫夫人摇头叹息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软弱,竟被一后宫妇人吓至这般。当下对秦皇后不甘示弱:“陛下突发恶疾,以至于嫔妾等来不及防范,陛下临终前的场景,皇后娘娘也是亲眼目睹。若嫔妾真有什么不轨之心,陛下临终前也该知会皇后,这般在文武大臣面前诋毁陷害臣妾,臣妾也不敢争辩,只有向众位大臣讨个说法!”
众大臣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秦皇后微怒道:“太子如今正忙着肃清对我大齐意图不轨的力量,肃清完毕,自然要回来继承皇位。僖儿是先帝册立的皇太子,理应继承大统,不管你卫夫人如何讨说法,也逾越不过这一层去!”
相比之下,卫夫人的声线却是柔和中带着凌厉,嫣然一笑道:“并非嫔妾逾越,嫔妾也是为大齐江山考虑。众位大臣试想一下,先帝驾崩到今日止,已经整整五日,太子殿下音讯全无。若城外真有叛军,太子殿下也不必亲自出马,而罔顾孝义和天下人的寄望!如今大齐江山动**,外夷虎视眈眈,若是再不立新君,恐国家堪舆!”
萧金跟众大臣争论了几天,嗓子都沙哑了,还是只有来来回回那几句话,此时也不想重复。郭糜见眼下别无选择,赶紧表明忠心道:“卫夫人所言甚是,依老臣之见,我们应先立新君,稳定四辅……”
“太子是唯一的新君,这个有什么可争议的!”秦皇后忽而怒道。
卫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太子即位本就名正言顺,不然我们也不必在此空等五日。只是太子如今人在哪里?”
秦皇后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一句话,越说越没有底气:“本宫已经说过,太子平定了叛乱,很快就会回来。”
卫夫人笑意璀璨得如同大殿地砖上盛开的金菊,毫不示弱道:“朝臣们皆知太子的能干,只是平乱非要在此时吗?若是太子一直未回,那帝位岂
非一直没有着落?”
秦皇后道:“本宫已经派人去打探太子下落。可是卫夫人,即便太子一直未回,帝位空悬,先帝子嗣成年者尚有五人,无论如何也轮不上你的高仂!”
卫夫人缓缓道:“我仂儿的确是诸皇子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但是我大齐立储,从来都不是按年级来排,而是成就。否则太子仅比我仂儿年长一岁,相比其他皇子而言,无论资历还是治国之策,太子之位也轮不到他。”
秦皇后慨然道:“太子十六岁率军出征,仅五万将士就与楚国名将田侬率领十万精兵对峙,沙场浴血奋战,愣是逼得田侬后退了一百多里,扭转了原本已经注定的颓势!彼时你儿高仂却在何处?和一群小太监在宫里斗蛐蛐吗?”
卫夫人冷笑:“可我大齐不照样向楚国割让了十座城池?身在沙场之人,浴血奋战本就是常事,众所周知,清河之战乃威王率秦氏大军出战,太子殿下虽然勇猛过人,却也不过是赢在威王英灵庇护之下!”
秦皇后又道:“东胡兹扰我边境百姓已久,二十年来从未断绝,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太子不费一兵一卒将其制服,令朝野敬畏,这个太子之位实至名归!”
卫夫人不置可否:“太子的确有他的本事,嫔妾从未怀疑,所以当陛下册立太子之时,即便众臣反对,到底还是找不出理由来驳回。只是嫔妾已经说过,太子迟迟未归,实在有伤我大齐颜面,如今群臣在此听从皇后娘娘号令,娘娘虽然母仪天下令人敬仰,也该顾全大局,考虑如何稳住大齐江山,而非为太子找各种理由,耽误登基大典!”
秦皇后急道:“本宫说过,本宫已经派人出去打探太子下落,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既然已经等了五天,卫夫人也不必急在一时,耐心等候便是!”
派出去的人早已被卫夫人派仙鹤派的人悄悄解决,无论等上多少天,结局都是一样。秦皇后也察觉到此事的严峻,只是眼下也别无他法,当下真被卫夫人有些逼急。
卫夫人嘴角噙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拉动广袖面向群臣作揖,加大了声音:“那么敢问皇后娘娘,我等还要等候多久?”
