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要快刀斩乱麻早死早超生了,关竞便也没再等到周六,周五下午的课一结束就直奔车站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出头,天色刚开始暗下来。关竞家所在的单元楼大门还开着,但楼道里空无一人,漆黑一片。关竞使劲咳嗽了一声,头顶的声控灯才刷的亮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上楼,站在电梯外面给付三生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通的很快,关竞把手机往耳边贴了贴,听见的先是蔬菜落入油锅里的滋啦一声响,继而才是付三生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到家了?”

“在我们家楼下呢,还没上去,”关竞应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有点……有点紧张。”

付三生将锅里已经开始发软的豆芽翻炒了两下,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紧张是正常的,我也紧张。”

“还好我没让你跟我一起回来,”关竞闻言笑了笑,侧过身靠在了电梯旁边的墙上,“要不然现在就是俩大老爷们儿缩在这儿不敢上去了。”

“……”付三生哭笑不得,可无意间紧绷起的神经却还是因此重新放松了下来。他想了想道,“跟你爸谈的时候冷静点,别冲动。”

“我知道,”关竞满口答应,“主要是对方武力值太高了,身份又在这儿摆着,真要打起来我肯定要吃大亏……所以我打算采取不卑不亢据理力争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直接撒腿就跑的政策。”

“你这都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付三生没忍住笑出了声,手腕也跟着一抖,顿时多撒了半勺盐下去,“不过还是那句话,别冲动,别跟你爸硬刚,先听听他的想法再说。”

“嗯,都听你的,”关竞说完站直了身子,抬手按了电梯,而后勾了勾唇角道,“三哥,你勇敢的骑士这就要为你而战了,等着他的好消息吧。”

付三生隐约听见了和对方这句话同时响起的,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他关了火,在厨房温暖的油烟气里微笑起来,温声说,“好,我等着你凯旋归来,关骑士。”

……

晚饭是关妈拿手的炸酱面,往常关竞一顿能吃三大碗,今天大概是因为心里装了事,吃到第二碗时就撂了筷子。

关妈眼睛看得清楚,却也没在饭桌上多说什么,吃过饭收拾完以后才把关爸拉到一边问他,“你跟儿子怎么回事?”

关爸一脸茫然,“什么怎么回事?”

“你别跟我在这儿揣着明白当糊涂啊,”关妈瞪了他一眼,“儿子今晚上两碗面条都没吃完,还偷偷摸摸看你好几回,他上次这样还是高一那年学校让请家长呢……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他跟你说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没闯祸,你别想的那么严重,”关爸见她真有点着急了,赶紧解释道,“只不过是他有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被我发现了,吃不下饭去那是心虚呢,没大毛病。”

“他不是有啥事都不用别人问自己就吐噜出来了吗?”关妈疑惑道,“还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什么事啊?”

“这可就不能告诉你了,”关爸笑着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要谈的问题,不方便跟你讨论。”

关妈切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确认儿子没什么特殊情况后就安下心来回房间追剧去了。

关爸没跟她一起进屋,留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然而一则法制新闻还没看完,关竞就衣着整齐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挺直背脊站到了他面前,“……爸,咱爷俩出去聊吧。”

“……成,那就出去聊,”对于关竞主动来找他的行为关爸并不怎么意外,他起身穿上外套拿了钥匙,然后冲关竞摆了摆手,“走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溜达到了小区里的花坛边上。三月份的天气还没能暖和起来,花坛里也仍旧是干巴巴的枯枝败叶,在夜里看来就更有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意思。附近没什么灯,只有从邻居家窗户里透出的零零星星的昏黄的光,虽然照不亮多大的地方,但也聊胜于无,不至于一眼望去半点东西都瞧不见。

天冷,晚饭之后也没几个人会出来遛弯,除了不知谁家电视机音量调的太大而漏出的只言片语,以及少数加班到现在才回来的住户急匆匆的脚步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花坛边的小水泥台子并不干净,关爸却也没在意,甚至都没用手掸一掸就坐了下去。关竞有样学样地在他旁边坐下,搓了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指,一言不发地等着对方开始这场谈话。

“刚才你妈妈忽然跟我提起来,你高一那年被学校叫家长的事,”关爸终于开了口,“你还记得吗?”

关竞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说,“记得,因为跟高年级的打架。”

“那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打架吗?”

“这事您不是都知道吗?”关竞有点奇怪,“当时跟我一块儿在学校广播站干活儿的一个姑娘,圣诞节的时候……不对,好像是元旦?唉不重要,反正就是她想送我个礼物,还有一封信,我没收,”关竞一边回想着一边皱了皱眉,“她有个高二的哥哥,听说我拒绝了他妹妹,就带着俩朋友来找我麻烦,还嚷嚷的一层楼里八个班的同学都知道了,简直神经病……我实在是压不住脾气,就跟他们打起来了,还……砸了椅子。”

“后来想想其实挺搞笑的,这种沙雕情节都能写进小说里去了吧,”关竞扯了扯嘴角,“后来我还琢磨呢,叫家长到底是因为打架啊,还是因为破坏公物?”

“破坏公物吧,”关爸一本正经道,“我赔了两百块钱呢。”

“卧槽,两百?”关竞瞪大了眼睛,“就那破椅子还值两百呢?他们也太黑了吧?”

关爸没理他这茬儿,转而问,“那小姑娘的长相你还有印象吗?”

“都过去好几年了,哪还有什么印象,”关竞说,“而且别说现在了,当时我都不太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又不是同班的,满打满算就在广播站见过那么两回,我能记得她个儿不高就不错了。”

“后来呢?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之后,你没下意识地多注意她一下吗?”

“没有,”关竞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她对我有意思是她的事,我对她可没有。再说出了那事以后我就被广播站踢出来了,之后应该就再也没见过了吧。”

“那什么……爸,”关竞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他抬头朝关爸看过去,疑惑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今天不是要跟我谈……别的吗?”

“我不是说了吗,你妈提起来的,我就顺便跟你聊几句,”关爸说,“但是刚才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他缓缓舒了口气,目光从黑暗里关竞模糊不清的脸上挪到自己的脚边,“我在想,可能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给出……你并不喜欢女孩的信号了。”

“可惜,不管是我,还是你自己,我们都没接收到这个信号。”

关竞心里猛的一跳,意识到关爸终于开始说到了重点。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我确实是……没喜欢过女孩。不过我也没喜欢过男孩,而且当初宿舍里那帮人看片儿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看了,也没觉得反感……所以我自己也有点拿不准,我到底是不是只能……喜欢男的。”

“至于我和……三哥,”关竞缩在外套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几乎等不及关爸将话题转到付三生身上了,“三哥他不一样,我跟他……”

“等会儿,”关爸忽然打断了他,“我还有个问题没问。”

关竞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卡的他有些难受,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什么问题?”

关爸拍了拍自己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半晌才不紧不慢道,“我的快板是不是被你拿走了?你干什么用了?”

关竞:“……”

w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