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再详细调查,汤迦霖已经猜到那个‘许美伦’,对栩栩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也想过,干脆破例一次,将所有秘密进行中的计划告诉给她——可是,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这个权利。而且原则这个东西,一旦违背一次,以后恐怕连自己都没办法再相信自己。

就算,他已经确定,自己对栩栩,似乎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理智。

所以在飞机上,他对栩栩的要求未知可否,只是细心地为她披上毛毯,温柔地嘱咐她睡了一觉。

心力交瘁的栩栩在他的谆谆善诱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真的是累坏了。

一个累到几近虚脱的家伙,还能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吗?

别人他不太清楚,但是叶栩栩,她说话算话,一走出安全通道便揪着他不放,“汤迦霖,你没有答应我呢?”

汤迦霖完全没有料到她居然记性这么好,只好实话实说,“栩栩,我也很想用最简单的方法答应你这件事,可现在的状况真的让我很为难,你至少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嗯,”栩栩点点头,又认真地冲他说了句,“反正,只要能让我介入,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卖身给你或是干脆嫁给你,统统都没有问题!”

她的确是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话音刚落,就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她背后横冲直入,且冰冷到极点,“叶栩栩,你要卖身或者嫁给别人,有没有想过我?”

阮忌廉。

居然是阮忌廉。

只见他站在她身后的大理石柱子前——其实刚才她跟汤迦霖走过去的时候他应该就在那里,只是他们都没有看见。

自那天撞见她跟汤夫人说得那番话,阮忌廉便故意躲在他的郊区木屋别墅,心里想着只要栩栩过去哄他就立刻和好,可是他等啊等,左等右等,就是没有她的消息……而且因为等待的滋味太过煎熬难耐,他只好放下面子打电话给她。

电话居然一整夜都打不通!

好不容易熬到清早起来,他立刻开车到她家,却发现她不在,急忙忙跑到即将竣工的展览馆也不见人影,阮忌廉这才有些慌张,联系到络绎得知栩栩昨晚睡在她家才稍稍放心,但对于她后来的去向,络绎也一无所知。

一连几天,阮忌廉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地搜寻栩栩的下落,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直到这天早上,他想到之前栩栩曾用他的手机下过一个查询信用卡软件,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开了那个软件,竟然给他查到近期订单里面,有两张阿富汗与国内之间的双程机票。

飞机从国内飞往阿富汗的航班时间,正是他们闹别扭的第二天!

而她回国的机票时间,则正好是今天。

虽然十分不解栩栩忽然飞去阿富汗做什么,但他能获得这么宝贵的消息实属不易,阮忌廉急忙跑到机场做好接机的准备,可没想到的是,当他伸长了脖子等待女友归来的时候,却发现跟她一同出来的,居然还有汤迦霖!

这是阮忌廉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合理解释的画面。

这也是栩栩在他面前最无力辩驳的场景。

可是,总不能两个人一直僵持在这里,等到最后还是阮忌廉忍不住先开口,声音极力压抑着愠怒与震惊,“栩栩,你应该给我解释。”

快解释,说我听到的都不是真的,说你跟他只是偶然遇到,说你刚才说的只是玩笑……

但栩栩只是无比矛盾而复杂地看着他,无奈地冲他说了句对不起。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也是他最害怕听到的三个字。

好像,一旦她对他说了抱歉,所有尚在怀疑中的猜测,通通都会变成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我不要听抱歉。”阮忌廉捏紧了拳头,感觉自己的情绪正在急速恶化。

旁边的汤迦霖忍不住打断他,“忌廉,栩栩现在很累,你不如让她冷静一下。”

“不干你的事!”阮忌廉的声音几乎破音。这算什么?他们三个这算是什么?阮忌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竟然这么失败,当他终于抛掉从前那个浮夸而浅薄的自己,想要好好去爱一个人,她竟然毫不珍惜。

感觉自己再继续待在这种难堪的气氛下,一定会因为颤抖而站立不住,阮忌廉想着,应该要在自己更加狼狈之前走掉,就算是输,输给她一个人就好,何必要便宜了汤迦霖?

心里这么想着,他便艰难地抬起脚步,强迫自己转身离开,绝不要回头再看一眼。

就真的没有回头。

可是栩栩,竟然也没有叫住他。

看着那个样子的阮忌廉,栩栩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谁又能告诉她,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

父母的下落在她亲身走过阿富汗之后,变得想一块巨大的陨石,砸在她命运的轮盘上,一天找不到答案,她的生活就一天得不到平衡。

而阮忌廉没有见过她最为艰难无助的样子,他是否能体会她的挣扎与无奈?