众臣议论纷纷,萧金一脸愁态,不发表任何意见,大都由郭糜为尊,听他意思。而目前,他摆明更偏向卫夫人多些,因此秦皇后压力也倍增。
郭糜甚是卖力讨好道:“老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一事,刻不容缓。然而太子一向无甚过错,先帝已去,不可轻言废立。老臣建议,不妨再等最后一日,若太子再不回来,就由众臣推举新君即位!”
众臣附议,为表此事非他一人独断,郭糜又问萧金:“不知左相大人意下如何?”
秦皇后期盼地看向萧金,他是朝中左相,说话自然有一定影响力,但他亦是高僖岳父,若刻意偏袒,反而落人口实,令臣下不服。斟酌许久,方道:“即便是推举新君,也该众皇子到齐之后再议,如今大皇子和太子
都不在,就是议论此事也有所不公。况且,新君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为之,就算要议,也需议上几天,甚至几个月,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安心在此等候太子回来。”
此话虽有偏袒之嫌,到底说得有理,郭糜也不能草草便说非要立高仂为新君,以免心事**太过,因此也无言以对。
卫夫人朝郭糜使了一个眼色,郭糜寻思许久,才道:“既然如此,老臣倒觉得,迟议不如早议,我们可以现下开始议论,诸皇子之中谁堪当大任。早将此事定下来,早早安定国本,也可让我等安心。”
秦皇后微怒:“放肆!先帝尸骨未寒,右相这话是现在就要废除太子之位,让先帝在天之灵魂魄不安吗?”
郭糜赶紧道:“皇后息怒,老臣只是以防不时之需,既然太子不知何时回来,我们不妨一边议论一边等候,自然,若是这过程之中太子回来了,我们依然会拥立他登基的!”
秦皇后怒道:“此举你是将太子置于何地?皇位只有一个,岂能是尔等儿戏而定!”
卫夫人正色:“正是因为不能儿戏,才要提前做好准备。皇后娘娘,相比一日之期,这已经是给太子最大的宽限了!”
秦皇后凤目怒视于她,无法辩驳,又怒视蛇鼠两端的郭糜,他只能尽量躲避。
好一个左右逢源的右相,萧金虽然不齿,却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能叹息道:“若此时老威王尚在,定能主持大局,我们也不至于乱成一盘散沙。”
卫夫人看了看高仂在诸皇子之中的风头,倒不担心新君推举一事有其他变故,只是暗中吩咐身边的黎竹:“告诉朱璧,无论如何,不能让高僖回宫!”
滴漏的声音缓缓响着,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郭糜等人也没闲着,纷纷议论在座的皇子之中谁更有帝王资格,唯独萧金和沈岸被人孤立起来,虽然位高权重,却过得甚是凄凉。除了面面相觑,然后就是相对摇头一叹。
卫夫人胜券在握,以朱璧在玲珑榜中的地位,京城之中除了杜珂和曲令月,根本无人是他对手,奈何杜珂率禁军与遂城军对峙抽不开身,曲令月身受重伤,朱璧要取高僖性命虽然有些艰难,但是阻止他靠近皇宫,却是绰绰有余。
议储的结果一天下来便有了定论,可谓是神速。然郭糜此番却显得十分难以启齿,蔡国公唐梁作揖道:“经过商议,微臣及众位大臣都觉得,皇七子长庆王温敏克敬,恺悌君子,可继承大统!”
几个平时被卫夫人拉拢的尚书和参知大人纷纷附和,其他不同意的也不敢吱声,毕竟遂城军遍布宫廷,虽然此下他们不敢动手,但一旦新君确认,他们要是有任何反对之音,那便是很难在齐国混下去了。
萧金看着两旁蠢蠢欲动的遂城军,被他们这些做戏的手段愣是逼出了一声冷笑。
一切只能交给老天了,凭他萧金是什么相,恐怕将来在卫夫人母子手中,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