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站起身离开沙发到拽下衣架上的大衣套上再到鞋也没换就冲出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关竞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等不及去按电梯,直接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冲了下去。

单元门外面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但借着星星点点从附近邻居的窗口漏出的灯光,在尚未被清理干净的积雪反射之下,关竞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几步之外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厚实到有些笨重的羽绒服,围巾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了鼻梁以上的半张脸。听见脚步声他立即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揣进了兜里,抬起头朝关竞看了过来。

“关竞,除夕……”

快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关竞就已经风一样地冲到了他跟前,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飞扑而来的拥抱。

“三哥!三哥三哥三哥!”关竞一边喊着一边把付三生狠狠抱紧了,声音里几乎带了点哽咽,“我真想你啊三哥……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感动归感动,哭就算了,”付三生拍了拍他的背,尽管被箍的发疼却也没有叫他松开,“大过年的不许这样啊。”

“我没哭,这是冻的……”关竞吸了吸鼻子,在付三生耳边轻轻蹭了蹭,“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三哥?你不是去旅游了吗?”

“我来你们这儿旅游啊,”付三生说,“下雪之前我还去看了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庙,确实挺有历史感的。”

“我上次去应该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关竞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上初二那年吧,我不知道怎么的病了一场,烧一直不退。我妈听邻居老太太出的主意,去庙里添了香油钱,又念经又许愿的,嘿你别说,没过两天我还真好了。后来等我出院了她就带着我又去了一趟,磕头还愿,而且还得一口气磕九个,说是这样才够虔诚。”

“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付三生笑了笑说,“看来这个庙还真挺灵的,早知道我也该许个愿再走。”

“嗯?你有什么愿望吗三哥?”关竞好奇地偏了偏头,蹭的付三生耳朵发痒,“其实这个庙也不算特别特别灵……你不如先告诉我吧,没准我就能帮你实现了呢?”

“我的愿望啊,我的愿望就是……”付三生顿了顿,随即轻声笑起来,“希望你四级能过,期末考试不挂科。”

关竞:“……”

“这倒还真是我能给你实现的……不过你这是在嘲笑我吧三哥?”关竞忿忿的在付三生后背上胡**了两把,“说真的,三哥你到底有什么愿望?”

付三生沉默了片刻,而后低声道,“真要说愿望……那就希望能身体健康吧,活得久一点儿。”

“那我的愿望就是跟你活的一样久,”关竞说,“最后让孩子把咱俩的灰放在一个罐子里,再埋到同一个地方……”

“你……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什么,”付三生嘴上这么说着,却没忍住反手抱紧了他,“而且咱俩哪来的孩子……”

“收养一个呗,”关竞想了想,又觉出问题来,“啊不对,咱们这种情况好像不满足收养条件哈?那算了,让我外甥干这活儿吧,反正他跟我比跟他爹妈还亲,肯定乐意帮忙。”

付三生听的哭笑不得,“关崽崽,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哪句?”

“我真想把你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付三生说,“你等着吧,哪天实在忍不住了我绝对会付诸实践的。”

关竞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是一通大笑,肩膀几乎抖出了花。

付三生像是被他感染了似的,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声。他低下头把脸按在关竞肩膀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正要再说点别的正经话题时,余光突然扫到了关竞的脚。

也许是因为急着下楼来找他,关竞居然只穿了双室内的棉拖,一截脚|踝就这么赤|裸|裸的露在外头,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冻透了。

他忙拍拍关竞的肩,示意对方把自己松开,“你怎么没换鞋啊,这么冷的天……”

关竞乖乖松了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然后迅速把裤子往下扯了扯,“没事没事,我用裤腿盖住就行了,不冷。”

“不冷个屁,”付三生说着弯下腰,把放在旁边地上的两个礼盒提起来塞给对方,“小盒子里是你的篮球,大盒子里是坚果和点心,谁吃都行。礼物拿到了就快上楼吧,我也回酒店了。”

关竞瞬间苦了脸,仿佛脚下生根了一样不肯挪动地方,“再等一会儿吧三哥,五分钟也行啊……我才刚见着你……”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不差这一会,再等等你脚踝都要冻坏了,”付三生说,“快回去吧,待会微信联系。”

“可是……三哥我,”关竞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舍不得你……”

付三生心里一动,抬手揉了揉关竞的脑袋,又难得主动伸手抱了抱对方,“我知道,但是让你挨冻我也……”他停顿片刻,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我也舍不得啊。”

关竞没答话,使劲儿把他搂紧了。

“行了,别磨蹭了,”由着他抱了一小会儿,付三生又催促道,“快回去吧,听话。”

“……嗯,”关竞松开手,依依不舍地倒退着往楼门那边走了两步,“那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三哥,还有你记得把酒店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去找你。”

付三生摆了摆手,“知道了。”

关竞又盯着他看了两眼,这才终于转过身去,磨磨蹭蹭地进了楼门。

付三生看着关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他抿了抿唇,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往他停车的小花坛后面去了。

可还没等他走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比先前更为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的回过头,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就已经被狂奔而来的关竞一把拉住了手腕。

“不行……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关竞死死抓着他的手,气还有些喘不匀,“你不来就算了……既然来了,怎么能让你自己孤零零的回酒店过年……你跟我回家!”

“……”付三生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随即皱了皱眉,“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大过年的把我带回去,你是想给你爸妈送一份大礼吗?”

“我又不是要出柜,”关竞可不管他说什么,硬是拉着人往楼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说你是我朋友,一个人过年太无聊了所以来找我玩……这个你不用管,我自己跟他们说。”

“哪个朋友会赶在大年三十跑来找你唠嗑啊,你也稍微动动脑子行不行?”付三生今天才发现关竞力气居然这么大,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没能成功,鞋底又不防滑,所以几乎就是在被对方拖着走。这让他破天荒的有点恼怒起来,“关竞你给我松手,不然你就别想再……”

“关竞?你这是干什么呢?”

付三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下试图挣脱的动作,直起身,越过关竞的肩膀看到了一个同样穿着棉拖鞋露着脚脖子的中年男人。

然后他就听见关竞有些意外地喊道,“爸?你怎么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