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塌方地区远比我过往概念更为严重,从小在城市出生成长,何曾经历过地动山摇。文化局派司机将我和范良送到地势较高处,看山洪滚滚向前不停歇,大雨如注,范良打着伞站在我身旁,风过处雨点夹着泥硝迎面打来,我转头避开,范良环过手,将我护起,我轻轻推开些,却发现自己手都有些抖。

司机指着山脚下一片狼藉,大雨之前,那里还是许多人的家,那里有良田有书声,那里已经水淹泽国。远远看到几个村民偕老扶幼艰难前行,范良紧紧握着我发抖的手,我的泪禁不住掉下来。

与山民沟通还算顺利,除了言语不大畅通。只是奇怪他们一再要求水退之后搬回原处落居,哪怕还会面对狂暴的自然灾害。

“那里有祖祖辈辈的根。”一位老实巴交的老干部只说这么一句。

在临时救灾帐篷吃午餐罐头时,碰到那几位警察,说塌方处营救出几个人,我急着要去看,确认后又说不是学生,而是违法上山狩猎者。

回程路上雨势稍缓了些,心里盘算如何安慰徐逸羽,我翻出手机打几个字,删掉,又打了几个字“塌方灾区营救组已经确认山里走失的不是学生,安,他们会回来的。”,找到她上午写给我的手机号码,发送出去。

一会收到回复:“学生们迷了路,老乡收留过夜,中午平安归来,雨势稍住,学校大巴已到,我带学生返校,城里见。”

我合上手机,将座位调得舒适些。就这样吗?不免失落。

车子转弯,有些摇晃,范良递过手机说安璇电话,中央气象发布公告,局势已定,让赶回报社尽快发稿,筹备灾后重建工作。手机又收到短信,我懒洋洋打开,还是徐逸羽,“你也要平安回来”看着忽觉温暖。

心情起落,什么时候我已经这么在乎她?为什么在乎她?我们似乎还来不及发生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是茫然。

每次深夜在报社赶稿我都怀疑自己迟早会死在这台破机子前,安璇站在身后摇头:“标题不够大气,再改。”

我一声不吭,将标题删掉,闭上眼睛使劲想。这篇稿子已第五次易稿,第十一次修标题。师姐在座位上转过椅子,看看我,又看看安璇,欲言又止。

办公室主任还在隔壁等着审稿,美编、总编、排版校对都在等,我改得火起,又不敢抗议,一个环节会带动所有岗位通宵守候,我没有理由耍脾气。

短信响亮,期待着徐逸羽的问候,她是否挂念我的平安,又不好打开来看。肚子饿得咕咕叫,引了两句杜甫的老诗做肩题,安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如获大释走到邻桌,果然是徐逸羽的短信,我急急打开看,却惊得全身一颤。

“怎么了?怎么脸色都变了?”师姐关心问。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怕一开口,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安璇将我的稿子和范良的图片提交到稿库,放我们回家。

下楼时范良坚持太晚了要送我回家,我摆摆手,电话叫来一辆的士。“区医院。”对司机说完,我依在客席拿出手机将徐逸羽的短信又看一遍,只有两行字“章凝霜自杀了。我在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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