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仿若是一场暴雨将至,凉风吹来时,原本炎热的天气竟有些阴冷。
詹师庐儿知道越这样拖下去,对自己越是不利。他的剑尖滑过坚硬的石板上发出犀利的声响,火花四溅,他的步子迅速而沉稳。如风般驶来,安然想,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不是么,难道这四年待在这王府就认为王府是自己的归宿吗?不是,永远不是。拉索快要撑不下去了,他精疲力竭的胡乱舞着刀戟,詹师庐儿的刀剑劈了下去,拉索双手举着剑,两人僵持着,拉索猛地跪了下来,君安似乎能听见骨头咔嚓的声音,他知道拉索败了,他们都要被詹师庐儿捉去了。
于护的夫人们都被绑上了囚车,安然也不例外,她与君安靠在一起,坐在囚车里。她远远的看见了秀曼夫人,她搂着托杰偷偷抹着眼泪,这炎炎的夏日却萧条的很,安然将君安搂在怀中,君安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衣裳,他弓着腿靠在娘亲的胸口。
詹师庐儿骑着马在她的旁边,安然的面色有些惨白,发丝湿湿的黏在她的耳迹,她的娇美,她的柔情,还有她隆起的腹部,詹师庐儿只觉一阵窒息,将视线移到别处,可是,他还是想她,这么多个日夜,自从她着大红裙裳上了马车,他就再难忘却她的容颜,如今,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安然……”他微微叹口气,唤出了那个名字,安然依旧没有看他,她闭着双眸,似是睡着了。君安的笑容溢在嘴角:“詹师庐儿,我娘亲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什么?她聋了,她怎么会聋了?呵,他的嘴角滑过自嘲的笑容,当初让她刺杀于护,自然能想到她的日子,或许死,即便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一路,他不在说话,他有他的雄韬伟略,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前进的绊脚石。安然的唇有些发干开裂,她舔了舔嘴,低头看了看君安,君安的脸色潮红,安然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她慌忙坐直了身体,君安中暑了。安然转身看着骑在马背上的詹师庐儿
“詹师庐儿,君安中暑了,给我水。”詹师庐儿的嘴角不自觉的扯动了一下,她不像方才的死寂,现在美丽的脸上满是焦急,她的孩子是她的死结。他拿着水递了过去,安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自己先喝了几口,确定这谁没毒,她方才转头将水慢慢的喂进君安的嘴中,君安贪婪的喝着水,詹师庐儿看着安然戒备的神情,抑郁的心情顿时消散开去,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要用他们去做最后的筹码。
到达首城已是落幕黄昏,夕阳西下,却还是掩不住阵阵躁动的热。扶都领着大批的兵士将首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见詹师庐儿来了,便赶快迎了上来:
“怎么到现在?”詹师庐儿指了指囚车中的安然:“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扶都只觉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他终于见到她了,为了得到她,他宁愿变成人人口中诛骂的叛贼。囚车门上的铁链子被猛地扯断,他将车门打开,安然看着他,她的眼神平静,仿若眼前的人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偏
偏是这样的眼神叫扶都难以忘怀。他伸出手想要拥住她温香的身子,他的手顿了一下,他看见她高高挺起的腹部,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瞬间熄灭了所有想念。
天色黑了下来,颠簸了一日人早已睡了过去,扶都坐在马车前,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个傻女子,以为装扮成了男子就让人认不出了吗?这茫茫大草原中,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更别说是男子了。那帽檐下的惊艳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忘却的,他转头看着车中的女子,她的衣裳很薄,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上前将它披在她的身上,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柔,即使是这轻柔还是惊动了熟睡中的女子,她睁眼看他,许久,说了声:“谢谢。”扶都摇摇头,坐在囚车的木架上,他抬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新月,他低头轻道:
“等这场风波停了,我就带你回中原,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你说好吗?”他没有想等到她的回应,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腼腆含蓄,他扶都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要哪个女人,她们还不乖乖的跟了他,可是对她,他不敢这样的粗鲁,连说话都变的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他不觉得有什么委屈,那样的女子就该让他如此对她。
次日清晨,扶都端着饭食过来时,囚车只剩君安一人,君安蜷成一团,裹在他的大衣里,扶都上前,一把将他抱了出来,君安醒了过来,神情有些怏怏的。
“你娘呢?”君安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自己也不慌乱,只看向四周,四周之人神色正襟,个个整军待发,身后马车上的众人都不见了踪迹,难道因为自己不是于护的孩子,所以逃了一命,娘亲如何了!