栩栩把自己窝在家里两天,两天两夜,却什么答案都没有想出来。

但她的想念却在疯长。他那天转身离去的画面是那么的荒凉而悲伤,她知道他的难过因她而起,只是她现在根本没有安慰的能力。

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见他,或者大不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能理解当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如果不能……

栩栩现在对任何事,都不敢去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她想到了阮忌廉可能会隐藏的地方,但当她费劲力气找到了那栋漂亮的别墅庄园,却发现他并不在那。

栩栩一连去了三四天,每一天都坐在木屋外面等很久。

很奇异的,就算是每一次的等待都毫无结果,可她只是在这里待着,就觉得无比心安。

只是,她不可能永远都在这里等下去。

它美好得像个童话,但是童话之外,还有一个我需要面对的凶猛世界。

阮忌廉,你再不出现,我恐怕就要动摇了。

栩栩这天终于没有去别墅庄园,而是跑到了装修已经初步成型的展览馆去看了一眼,她跟络绎曾讨论过场馆名称,栩栩想到了一个:The light of the world。

应不应该去找汤迦霖,跟他提个建议?

栩栩坐在剔透闪耀的店铺里发呆,街上的行人从外向内看的时候,会有种错觉,以为她是一块琥珀。

她其实给自己找好了理由,父母双亲的安危、阮忌廉的误解、以及现在的解释无门……还需要拖延什么?她现在就应该找个理由去见他,逼他答应自己看到策划书,尽快找到父母。

阮忌廉带给她的爱情虽然美好,像跳跃的火焰,明媚而富有朝气——但也如同火焰一样脆弱,暴风疾雨袭来,立刻就熄灭得无影无踪。

——栩栩一遍遍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是越铺垫,就越觉得难过得几乎要窒息。他们刚刚褪掉戒备与试探的积极热爱,居然会软弱得经不起一点考验吗?

栩栩当然更加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与时间,来跟他继续。

索性心里一横,拨通汤迦霖的手机,声音大方而干脆,“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你见面!”

挂断电话,满心满眼,都是阮忌廉那张强忍着痛楚的脸。

“整理框架的效果图已经大概完成了,而且不是我帮朋友说话,络绎选择材质的眼光一级棒,实物图的精致与通透性非常赞,跟我们之前商量过的‘耀眼浮夸地完全不接地气’感觉一样。”

栩栩将整理好的工作日程表与格式化的总结书递给汤迦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节奏。

汤迦霖结果文件,随手翻了翻,冲她打趣道,“这么认真仔细,是不是提醒我验货之后尽快将设计款项尽快结清。”

“当然如果……您觉得方便的话,这样最好不过!”附和着他的风趣,栩栩的笑容远比内心的纠结轻松得多。

接着,她提起了关于展览馆的名字。

“The light of the world,世界之光,很不错的名字。”汤迦霖在拿捏温柔的角度从来都让人熨帖无比,他扬起嘴角,脸颊上的酒窝深刻而生动,“在最终确定的时候,我会考虑看看。”

“启幕之前,我们做一个庆祝会怎么样?”栩栩决心一定,在提议的时候用到的代词,便成了‘我们’。

汤迦霖当然也觉察到她的别有用心,眼眸细腻而宠溺地望着她,像是无声地鼓励,他轻轻地问,“然后呢?”

栩栩一鼓作气,“然后,我会在庆祝会上邀请你跟我跳第一支舞——当然,答不答应,全凭你决定。我要的东西你都知道,而且请原谅我的强人所难,你必须要给我提供一个入口。”

说话说,她脸上弥漫着艰难,但眼底,却闪烁着异常坚决的明亮。

她的意思是,要当众宣布,她跟他不仅是一伙的,且关系十分地耐人寻味。

汤迦霖双手交握,想着让她加入到那个项目的可行性,以及……他自己想要她以哪种方式站在他身边。

沉默了许久,久到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变得优柔寡断,但他必须得说,对于栩栩,他是有渴望的。

如果就她所需要达到的目的趁热打铁,未尝不是将她留在身边最简便的方法,可是……俩人的关系以这种关系开始的话,日后是否还有转圜升温渐入佳境的余地?

还有,他忽然想起来,“栩栩,你真的决定了吗,那忌廉……”

“我决定了!”栩栩急忙打断他的询问,当然她很理解汤迦霖的心情,毕竟她前不久还义正言辞地在他面前宣布那家伙是她的正牌男友,现在又厚着脸皮跑到他面前求当人家未婚妻,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这女人很极品吧!

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对她那一点点朦胧的欣赏与好感,来达到她必须要达到的目的。

但是放弃阮忌廉——这样的话语却是她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

“既然想好要当你最信赖的人,我保证,自己的身份绝对不再是某人的女朋友。”自欺欺人地避开那些让她无力面对的字眼,栩栩只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

‘The light of the world’钻石工艺展览馆庆祝酒会。

看着酒店门口的LED展示牌上闪烁的大字,栩栩的心情五味参杂,他居然默默地接纳了她的主意,将展览馆的名字定为世界之光。

尽管如此,她仍然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穿着红色摆尾礼服与十三厘米的细高跟鞋,栩栩特地在今天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艳光四射的女王——为了成功吸引眼球,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做出那个有可能让她一声难安的决定。

关于阮忌廉,仍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在栩栩一步一步走入会场的最后一刻,她仍是怀有一分侥幸,希望阮忌廉能够忽然出现,只要叫一叫她的名字,她就会不顾一切地转身回头,向着他跑去。

