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娉婷刚刚睁开眼睛,就被叶浅一把捂住了嘴。这个因伤口感染而发热的少年,此刻神情警惕,双眼精芒寸许,看来已经完全清醒。
他对着娉婷微微扬眉,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外面。
一队十人的搜索小分队正在不远处流连,而梅兰菊在隐秘处,随时等待出击。
娉婷紧张的站着,不敢出声。
“前面有个山洞,过去看看。”一行人向他们靠近。
越来越近。
就在接近洞口的时候,突然一道银光一闪,空气中立时划出一道血痕,那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身首异处,梅的拔刀速度之快,在四人之中居于首位。
梅手中的刀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抛出一条钩锁,钩锁瞬间飞出,钉在一棵杉树上。只见他飞身一跃,双脚点在另一棵树上,借力使力,只听霹雳一声巨响,一段粗壮的树干就被整条的拽了下来。
追兵们抬头望他不知他要做什么,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而躲在暗处的兰和菊如豹子一般窜出来,只见寒光一闪,兰和菊登时有若迅猛的狮子一般一人解决了一个追兵。
旋身而下的梅对着一个追兵合身扑了上去,一个利落的膝撞,紧跟着白光一闪,一道血线就开在那人的脖颈之上。梅身手矫健,半跪在男人的尸体上,反手握着寒气森森的弯刀,迅速弹跳而起,一脚踹开迎面扑来的又一个追兵,就地一滚,躲过两人的长刀,对着另一人正面劈过去,顿时脑袋开花,鲜血飞溅。
“该死!”其中一人见势不妙想要放出信号求救,被兰一刀切开喉咙。
转瞬间一半人已经被解决掉了。
剩下的几个见情势不对,隐隐有后退之势,不过三人显然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霎时间,一片血色,在清晨的山林中轰然升起!
梅兰菊三人个个身手了得,反客为主,一剑封喉,绝不对方逃跑或求救的机会。
清晨山中的杀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结束,快得好像没有发生过,唯有地上的血迹和尸体说明一切。
从头至尾娉婷的眼睛都被叶浅蒙住,等他松开手她看到的是外面的一片狼藉。
“别怕。”他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点点头。
这天他们又遇见了两组追兵,幸好人数都不是很多,完全可以应付。
除了菊受了点轻伤,他们没有更多的损失。可是竹依然没有音讯。
虽然每个人都很担心,可是谁都清楚他们已经无法停下脚步,只有不顾一切的往东方赶去。
到了傍晚,离山下已经不远,事先已经研究好路线的兰说:“过了燕巢山,是一片荒原,荒原上有沼泽,还时常有野兽出没,这片土地向来没有人管辖,十分危险,我们需加倍小心。”
“恩。”叶浅点点头:“沼泽的地形我也有所了解。现在你看看前面有什么可以露宿的地方,我们稍作休整,明天早点下山。”
“是。”兰应声而下。
虽然没有发现山洞,不过兰找到一个正好有几块巨石相叠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洞,可以挡住三面的风。于是在山洞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绿草,又将随身的斗篷脱下铺在绿草上,让叶浅坐到上面。
叶浅虽然伤重,又行了一天路,可是神情依旧平静温暖,并无无一丝困顿委靡。
有的人就是可以在无论怎样艰难的条件下依然稳如泰山,依然靠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持自己,支持身边的人——而他,就是这样的人。
梅拿出仅剩的一个馒头,递给娉婷:“吃吧。”
娉婷摇摇头,说:“我不饿。你们吃吧。”
叶浅却帮她接过来,说:“你客气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在荒郊野外本
来就不容易,怎么还能让你饿肚子?”
“是啊,姑娘,你别担心我们,我们一会儿打猎去,现在是春天,山上到处都是野味!”梅笑着说。
娉婷想了想,说:“打猎是需要力气的,你先吃了东西,然后等你带着猎物回来大家一同分享。”
看她这么坚持,一张小脸固执的样子,十分可爱,叶浅淡淡而笑。梅也没有坚持,吃下了馒头。
娉婷虽然贵为公主,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丝毫不娇气,忍耐力绝对胜过一般女子,她小小的娇弱的身体竟然能够一路坚持着到现在,不得不令人佩服。
叶浅心里,泛起不可思议的柔软来。
梅去找食物,兰和受了轻伤的菊留下来守着他们。
娉婷走到菊的面前,看着他包扎的右手,问:“要不要紧?”
菊平时话不多,被娉婷这么一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头,说:“不打紧。”
“你去那里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这怎么行?”菊有些意外。
“我可以的啦。”说罢娉婷席地而坐,紧挨他原本的位置。
菊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兰笑道:“叫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
菊慢慢的挪步到叶浅面前,叶浅微微笑道:“坐!”
