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自然而然地闪过六一节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坐在顾铭远家的阳光花房的藤椅上和他品茶聊天的情形,那个阳光花房,仿佛是她记忆里最温馨最美好的一个地方,除了茶香花香,还有一种她向往的宁静和自在。——倘若彼此只是普通朋友,就算他是上司,托付他照料,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宛幽幽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些都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了,低下头,当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收拾着行李。

很快,这个小小的公寓,又恢复了她刚住进来的样子,虽然不大,清洁宁静,刚刚够一直漂泊的她安身立命。她是一个善感的人,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产生一些不舍的情绪,刚习惯了这里,就要搬走,好像她的人生总是在不停地告别,无论是面对熟悉的环境还是人。

叶宛忍不住地拿出相机,给这个房间拍了几张照片作为最后的留念。相机里,还存着上次拍的几张“金星合月”的照片:深蓝色的苍穹下,一颗无比灼亮的金星,静静地守着一弯皎洁的明月。看到这些照片,叶宛不由地想起那次酒会后,顾铭远和她跳完舞、去粥水坊吃宵夜、回来的路上又听他讲解常年在外行走的经历的情形,想起他曾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她的心里有一些恍惚。似乎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和他有关。

现在想来,林纬的公寓其实也不是她适合搬去的地方,她很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搬离开这里,怎能在这个时候,又犯同一个错误?

可是,眼下她还有别的更好的去处吗?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惊醒了叶宛发呆游离的思绪。

“小宛,起床了吗?我已经出发了,半小时后就到你家。”

叶宛听出那是林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她以为他是帮她来搬家,连忙道:“不用,我请了搬家公司,明天搬,不用你帮忙。”

“不是搬家,今天不是过节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林纬说。

“过什么节?”叶宛一时没反应过来。

“端午节啊!”

叶宛恍然想起已经到了端午节,一个人久了,似乎也无所谓过节不过节的。

“我不去。”她淡淡地说,没有林纬期待的那样情绪高昂,反而恹恹地地补充了一句,“林纬,虽然我同意住你的房子,但不代表我愿意重新开始。”

林纬顿了一下,笑道:“别回这么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叫你一起去看赛龙舟比赛。”

“赛龙舟?”

“是啊,还记得吗?你那时可是学校的活跃分子,每次学校的龙舟队比赛,你都是逢赛必去的。”林纬说,试图通过这些彼此熟悉的共同话题,激活她心底的温暖回忆。

那时候,林纬是大学校龙舟队的领队,每每龙舟比赛的前夕,叶宛她们寝室的几个都会激动得一晚睡不好觉,第二天,即便是顶着熊猫眼,她都一定会出现精神奕奕地出现在终点岸上。

“都哪年哪月的事了,还拿出来说什么。”叶宛低声说道,此去今年、今夕何夕,林纬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爱的是顾铭远,为什么还要一再提这些往事呢?

“我可一直都记得呢!”林纬柔声说道,“印象最深的是和咱们隔壁理工大学的那次龙舟比赛,本来两队实力旗鼓相当,偏偏很不凑巧的是,有个队友生病,临时又找不到替手,开局不利的情况下,我们都以为要输了,结果你带着校舞蹈队的一帮女生,一路给我们呐喊助威,结果队员士气大振,最后大获全胜,你还记得吗?”

那次是她第一次在人前为他喊加油,当大家知道原来她才是林才子的心上人时,一度被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记忆里,波光潋滟的江水映照着心底脉脉的柔情。

又是一年端午时,他还是他,她却不再是江畔那个为他振臂挥舞红巾的女孩。

见叶宛沉默着不说话,林纬继续说:“奶奶也想见你,她说很久没见到你了,挺想你的,知道你喜欢吃蛋黄肉粽,几天前就开始裹,难为她年纪这么大,裹了好多。小宛,和我一起去看龙舟、吃奶奶裹的粽子,好吗?”

林纬的这道温情加亲情牌很是管用。叶宛脑中不由地想起他那年届八旬的奶奶,那时候孟妈妈还活着,林父林母经营着果园,留在奶奶在家看门,孟妈妈经常带着她去林家串门,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说话,林奶奶对叶宛很好,总给她的口袋里塞满好吃的好玩的,那些遥远而温馨的记忆一下子戳中了她柔软的心。

“赛龙舟不用去看了,我就去看看林奶奶吧。”叶宛叹了口气,软了心道。

林纬见叶宛松了口,心里暗喜。

“太好了!小宛,你等我,马上就到你家楼下!”

林纬父母家住在一条老街上,曲折小巷,充满了市井生活气息。林父林建国是个很会折腾的商人,当年携全家从城市搬到乡下种果园,后来又从乡下搬回城市,折腾了十来年,似乎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住的仍然是寻常里弄。

眼见林家遥遥在望,叶宛却有点犹豫了,在她童年的记忆里,林纬的母亲刘玉凤就是一个对人严厉苛刻、吹毛求疵的人。上一次来时,当刘玉凤得知她就是儿子认定的女友时,竟然大发雷霆,不仅对她表现了种种的不满和挑剔,还当众揭短,无非是叶宛她那见不得人的家世,让人很是下不了台,似乎当初的不快还犹在眼前,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了。

林纬看出叶宛的顾虑,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鼓励道:“你是来看奶奶的,我.妈她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扬了扬手中的礼盒道。

叶宛顺势瞥了一眼那些礼盒,东西都是他买的,她不过是借花献佛罢。

“真的别紧张,就把她们当成是普通的长辈好了。”他软语慰抚道。

“我才不紧张呢!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来看奶奶的。”叶宛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