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竞来回跑了一个星期就被付三生轰回了学校,他知道关竞还有不到两周就该考四级了,结课比较早的几门课也开始交期末作业和论文,就不许他再每天跑来跑去的浪费时间。

谁知道就在关竞没过去的第一天晚上,他正跟舍友三人组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付三生忽然打来了电话。

“关竞你现在在学校吗?你待会去一趟春熙花园,我出来的太着急了,忘了有没有锁门,如果没锁你就锁上。”

“你去哪儿了?”关竞瞬间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爸进医院了,肺里头感染了,呼吸困难,可能……”付三生没再说下去,“我也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到了再联系你。”

他很快挂了电话,关竞却还怔怔的回不过神来,直到旁边的佟哲问了句“老大你怎么了”,关竞才张了张嘴,轻声道,“术后感染……会死吗?”

“这要看是哪个部位的手术还有病人的身体情况吧,”赵海鹏说,“之前上课的时候不是讲过吗,颅内感染一般都比较严重,还有像肺部感染肺不张什么的,一旦呼吸衰竭就很容易……”

于锋突然拍了赵海鹏一巴掌,没让他把话说完,“老大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刚才的电话……”

“没事,你们吃,我出去一趟,”关竞把还剩下一半的蛋炒饭放下,手机塞进兜里,“给我留个门,我没带钥匙。”

“行,”于锋点头,“你去吧。”

关竞去了春熙花园,发现门关着,也确实没锁。他进了屋,默默把付三生厨房里切了一半的西红柿吃了,又将菜板菜刀和盘子洗干净放回原位,这才锁上门回了宿舍。

佟哲和赵海鹏都已经躺到**去了,只有于锋还在底下坐着,听见关竞进门的动静就抬起头,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关竞也没出声,脱了外套扔在椅子上就拿着牙杯洗面奶去了洗手间。

他心不在焉的刷着牙,一个没注意就用牙刷头狠磕了一下牙龈,疼的他直咧嘴。于锋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这个模样,却也没像平时一样趁机笑他两句,只问他,“老大,是三哥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关竞动作一顿,随即快速地漱了口,低声道,“三哥他爸又住院了,是肺部术后感染。”

“……”于锋愣了愣,“可手术不是都做完好长时间了吗?”

“嗯。”关竞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他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哗啦扑在了脸上。

“你要不要去找他?”于锋问。

关竞把水龙头拧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先等等三哥的消息吧,要是……”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断了关竞的话。

他顾不得脸上的水珠还在嘀嗒嘀嗒往下掉,飞快的把手机掏了出来,同时也看清了黑漆漆的锁屏页面上亮的扎眼的微信消息。

【三哥:他去世了】

……

关竞没有去找付三生。

那之后他们通过一次电话,付三生说他办完了付崇德的葬礼之后就会回来,让关竞好好准备论文和考试,不许去他老家,也不许再往春熙花园跑。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切正常,温和又冷静,完全不像是刚刚得知了亲人离世消息的样子。

关竞很担心,非常非常担心,可又不敢说不敢问,只能满口答应他自己会好好看书,等他回来。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三哥希望他听话,那他就乖乖的。

关竞等了四天,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即将上完的时候,付三生的微信消息嗡一声跳了出来。

【三哥:晚上过来吧,吃火锅】

关竞直接早退了。

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关竞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心里很慌,不知道付三生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笨嘴拙舌的能不能安慰到对方。他在玄关换了鞋,随即拎着路上买的苹果去了厨房,对着里头弯腰切豆皮的付三生道,“三哥,我来帮忙了。”

付三生偏过头冲他笑了笑,“你把我切好的菜端出去吧,”他见关竞提着袋子,又随口问道,“买的什么?”

“买了点儿苹果,你上次不是说好吃吗,”关竞看着付三生微笑的脸,将提前准备好的一箩筐安慰的话悄悄咽了下去,“我本来还担心卖完了,好在去了以后……三哥!”

明明还跟自己说着话,怎么就好像突然走神了一样把刀切到手指上去了!

关竞冲过去一把抢过了仍然没被付三生松开的菜刀,心有余悸的将它扔到一边,就赶忙拽着付三生的手把他拉回了卧室。

消毒上药缠纱布,全部处理好之后关竞脑门上都冒了汗。所幸伤口不算深,要不然他都不敢自己解决,得直接去医院了。

看着快被纱布裹成球的手指关竞又心疼又有些生气,他仰起脸,正要跟付三生说点什么,就发现对方不知怎么的突然红了眼圈,紧接着,一颗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这滴眼泪就像是打开了付三生的泪腺,关不住的泪水争先恐后汹涌而出,啪嗒啪嗒落在付三生的膝盖上,只片刻的功夫,那里便已经湿透了。

关竞彻底慌了神,一面握住付三生的手一面笨手笨脚地去抹他的眼泪,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三哥你……你别哭啊……你……我是不是把纱布绑的太紧了?你很疼吗三哥?三哥……”

付三生吸了吸鼻子,反握住关竞的手,哑声道,“我没事,没有很疼……”

“就是……就是忽然有点难受,”他使劲儿攥着关竞的手指,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本来以为他会好的,结果……其实……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特别舍不得他,但是……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因为出柜的事而离开家的最初那段时间里,独自漂泊在外看不见希望的付三生曾经想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明明还在,但我无家可归。

后来他也把这句话告诉过付崇德。

他还记得付崇德当时的表情,悲伤,痛苦,还有强烈的懊悔。

付三生想,付崇德一定是很希望能弥补他,也一定是希望能把他的家还回来的。

但是再也没机会了。

像是被猛然惊醒了一样,付三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现在……他才是真正的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