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长阳王府的樱花开得特别早,整个后花园都是一片淡粉色,风一吹,便是漫天的飞花,花瓣卷着淡淡的香气,落在身上,轻轻盈盈的,好似飘雪。

就在这个春天,白月被刘修祈带入长阳王府。

王府上下,没人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也没有人敢问。

人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头黑绸般的长发衬得原本雪白的肌肤更是粉嫩如瓷,淡淡的散发着一层光泽,粉色嘴唇如樱花般柔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是一般常见的黑色眼睛,却是浅浅的琥珀色,晶莹通透,如梦似幻。

白月一身白色衣裳,黑发用银色发带束起,她看着长阳王,表情不明。

“我听说你舞技很好,跳一支给我看看好么?”

樱花树下,年轻的王者一身白色华服,发束碧玉冠,他看着白月甩起白色的袖子随着飘落的樱花翩翩起舞,优雅而飒爽。她不仅姿容美艳,舞步更是婉转悠扬,令人如痴如醉。

刘修祈的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个白月,表情几乎有些醉了。

这时候,舞中的白月回过头来,在漫天粉红纷飞中朝这刘修祈的身后淡淡一笑。

——白月早就看到了,远远的走来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他们的女子,这个女子很美,可是一颦一笑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

她一步步走过来。

“夜莺,这是白月。”刘修祈简单的介绍。

夜莺点点头。

“夜莺,你的名字真好听,”白月微笑着说:“这是王爷给你取的么?”

夜莺点点头,淡淡说:“我原本没有名字。”

白月似乎有些好奇,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来,王爷可是你的再造父母呢!”

夜莺微微眯起眼道:“王爷有恩与我,是我尊敬的人。”

白月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刘修祈,刘修祈一向淡薄的面容上有浅浅的笑意:“以后要称呼夜莺姐姐。”

“姐姐。”白月甜甜的笑。

****

楚桓王五年的四月十七,是长阳王刘修祈二十四岁生辰。

暮春的雨无休无止。

一贯闲人免进的书房中,白月竟也兀自撑腮坐在案旁。

白月念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念罢,轻声笑起来:“这春意正浓,何故担心留不住?”

刘修祈只是笑而不答。

白月转了话题:“也不知夜莺姐姐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她一定不想错过你的生辰。”

长阳王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白月看着刘修祈,似是想从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什么,可是刘修祈的目光却是那样平静,他说:“白月,为我弹一支曲子,如何?”刘修祈道。

伴随着指尖的旋律,

既伤感又优美的词调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白月一边弹,长阳王一边轻轻念道。

也许是用力不当,那琴弦竟然断了一根,弹在白月手指上。

正执起墨石研墨的刘修祈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她的手拉起来。

看着她白皙手指间渗出来的殷红,长阳王蹙眉道:“痛么?”

白月一惊,怔怔的看着刘修祈。

那样小心备至,那样温柔呵护。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白月眼睛蓦然睁大,紧紧盯着门槛处一截黑色裙角。

晦暗光线里,刘修祈嗓音淡淡的问:“谁?”

黑色裙角移动,锦缎摩擦的沙沙声就像晴好时院中梧桐随风起舞,一身黑衣的夜莺站在内室门口,鬓发在斗篷里裹得太久,散乱潮湿,缚在颊边额头,脸上神情冷如四月凉雨。

又是一声滚雷,似铁锤自高空砸落,白月猛地抽出手,将刘修祈推开,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急于离开,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昏黄烛光映出一副银紫衣袖,上面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将白月扶着站好,刘修祈转头看向门口的夜莺,仿佛才发现她:“怎么这样快就回来,这一趟可顺利?”

夜莺看着刘修祈,半晌,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过渡犹如枯树渐生红花。

那风情万般的一笑隐在浓如蝶翼的睫毛下,未到眼底:“事情办得早,便早些回来。”

室内静谧,刘修祈抬头扫她一眼,重执起案上笔墨:“那便下去歇着吧。”

等夜莺的身影消失,白月便仰起脸,看似漫不经心道:“她走了呢。”

“本王知道。”

白月冷哼一声:“王爷演戏的水平,可真是天下无敌啊,我都差点当真了呢。”

刘修祈抿着唇角,目光只是看着夜莺离去的方向,并不说话。

直到后来,她才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刘修祈设定好的棋局。

她,夜莺,楚桓王,还有李家——

全部都是那个人的棋子。

******

楚桓王六年春。

在这个春天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现在正是五月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尤其是南方的这座城市,空气清新而湿润,每一阵风都吹得人一阵清爽。

这晚的李府特别热闹,只见光彩明辉的琉璃灯火中,李家的豪宅仿若神话中的七彩宝殿,极尽奢华典雅,正厅上悬挂着高高的是一个红底鎏金的“寿”字,字体如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这是李家正主李环的五十大寿。

整个李府大张旗鼓,热闹非常,宴席上菜肴豪华丰盛,堪比宫廷御席,李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包括所有亲

朋好友管家仆人等全都到场,共同庆祝。

晚宴后,是在花园举行的歌舞表演,李环特地请来绥城最有名的歌舞班子,身着华彩舞衣的艺人们霓裳艳影轻舞飞扬,艳而不俗,技惊四座。

歌舞表演结束后,是一个独奏节目,只见偌大的花园里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走来,脚踝上串着好几串银铃,每走一步都是一阵清脆的铃声,静静的撩拨这微风轻拂的夜。

女子带着一面白色雕花面具,长鬓飞扬,外衣绢纱淡薄如清雾笼泻,里面衬着白丝长裙,衣阙翩翩似夜月昼日雪影流光,仿若从古典仕女图走出来,有一瞬天地之间都失了颜色。

李府上下不禁暗暗赞叹这姑娘好气质,又不得不好奇为何她要遮住面容,那张面具下的脸,一定不会逊色吧?到底是何摸样?

女子坐在一个圆形绣花铺垫上,盘着腿,脊梁挺直。

她抬起胳膊,白皙修长的手指抚在琴间,琴声便轻缓的响起。随着她手指的起起落落,音色起伏或轻或重时缓时急,时而如放声高歌,时而如低吟徘徊,曲调清和古雅,声声叹脉,仿佛自远古红尘中生出了繁华万千的明亮,落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照亮了阑珊的一方。

花园中乐音悠扬,仿佛随着流连清风,四面八方都飘来琴声,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她手里的不过是把普通的竖箜篌,哪个大户人家没有一把,但是在这女子的手中却是化平凡为神奇,琴声之中有如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若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仍旧回**在天地之间,众人无不倾倒。

“好!”李环第一个鼓掌,接下来全府上上上下下掌声连绵不绝。

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笑,旁人却不易察觉。

“姑娘的琴艺真是登峰造极,余音绕梁,老夫不得不赞啊!”李环毫不掩饰道。

女子轻笑:“多谢。”

“不知姑娘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

“刚才弹得是一首镇魂歌呢。”女子慢慢起身,犹如天籁的声音却吐出这样的话语:“在死前能听到这样美妙的音乐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李环听了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自然会知道。”白衣女子笑得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杀!杀!!杀!!!

这是他们应有的惩罚!

她终于报仇了!

面对满地的尸首,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她仰天长啸,眼角却落下一滴泪花。

李瑞麟真的会开心吗?

三年,在刘修祈身边,她完全变了。

刘修祈把她人性中所有的阴险恶劣与狠毒统统挖掘了出来,那样彻底,她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世间情爱与她再无关系,她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只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番外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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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