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际,他脑子早已一片空白,然冷无忌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由得后退几步,眼中又惊又奇:“你是……齐国太子?”
高僖没有想过尚能留下生路,只是冷无忌样子甚是奇怪,他不明所以,胸口翻腾难以呼吸,喉头微甜,须臾才道:“在下高僖,乃齐国太子。”
他这张脸精美无比,楚慕雅一向以为他只能迷惑女人,竟没想到迷惑男人也甚有一套,竟胜过自己这个活脱脱的美人。
只是这个活脱脱的美人已经半死不活了。
冷无忌眼中一阵惑然,眼前少年这张脸,他的神情,他的眼睛,他的气势,他的耿直,还有他的痴情,竟和记忆中那人如此的相似。
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齐国太子?”
废话,如果不是齐国太子,也不至于引来这么多麻烦,被他当成亡国仇人,差点性命不保。难不成改口说自己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高僖思忖一番,依旧坦言:“是。”
再看他的年纪,虽看起来有些老成,但仍带着稚气,无论如何都不像浸润朝局多年,城府深沉老练的腹黑皇子。当下心里存了个疑惑,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高僖不明所以,没有回答他的话,扶起奄奄一息的楚慕雅,问道:“你怎么样?”
楚慕雅气若游丝,“哇”地喷出口血水来,靠在他胸口皱眉道:“小玄,我好难受!”
他不顾冷无忌在侧,将楚慕雅抱进屋内。即使他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杀害自己,但方才既然没有下手,此时他便更不会,毕竟,成名的江湖中人都不屑背后偷袭这种卑劣的手段。
楚慕雅蜷缩着身子,脸上没了血色,身子阵阵发冷,额头却不停冒汗。高僖替她把了脉之后,盖好棉被,看着尾随进来的冷无忌,道:“前辈既然与我高氏有深仇,要取我性命便取了就是,只求你能放过这位姑娘!”
冷无忌面无表情道:“你自己伤得比她重,却只知关心她?”
高僖道:“出了邺城,我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她是无辜的,希望前辈能放她一条生路。”
冷无忌道:“既然这位姑娘甘愿为你奋不顾身,可知她不愿意抛下你独活,你怎舍得一个人离她而去?”
高僖漠然看着他:“前辈是要动手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吗?”
冷无忌勾了唇角道:“这位姑娘为人仗义,心地善良,与你倒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高僖奇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无忌似是感慨:“这世上很多有情人,碍于世间礼法,恶俗陈规,明明有情却不敢越过障碍,即使以一人之力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惧怕过,却害怕携心爱人之手远走高飞,以至于最后错过,成为终生遗憾。见你年纪轻轻,却用情至深,若是不懂得抓住眼前人,将来即便是位登九五权倾天下,也不见得会真正的快活。”
他说完这话便离开,却感慨满怀,扼腕遗憾。高僖
一脸疑惑,他不过是个宦人,怎会对感情有如此深的感慨?
只听楚慕雅在恍惚之际,嘴里不停地念叨:“玄华,玄华。”
高僖牵着她的手,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哽咽道:“姝儿,你真是个傻瓜,既然恨他,为何还口口声声念着他?”
楚慕雅朦胧之中好似听得有人在说自己,又换了个名字惦记:“风儿,风儿。”
高僖也身受重伤,须臾也吐出一口血水来,正欲起身,却被楚慕雅紧紧拉了手掌,闭着眼睛喃喃念叨:“别走,我一个人好怕。”
高僖略苍白的脸上不由得一声泛起一丝怜爱的潮红。楚慕雅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生死不顾的那种,竟还像个小孩子一般,需人哄着,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脸色越来越不济,高僖犹豫再三,解开她胸口衣物,压抑心头的欲念,只见两道黑气渐渐朝微微坟起的胸口移动,正是方才他和冷无忌两道内力所致。
楚慕雅蹙着眉头,很显然十分痛苦,高僖滚烫的手扶起她的身子,将外衣轻轻褪下,在她后背推拿。手掌触及她玉色肌肤时,只觉心间有万蚁蠕爬一般,愈发难耐。他封住她几个大穴,在半月河中用冰凉的水冲洗大脑,略微冷静一些,再重新开始推拿。
几日下来,她胸口那两团黑气逐渐消散,他为了帮她疗伤,少不得每天都要受此煎熬,也因此感染了风寒。
高烧烧得额头滚烫,连下河捉鱼的力气都没有。楚慕雅伤势好得差不多之后,又开始照顾起他来。
两人一来一回,互相受累,这是一种相濡以沫的厮守,情意也在无形之中越发深厚,只是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高僖摘了几个桃子,洗净了拿来吃,楚慕雅觉得自己的不够甜,又抢了高僖的来吃,吃了一口感觉还不如自己的甜,又将桃子还给他,弄得高僖莫名其妙。
“你不怕被我传染了风寒吗?我吃过的东西你都敢吃。”
楚慕雅嗤然一笑:“你体壮如牛,风寒都好得差不多了,我若是病倒了,再轮到你来照顾我不是更好?”
