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的命!
陈昂一言而决!
这,就是他的条件,双方暂时和解的条件!
听了陈昂这句话,堂内众人尽皆面面相觑。
这时候不等陈吉说话,陈东升已经开口道:“小六,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知道自己现在确实落在了绝对的下风,也果断地决定先保住性命再说,连长老的位子都是说送就送出去了,但是,他却绝对不会把自己儿子的性命也交出去!
他是败了,却还并未衰弱到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他手里仍然还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他心中其实还有着最后的一抹期待。
那就是,他花了一千两黄金邀请到的帮手,至今都还没有露面。
所以,此时与陈昂狠狠对视着,他眸中仍带三分狠辣,毫不退让。
恰在此时,似乎是为了呼应他心中所想一般,虎啸堂前的庭院之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下人,见他进来,堂内所有人都扭头注视着。
那下人跑到堂前,看见屋毁墙破,有着瞬间的走神,却是很快就低下头来,回禀道:“老爷,门外有人持了名刺,一位名叫[戴小楼]的,说是要登门拜访!”
闻听此言,陈东升、陈成栋、陈吉等人,尽皆长出一口气,一个个面露欣喜之色。
而陈昂,则是微微蹙起眉头。
深吸一口气,他正想说话,却突然听得虎啸堂内的陈横江开口道:“有请!”
陈昂闻言一愣,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陈横江冲他点点头,面带微笑,陈昂心中一动,然后便点点头,道:“去把人请进来吧!”
那下人不敢多话,很快就领命而去,不多大会儿,一个看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步入庭院。
此时此刻,连陈昂也忍不住扭头好奇看着她。
那女孩子头上扎着两根冲天羊角辫,上身穿着藕荷色小夹袄,下身穿粉红色撒脚裤,走路一蹦一跳的蝴蝶也似,小脸蛋儿瓷白里透着抹粉红,眸子水汪汪的亮,樱桃小嘴儿微微抿着,红艳艳的,整个人粉雕玉琢得简直花骨朵儿一般,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但是,看见进来的居然是她,陈东升等人脸上却是不由得一阵错愕。
走到堂前,那下人站住了正想禀告,没成想那小女孩居然径自迈步登堂,从陈昂身边走入虎啸堂,她看看堂内众人,道:“喂,你们这些人,谁叫陈东升?”
她说话时微扬着小脸儿,没大没小的,不过声线里犹带三分童稚气,却是脆生生的可爱。
陈东升年近半百,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直呼姓名却也不好生气,只是捏着胡子,道:“我就是陈东升,小姑娘,你是谁?找我何事?又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小丫头扬着下巴,声音脆如藕生,看着陈东升道:“你管我是谁,反正是我师傅叫我来找你的,他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陈东升收起心中讶然,闻言点点头,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小丫头摇摇头,突然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手,平举着,说:“那可不行!我师傅说了,只要我过来替他传话,你就肯定会给我钱的!而且我师傅跟我说过,必须要先给钱才能告诉你!”
陈东升闻言脸上一僵,却还是给陈吉使了个眼色,陈吉当即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约莫二两上下,递给那小丫头。
小女孩接过银子来赶紧握紧了,高兴得了不得。陈东升见状,就问:“你师傅让你给我传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小女孩点点头,拿了银子,她这时候倒是极爽快,直接道:“我师傅跟我说,‘你见到那个陈东升,等他给了银子,你就替为师骂他一顿,怎么难听怎么骂,然后……你不会骂人?跟我学了那么多年你居然说你不会骂人?好吧好吧,别哭别哭……你不会骂人你会不会学?我平常怎么骂人的,你就怎么骂,会不会?比如,卧槽泥马勒戈壁!会不会?骂完了之后你就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区区一千两黄金就想收买老子?卧槽泥马勒戈壁!’……”
此时听着小丫头这么说,陈昂哪里还会不明白,原来戴小楼这边的威胁,早就已经被自己父亲解决掉了?
只是这时候听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似模似样的拿捏着腔调学人说话,鹦鹉学舌一般可爱,却偏偏还有样学样的爆粗口,即便陈昂,这时候也差一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想这戴小楼可真是够蔫坏的!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让这个传话的可爱丫头先要银子然后再骂人!
此时他不由得想:怪不得这几天父亲都是神神秘秘的,明明知道戴小楼是个潜在威胁,却不见什么动作,自己问起时,他还大包大揽的告诉自己绝对没问题,原来私底下早就已经把这件事给办妥了!
…………
这个时候,陈东升自然是听得一下子黑了脸。
但是小丫头银子到手,却是根本就不关心其他人的表情,只是继续道:“我师傅还说,‘你告诉他,老子今天闹肚子,要蹲茅房拉粑粑,没功夫过去管他那些鸡.巴事,让他们自己打吧!至于他先前给我的那五百两黄金的订金,你就说我最近缺钱,就先不退给他了!”