可是,高跟鞋停在了最后的石阶上,没有人叫她。

栩栩艰难无比地回过头,身后灯光灯火阑珊,却没有那个能够用一声轻唤就能让她命运轮转的人。

或者,往前走下去,才是命运预备好的安排。

想了想,她止住了悲伤蔓延,迈着属于她傲娇女王的倔强脚步,走进了那个漩涡一般的世界。

因为展览馆并没有正式启幕,这次酒会的作用只是象征性地提前预热,邀请的宾客不多,特别是以汤迦霖私人聚会的小众群体为主,为得是能让大家玩得尽兴一些。

几乎在栩栩刚一进场,温天姈便有所感应一般,回头看去,大红礼服热烈夺目,配合她脸上无懈可击的妆容,今天的叶栩栩,显得霸气十足。

当然,温天姈今天也是不差的,极度挑战气质的香槟金色礼服被她演绎得华美而妩媚,妆容是慵懒深刻的复古范儿,哪怕是现在走到栩栩面前,也绝对不会被比下去。

但俩人都没有兴趣去跟对方比较就是了,倒是众人,在会场内巡视一圈之后,暗暗赞叹今天的酒会十足养眼,顶尖级别的大美女,竟然有两位,且风格不同,大家完全可以各取所好去欣赏。

栩栩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要直奔主题,一眼扫到汤迦霖,便目不斜视地向他走过去。

一时间,众人心中早已有了意味深长的判断。

而所有发言讲话等等乏味的仪式环节一过,待音乐响起的时候,栩栩立刻放下酒杯,眉眼轻轻一挑,目光精准地打在汤迦霖身上。

她跟他说好的,第一支舞。

但就在这时候,一道妩媚的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款款而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天姈恰到好处地抢占先机,冲汤迦霖道,“我又没有这个荣幸,跟你跳今晚的得意只舞呢?”

栩栩不禁有些怔忡,她是想过……甚至是期待着有谁能过来打断她今晚所要做的决定,可是,那个期待中的人选,好像并不是温天姈吧!

不顾众人的侧目与窃窃,栩栩提高了音量,“他已经答应我了!”

温天姈倒是不觉尴尬,大方方回头,笑得无比开怀,“哦?是这样吗?”

反正是要做恶女的,栩栩干脆不去鸟她,慢悠悠地朝着汤迦霖走过去。

“你给我站住!”

一声尖利地呵斥忽然贯彻了整个会场,音乐顺势而停。

不得不说,汤夫人来得正是时候。

看着她那张气到怒不可遏的面孔,栩栩简直有些好笑,今天的程咬金还真是多啊。

当然,比起温天姈,汤夫人的战斗力生猛多了,她今天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栩栩而来。

不顾众人探究,她不疾不徐地捏起一杯红酒啜了一小口,接着一边款款走向汤迦霖一边慢悠悠问道,“这种场合居然连自家老妈都瞒着,儿子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话音落,根本不在乎汤迦霖的回答,直接将目光挑向栩栩,“还有,你不会不知道吧,妈妈不喜欢这个女人,可是你最近好像跟她走得特别亲近呢!”

如此直白的挑衅,连汤迦霖都有些招架不住,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袖,哀求道,“妈……”

可林顺茹现在风头正劲,哪里肯听劝,见汤迦霖走过来,干脆‘语重心长’地冲他说,“儿子啊,妈相信,像那种平庸不堪的女人,你一定不是真的喜欢。妈妈不是早就教育过你,要把同情怜悯跟内心真正的高尚感情分开来,乖,别再受她的不良迷惑了,妈妈爱你!”

我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栩栩的脸都快给她气歪了——虽然老早就想过假如对汤迦霖展开攻势,林顺茹必定是难搞的那一关,但问题,她现在连跟汤迦霖都还没有完全达成共识好不好,这女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措手不及地横插了一脚过来!

现场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微妙,此刻发生的一切绝对是一场趣味丛生的八卦,谁还在意今天的主题是什么,通通打起精神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环节才是重点好吧!

更不凑巧得是,今天现场里面,还混进了几个媒体人,此刻已经有人在脑补措辞,而且掂量着到底要把这场豪门欢喜剧放在娱乐版还是商业版。

依栩栩的脾气,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是刚一张口,就见汤迦霖十分为难地面孔,他已经无法制止林顺茹,如果她这边再忍不住跳脚,今天的局面势必会变得更加难看。

算了,就当是她深明大义不跟老人家计较,比起嘴巴咬紧牙关退了一步,而林顺茹见她样子像是吃瘪,心里更爽,还要继续发挥,却是温天姈忽然走过来,轻声跟她说了句什么,尽管林顺茹一开始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很快就喜笑颜开地被她拉走了。

温天姈陪着汤夫人一起离去,期间回头冲汤迦霖点了点头,汤迦霖回以感激一笑。

栩栩不禁有些傻眼,刚才那一幕,跟电视剧里‘恶婆婆为正牌儿媳出气攻打小三’的场面,怎么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