“快去找詹师庐儿,他定是要攻取首城了,拿娘亲做饵去了。”扶都微愣,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此时怕是吓得大哭起来,偏他临危不乱。
“看!娘亲在那里!”君安的声音有些焦急,有些尖锐嘶哑的喊了出来,扶都看去,果然,不远处左前方的搭起了一个木架,上面全是于护的女人和孩子。
高深深的城墙上几人站在那里看着城下。安然抬头看去,只见于护身着黑色战袍,那不怒而威的压力远远的袭来,这就是他们草原的狼,是下一任的王。温亚吉站在他的身旁,一身白衣,飘飘然的书生模样,还有身旁焦急抹泪的锦秋,看见锦秋,安然放下心来,还好锦秋无碍,只是此时自己狼狈的模样定让锦秋难过。安然被几根粗麻绳子绑在木架上,隆起的腹部格外的刺眼,那个孩子,仿佛快要出生一样。安然的头偏在一旁,不去看任何人。
“于护,你的女人孩子都在这里,你要是再不打开城门,你就别想见到他们了,难道,你不想看看你未出生的孩子?”他站在安然的身边,马匹围着木架转了几圈,安然咬着唇看着他,然后她对他浅浅一笑:
“其实你这样做,是多此一举,于护和你都是一样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自己。”詹师庐儿摇了摇头,从马上跳在木架上,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伸手一巴掌掀了过去,下手很重,以至于鲜血从她
嘴角溢了出去,安然咳嗽了两人,吐出了一口血。只听一声尖叫传来:
“不,姐姐,詹师庐儿,你不能这样对姐姐,她是无辜的,无辜的。”锦秋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安然,温亚吉朝身后两人使了使眼神,身边的人上前扶住锦秋:“夫人,我们先送你下去。”锦秋上前一把拽住于护:“那是你的女人,她怀着你的孩子,你不救他,你竟然不救她!”温亚吉上前从胸口拿着一根银针,对着她的颈后刺了下去,锦秋只觉一阵疼痛,然后晕了过去。
“詹师庐儿,你做什么!”扶都上前一掌打了出去,詹师庐儿转了个身,笑道:“她怀着于护的孩子呢,等这孩子生下来了,这女人就归你了。放心,我有分寸的。”扶都上前扶住安然的脸,她的脸色苍白,血迹点点的落在胸口,扶都回头怒道:
“你这叫有分寸!”
“哈哈,没想到本王的女人有这么多人喜欢啊?不过,我的女人只有我有资格决定!”于护手中的箭高高举起,对准着安然,他是多好的猎人,如今的猎物是她的女人,他的孩子。从来没有人能威胁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他的箭想来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一切都结束了,她终于解脱了。
那根箭就这样直直的瞄准着她,安然抬头看向城楼,城楼上刺眼的光照在安然的脸上,箭头上的闪着光泽,就像是一颗水滴,这样想来,安然便想起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平静的像是一柄镜子。她慢慢闭上了眼,嘴角含着笑,就这样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詹师庐儿盯着那根箭心下微凉,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于护,这一箭只要射出,詹师庐儿便知道自己败了,败的一塌糊涂,这一刻是这样寂静,所有的人都盯着那枚羽箭,然后,那根箭破风驶过,呼啸而去。
“父王!”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声音传来,穿透每个人的内心,一滴泪顺着于护的眼角滴落,丝韵翘着头愣声道:“父王,那是娘亲。”
“不是她,将丝韵带下去。”再回头时,他不愿看见鲜血淋漓的画面,那个恬静的女人,那个梦中嚣张的孩子,都不见了。
“扶都!”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竟不像詹师庐儿的声音,扶都靠在安然的身上,那只箭被他紧紧的握住,胸口满是鲜血,他为她挡了那一箭!安然睁眼看着扶都,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安然恍惚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她,她才是该死的人,为什么?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扶都,扶都!”安然小心的呢喃,扶都伸出手慢慢的抚过她的脸:“你是为我流眼泪吗?我大概要食言了,不能陪你了。”他的手沾满了血迹,留在安然脸上斑斑的血迹,他慢慢的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了无声息,她和他说的话还没有超过十句,他却为她而死。安然抬头看着城墙,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她想喊叫出来,却发不出声音,浑身都痛,为什么老天要这样的对她!连死都不能选择吗!她的泪不停的落下,一波一波的疼痛袭来,滚烫的鲜血从她腿间流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