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姚远看着温路宁,表情带着嘲弄和挑衅。夏经理不住用手擦汗,完后再擦在裤子上。紧张的情绪始终无法缓解。

温路宁沉默了片刻,开口:“不如我们都坐下来再谈?

夏经理在姚远身旁腿都发软了,一听,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坐下来谈坐下来谈。“

姚远冷笑一声,不发一言走进去,拉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坐下后大背往后一靠,俨然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样子。温路宁不知道为何,很想发笑。

等到夏经理战战兢兢落座后,他才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姚远对面。顺便还让服务生上了一壶茶。

淡绿色的茶水在茶杯中微微晃动,隐约有热气升起,在空中停留几秒后消散。姚远没有说话,夏经理仍旧在擦汗。服务生退出去后,温路宁开口打破沉默:“我不知道夏经理是姚先生的顾客。”

——不是顾客。

夏经理在心里呐喊,他们连合同都没有签啊。不过他也只敢心里说说而已。这事他做的理亏,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同温先生这么有缘。”姚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温路宁现在对这张脸越来越免疫了,初见时的冲击力已经没有了,他本来就不是热衷于外表的人,惊艳过一两回也就淡然了。只是姚远的性格,他至今无法把握。第一次见面,那人沉默寡言面带阴翳,第二次见面则冲动任性喜怒不定,这是第三次,或许也可以算得上第二次。短时间内频频偶遇,似乎还真可以说的上“有缘”。

白辰问他是不是觉得姚远有些像他。其实温路宁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方只是个见面次数寥寥的陌生人,认识都说不上,哪来得及想那么多。只是如果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似乎也真的有那么一点像。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

“温先生?”姚远再次出声。

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姚远有些不耐的神色,暗叹。他可不认为从前的自己会这么沉不住气。

看了眼紧张的夏经理,温路宁开口:“大概真的是有缘吧。姚先生可能不知道,我只是公司的一个小股东,平时也不管事。今天凑巧管事的人不在,我就替他来了。如果有问题的话,我想还是让他出面比较好。”

姚远皱眉,“真是推卸得一手好责任。”

温路宁笑,“本无责任,何来推卸之说?”

“是不是你们当老师的都喜欢文绉绉?”

“是吗?这我就不清楚了。”

姚远冷了一张脸,“小学的时候,我和班里一个死胖子打了一架。年轻老师只道胖子家有权有势,便单单教训了我。可等到她知道我是姚家的人后,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可即便如此,她也永远离开了这个职位。所以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老师这种不但虚伪还爱说教的生物。”

温路宁笑了笑,“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当老师。”

“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你这张虚伪做作的笑脸,都想着如何撕裂它。”姚远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来。

温路宁顿了顿,有些惊讶。他倒不知道自己这么遭人嫌,按理说他的人气还是挺高的啊。无奈地摸了下鼻子,苦笑:“是吗?真是难为姚先生了。”

难为你能忍了这么久还没有动手。

姚远一时无话,他第一次遇见温路宁这种人。看上去好好先生,实际上滴水不漏。就算是他,似乎也找不大攻破的缺口,心中不由小小抑郁了一下。

诡异的对话令在场的第三人平添紧张,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注意力被转移什么的……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开始秃顶的夏经理表示压力山大。

说了这么久,温路宁觉得也该进入正题了,毕竟他们今天不是来“叙旧”的。只是他刚要开口,姚远的手机却突然疯狂地响了。

铃声竟然是重金属摇滚乐,温路宁眉角一动。

姚远淡定地接起电话,几秒后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然后跑了出去。动作幅度之大还带倒了椅子。最后只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温路宁和夏经理面面相觑。

情节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啊。

夏经理抹了把汗,换了副表情,转头道:“温先生,我们可以继续谈合作的事了。”

不料温路宁也站了起来,说:“关于贵公司的信用问题我会告诉负责人,先告辞了。”然后也大步离开了包厢。

出来后他给简绍齐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这件事。

电话那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温路宁一边招手打车,一边道:“小简,我果然最爱你这把嗓音了。”

——嘟。

果断被挂电话了。

心情极佳地收起了手机,温路宁坐上的士,“去‘云色’。”

时间才将将进入傍晚,云色的人并不多。停车场只三三两两几辆车,温路宁下了车就径直往门口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穿得太“人民教师”,竟然被门童拦了下来。

“先生,请出示下有效证件。”

凡是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不干净的业务。温路宁黑西裤白衬衣,袖口领口都扣得规规矩矩,心里猜测这人不会以为自己是来砸场的条子吧。或许也有可能是来暗自调查的记者?谁知道呢。他拿出自己证件,门童比对了一下,让开了路。

云色一进去首先是一个酒吧似的大厅,通常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一共有两层。中间是个大舞台,每天晚上都有各种让人沸腾到流鼻血的表演。舞台旁边不远处是吧台,长相俊逸的调酒师上演着浮夸夺目的调酒表演。

与外面的冷清不同,里面的人并不少。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已经开始群魔乱舞,温路宁绕开人群来到吧台前。这里现在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在调酒,头上戴着大大的耳机,随着音乐大力摇摆着身体。温路宁叫了很多次,直到忍不住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那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到是他,对方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出声:“路哥!”

温路宁及时地躲开了对方的雄扑。

“路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那人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声音大得能震碎他的耳朵。

痛苦地揉了揉耳朵,他主动伸手摘下了对方的耳机,然后说:“阿汤,耳朵聋了你得赔钱啊。”

名叫“阿汤”的年轻大男孩嘿嘿一笑,接过耳机放在一旁,然后把手边刚调好的一杯酒递了过来,“路哥,请你喝。”

温路宁摆摆手,“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找你打听个人。”

阿汤拍拍胸脯,“没问题,是谁?尽管说。”

阿汤虽然年纪轻,但却是从十六岁就待在云色了。算起来也待了五年时间,这里面大事小事大人物小人物就没有他不知道不认识的。而且他这个人还酷爱八卦,整天利用他在吧台绝好的地理位置,打听四面八方八卦之精华。所以经常来云色的那些人,或多或少他也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温路宁说了个名字后,对方脸色却微微一变。

他觉得奇怪,“怎么了?”

阿汤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挤出来的却是一句:“路哥,她是你什么人?不会是女朋友吧。”

温路宁好笑地看他一眼,“想什么呢。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哦,那我就放心了。”阿汤明显舒了口气,然后才缓缓道:“夏微微是这里的陪酒女,才来不到一个月,就惹到了姚家的二少爷,经理怕惹到姚家,就找了几个人教训了她一顿,现在嘛……好像被关起来了。据说…”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有些莫测,“好像疯了……”

温路宁脸色猛地一变。

阿汤却没有注意到,不住边叹气边摇着头说:“要说这夏微微还挺可怜的。家里好像有个爱赌博的父亲,母亲也跟着别人跑了。他那个赌鬼老爸就把她卖进了这里。进就进来了吧,也怪她智商不够。换成别人,遇见姚二少,指不定多煞费苦心攀上这颗大树呢。她愣是机会摆在眼前还生生错过了。结果又出了这种事……只怪她又太笨……”

“人现在在哪里?”

声音有些低,阿汤没听清,抬头正打算问一句“你说什么”,却看见温路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觉得慎得慌。

“路、路哥?”

温路宁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得有些暗哑,“你知道夏微微为什么会惹到姚二少?”

“啊?”

“是我把她从姚二少的包厢里带走的。”

“……”等到阿汤回过神来时,温路宁已经绕过吧台走向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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