高僖不置可否,忽而狭促笑道:“要是你不介意我看到你胸口的痣,其实我倒是挺乐意照顾你的。”
楚慕雅敛了笑意,情不自禁地拢了衣襟,移着步子离他远了些,无比哀怨地防着他如防盗贼:“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高僖抿唇,忍着笑意道:“你受伤那段时间为了救你,我就勉为其难吃点亏了。你那痣的位置生得极好,偏左边,正好靠近心口的位置,我听人说,胸口有痣的人,将来无可限量。可惜你是女人,不然的话,凭你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还能在齐国闯出一番天地来。”
楚慕雅微怒,看到了也就罢了,竟然还描述得如此清晰,道:“高僖,枉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趁人之危?”
高僖无辜道:“我说了,我是为了救你才这么做的。”
楚慕雅咬着下唇,满腹委屈道:
“就算是如此,看了就看了,能不能不要说出来?这种时候聪明人都知道就算什么都看到了,也要说什么都没看到,难道你不明白吗?”
高僖诚然点头:“受教了,我现在才明白。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大可放心。”
将未吃完的桃子扔得远远的,起身怒道:“还想有以后?你是不是就没安什么好心?”
高僖被她这副泼妇模样吓了一跳,泱泱地扶着额头,道:“我还是个病人,你用不着如此过激。况且当初在楚国,我受伤的时候,你不是也看了我的吗?那时候我都没有与你计较,还乖乖脱衣服给你看来着,轮到你自己的时候,你竟如此冲动。”
“我……”我了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只好气鼓鼓地重新坐下。
高僖将剩下的桃核扔进半月河中,激起几圈水花,道:“明日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楚慕雅的怒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道:“耽误了这么多天,现在赶去东胡会不会太晚了?”
高僖一脸惬意,全不似方才那般孱弱,道:“大司马杜珂他们去就行了,羯族几个首领他都认识,想必这些天,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楚慕雅惊道:“啊?那我们不去楚国了?”
高僖歪着头问她:“你很想见到宇文霖吗?”
楚慕雅脸色一红,躲开道:“也……也不是了,我只是想念我爹娘而已,还有郢都的银狐肉,我好久没吃了。”
高僖冷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回到郢都,高僖一点也不讲在半月谷两人同甘共苦的情面,将楚慕雅打回原形,她重操旧业,拿起了尘封多时的扫把,无比哀怨地扫着永远扫不完的落叶。
累了一天,腰都累得直不起来,正洗漱完毕脱了衣服准备睡觉,高僖在门外敲门:“睡了吗?”
楚慕雅只好又把方才一件件脱下的衣服又一件件重新穿好,才不耐烦地打开门:“这么晚了,干什么?”
高僖推开她,一点也不避嫌,径直走入房间,坐了下来。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楚慕雅打着哈欠,道:“先说好的吧,弥补一下你打扰我睡觉的糟糕心情。”
“羯族酋长被杀,你可知凶手是谁?”
“不知道。”
高僖故意卖着关子,道:“你不妨猜上一猜?”
正是雷打不动的瞌睡浓得不能再浓之时,还让我动脑子猜?此时此刻不动则已,一动,脑子全乱了。
“求你了,你快告诉我吧,我好困!”
“是曲令月!”
楚慕雅瞌睡瞬间醒了一半:“令月?她杀的索乌?”想了一想,道,“对了,雍王殿下曾经说过,令月的家人还有她的村民在当年五胡之乱,被索乌全部当成军粮给吃了,没吃完的也不能幸免,全部溺死在沅江,令月当时是唯一的活口。她要杀索乌之心已久,是为报灭族之仇,不足为奇。只是这算什么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