陈东升闻言,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他没有想到,五百两黄金送过去,对方明明已经点头答应了的事情,这时候却是突然反悔,而且不但反悔,对方居然还赖账,非但赖账,居然还派了个黄毛小丫头过来羞辱自己……
当下他忍不住愤怒地盯着那小姑娘,即便刻意压制,胸口的起伏还是明显快了许多。当即就忍不住问那小姑娘:“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师傅嫌钱少?”
小女孩闻言瞥他一眼,似乎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一般,只是对这个老头子突然变得严厉的语气很讨厌,白了他一眼,昂着头说了一句,“不知道!反正我师傅让我说的话我都说完了,那我走啦!你们打吧!”然后她扭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蹦跶,怀里抱着那小小的二两银子,高兴得羊角辫晃啊晃……
陈东升眼看着小丫头跑远了,气得几乎吐血!
这时候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戴小楼给耍了!那五百两黄金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戴小楼已经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本来陈横江叫这个小丫头给逗得脸上本来笑眯眯的,此时扭头看看陈东升,却是突然冷哼一声,道:“戴小楼兄乃我多年好友,东升大哥,你这步棋,走的太马虎了!”
陈东升闻言脸上一僵,倏然回头看着陈横江,眸中有一抹狠辣闪过。
再回头看着陈昂,他的脊背微微弓起,眸中的狠辣让他恍若一只炸了毛的老狼。
“小六,留我父子一条命,我们马上就离开单父城,而且我发誓,我们永远不会再回来,如何?看在我是你的伯父,我们毕竟是同姓的血肉至亲的份儿上……”
陈昂闻言面上露出一抹冷笑,然后突然迈步进堂,昂然地指着陈吉,道:“我要他的命!”
陈东升闻言,眼睛立刻眯起来,左脚不知不觉的后缩了半寸。
但是就在此时,一直站在陈横江身侧的高铭善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当即迈前几步,却是正好挡在了陈横江身前。他左臂废于早年的走火入魔,至今无力,右臂却是横在胸前,做出了一副随时拦截陈东升的架势,毫不相让。
然后,他大声道:“诸位,六少爷发话了,从陈东升者,皆陈氏家族之叛逆,人人皆可诛之!”
闻得此言,堂内一阵桌椅乱响,安毅等很多原本就支持陈横江的人,以及原本的那些观望的中立者门,此时也都是迅速的行动起来,呈椭圆形散开,从堂内将陈东升、陈成栋等众人尽皆围了起来。
他们一动,陈东升的追随者们自然不敢坐以待毙,当即也是纷纷聚拢起来。
哗哗啦啦,经过一阵桌椅乱响之后,两大阵营很快就对立起来。
此时在整个虎啸堂内,似乎便连空气都已经黏稠得将要凝固起来!
只是当此时刻,虽然只有陈昂独自一人守在门口,却偏偏叫许多人心里都忍不住要生出一抹绝望,只好不住地扭头看着陈东升,看他如何决断。
身处这个阵营之内,即便此时他们早已将肠子都悔青了,却也只能是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这个时候,陈东升深吸一口气,看着陈昂,道:“小六,你可想好了,经此一战,只怕陈氏家族就要从单父城三大家族之中被除名了,至少十年之内,将会一蹶不振!”
陈昂闻言冷冷地看着他,随后目光又一一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成栋的脸上,他的拳头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然后,他突然道:“除陈东升、陈吉父子外,其他所有人等,只要放弃抵抗,则既往不咎!”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而这个时候,几乎只在陈昂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成栋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芒,然后他突然抬手,拳头挥出,同时一股劲气也勃然而出!
近在咫尺的陈东升连丝毫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便已经被他一拳打得口吐鲜血,踉跄前冲几步,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口中鲜血淋漓,却是怎么都爬不起来。
经此一变,堂内众人齐齐愣住。
当陈吉发疯一般冲过去好不容易扶着他站起来时,与面带狠辣的陈成栋对视片刻,陈东升点点头,“你好,好啊,老四,还是你狠!”
陈成栋闻言面不改色,道:“大哥谬赞了!为陈氏家族除贼,成栋义不容辞!”
陈东升闻言,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只是点点头,口中不断有血沫子涌出来。
刚才跟陈昂对了前后两拳之后,他已经是身负重伤,这时候再被陈成栋全力偷袭得手,他自己已经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而偏偏这个时候,当他环目看去,却发现原本自己在家族内的那些支持者,已经一个个调转了方向,隐隐把自己和儿子给围了起来。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扭头看向陈昂,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
一个时辰之前,真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自己苦苦蛰伏十年经营十年之后才发动的一击,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击,居然会坏在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
但是,事实如此。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这时候,他扭头看看自己的长子陈吉,笑道:“吾欲与汝弟兄复牵黄犬,臂苍鹰,出单父东门逐狡兔,其可得乎?”
言罢,他哈哈大笑,突然抬手,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太阳穴上。
然后,他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挺挺地倒了过去。
陈吉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陈东升的尸体,发狂般大喊,“爹……”
陈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拳头。
此事能得如此结束,他心中固然松了口气,但此时此刻,叫人实在也是无法高兴得起来,只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