“公子……”
“菊,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并肩作战了?”叶浅看着他,脸色有些沉重。
“这些年公子都是单独行动来无影去无踪,确实很久没在一起了。”
“是啊。”叶浅感叹一声,作为一个杀手,随时做好杀人或者被杀的准备,他一向不愿拖累别人,要不是这次任务特殊,也不会同时召集梅兰竹菊四个人。
“公子,那个长阳王还要利用你到什么时候?”菊突然问。
叶浅皱了皱眉,噗之以鼻道:“他把我当做什么,你们都清楚。不过与其说是利用,不如说是互惠。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划分的清楚。”
“那么这次呢?公子为救公主深陷险境,重伤在身,这笔账该怎么算?”菊有些不平。
他们几个人对长阳王并不惧怕,甚至可以说不屑,但是长阳王与公子只见似乎达成某种协议,迫得公子为他做事,而他们只听命于公子,公子要救娉婷,他们不得不以身相救。但是这几日,谁都看得出来,公子对娉婷的态度,绝不是拯救人质那么简单,那种关心与呵护程度,简直就像——对待自己心爱之人。
可是这怎么可以呢?
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啊!
而且,还是齐王的女儿!
公子难道不清楚吗?
叶浅眉头轻蹙着,目光如水,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月亮升上树梢的时候,梅终于回来了,带回两只野兔一只山鸡,稍微处理了一下,便就地架起来生火烤着吃。
野味的香味扑面而来,娉婷接过梅递上来的兔肉,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虽然带着腥味,可是对于一天没有吃东西的她来说,无异于一顿美味佳肴了。
“以前吃过这种烧烤吗?”梅问。
娉婷摇摇头:“以前在后花园的草坪上,我哥哥猎了一只兔子,一起烤着吃,可惜兔子没烤成,差点把花园给烧了,结果我们俩都被罚了。”
“真是可惜啊。对了,你有几个哥哥?”
“好多,不过和我关系最好的是杰哥哥。”娉婷禁不住微笑:“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开心,无忧无虑的。”
“哦,小时候自然是开心的。”梅的表情有些怅然,秀气的脸庞掠过一丝阴云。不过娉婷没有注意到,而是问:“你和叶浅认识多久了?是很好的朋友吧?
”
梅想了想,说:“好多年了,明确的关系是主仆,不过私下里,也算是朋友吧。”
“叶浅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好。”娉婷笑盈盈的,一张脸明媚的仿佛能把黑夜都照亮。
“姑娘,公子让你过去。”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说。
娉婷站起身哦了一声,匆匆跑过去,娇小的背影像是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喏。”叶浅递出一块鸡翅,香扑扑的。
“谢谢。”娉婷接过来,斯斯文文的啃着。
叶浅微笑地凝视着她,温和的问:“好吃吗?”
“恩。”
“那就多吃点。”
“放心,我饿不着的。”娉婷微笑:“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有君子风度,有吃的总是让给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你是公主嘛。”叶浅打趣。
不料娉婷的脸色沉了沉,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压着她,他刚想问,她已经绽开一抹无奈的笑容:“是啊,我是公主,所以我不能放弃,我必须坚持着回楚国去。”
“娉婷。你有心事?”
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脸柔美高洁,如玉如绸,她的眸子漆黑一片,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半许,看不清楚眼中是怎样的星芒。
她该怎么说呢?
夏侯琰糟蹋了她?夺取了一个少女最宝贵的东西?他对她做了那件事,那是抹不掉的痕迹——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就算回到长阳王身边以后也得不到尊重和善待,她之所以要回去不过是完成她的使命和义务罢了。
然后呢?
她还有脸在楚国待下去吗?
要是长阳王不要她了,她还有脸回齐国吗?
突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可是她又能对谁诉说?
“娉婷?”
“啊,我没事。”她回过神来,正对上叶浅那带着询问意味的眸子,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深,仿佛能透过她的发肤望穿她所有心事。
她什么都可以向他坦诚,可是这件事,她却无法企口。
或许,她一直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白璧无瑕,是任何人都不曾染指的吧。
她希望这件事能够烂在她心里,至少现在,他还以为她是完好的。
“娉婷!”叶浅抓住她手,不打算放过她:“我答应过你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那你呢?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没有!”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他:“你快点休息,今天我来守夜!”说罢头也不回的跑到外面去了。
“娉婷……”叶浅没有去追,虽然只是几步远的地方。
她确实有事瞒着他。
他该逼她说出来吗?
可是他自己,不也是把阴暗的往事深深埋着,唯恐她发现蛛丝马迹?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逼她?
半夜里,娉婷身子靠在树上,她实在太过疲惫,忍不住闭着眼睛睡了起来。
梅将她抱起来,送到叶浅身旁。
叶浅睁开眼,小心翼翼的将裹在身上的斗篷扯出来,盖在了她身上。他却没有马上闭眼,而是一直凝视着她。
娉婷虽然睡着了,可是眉头却始终皱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无星无月,世界到处是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后面是万丈深崖,她每后退一步,就与死亡接近一分——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前面有一个笑容邪肆的男人,他向她走来,步履款款,嘴角尤带微笑。
他面容英俊,下巴有一道漂亮的凹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扬,他说:娉婷,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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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