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六波妇人，将目光投到霍溦跟越夫人身上后，郑小子才终于从里面将门打开。

“我跟爷爷说，你们是慈安局的好心人。”在进去前，郑小子低声嘱咐她们。

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场交易，是他做出决定。是好，是坏，他一个人承担，没必要让爷爷也跟着担惊受怕。

慈安局乃是朝廷开办的用来扶助弱小的官方机构，霍溦前世曾当过慈安局的主理人。

看着眼前这个能在短短时间想到以慈安局，为她们遮掩身份的少年，霍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两位大人辛苦了！”如果说外面是黑黢黢，那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她们刚进去，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看不见颜色的布帘子后面传来。

在郑小子紧张的目光中，霍溦高声回道：“这是我们慈安局职责所在，不辛苦。”

“我爷爷清醒的时间不多，等他睡着了，你们可以随便问。”

郑小子提前进来，也只是碰碰运气，但是没想到爷爷居然真醒着。绞尽脑汁编出个借口骗爷爷，他现在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做成这场交易。

他不贪心，只要一捧，不，一口米，就够了。能熬出一点米汤，让爷爷在最后的日子，可以开心点，就行了。

“郑小子，你可要好好招……”如他所说，话说到一半，老爷子就没了声音。

几个跨步，郑小子熟练地扑上去，在爷爷鼻子上试了一下，感觉到手上虚弱却不断的气息，才终于松了口气。

将硬得像砖头一样的被子，在爷爷身上掖好，郑小子寻了两个板凳，在上面擦了又擦，才放到霍溦跟越夫人的腿边。

“小伙子，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也许是郑小子的做法，戳动了越夫人不知何处的柔软心肠，她朝郑小子笑了笑，安慰着他。

将腿并得严丝合缝，郑小子挺直了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点完后，他才发现家里太黑，她们是看不见的。

脸上一红，他回答，“我知道的，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黑暗中，霍溦看不到眼前的人，也没法根据他的神情，来判断他说话的真假。所以，她先抛出了一个问题试探。

“你知道羌县的县太爷，姓什么吗？”

李涛在羌县盘踞多年，他的姓氏不是个秘密。

霍溦的这个问题是一个诚信问题，如果他说对了，那下来的话，霍溦可以相信大半。而如果说错了，那接下来的话，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

“姓李。”本以为她们要问什么特别难的问题，直到听到这个问题，郑小子心里紧着那口气才真正松下。

“那好，我想问一下，羌县米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飙升的？”

爷爷重病，作为养家糊口的那个人，米价这个跟民生息息相关的问题，郑小子一直都有关注。

屈指算算时间，他答道，“大概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米铺掌柜说运货的路线出了点问题。米运不进来，米价出现了第一次飙升。”

依郑小子口中所说，那时的米价飙升，大家都信了米铺掌柜的话，以为是跟路线有关。

羌县土地贫瘠，难以耕种，粮食都是从外买来的。路线问题，不是第一次发生。

以为等到路线修好，米价会有回落，所以大家都没有买那时的高价米。

可事情很快就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他们所期盼的米价没有回跌，反而节节升高。

与此同时，羌县开始流传一个传闻。那就是，未来的米价只会再升，不会再跌。

而就在大家被流言鼓动要倾尽所有，去米铺抢米时，米铺却以库存不足为由，开始推行限购。

每家每户一日只限一斗米，可饶是如此限制，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米价持续升高。

米价升高，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活在底层的百姓。没了赖以生存的米，他们只能靠着天生的养的东西来存活。

但好景不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外开始聚集流民。这些流民在李县令的禁止下，不允许踏足县城。

没办法踏足县城，他们就没办法买食物。于是，他们将城外的野草野菜吃了个干净。

还划分地盘，像他们这样的城里人出去，非但找不到东西。甚至还有被着这些流民，抢劫的风险。

因此，城内的百姓们不得不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活。眼前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给吃光了。米铺成了高不可攀的地方，没有点家底，根本不敢进去。

“米价高成这样，这李县令就不管吗？”

昨日在李涛家中吃的佳肴，还未消化干净。现在听到羌县局势如此，越夫人忍不住问。

摇头笑笑，郑小子稚嫩的声音里，有些看透世事的沧桑，“民不与官斗，米铺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抬价，这背后没人撑腰，谁信啊！”

“你们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霍溦皱眉问道。

“离开，怎么离开？没有李县令的允许，谁能离开这里呢？而且就算这里再不好，对我们来说都是家啊！”

没办法跟爷爷说，这些话，郑小子在心里堵了很久。

“城外的那些流民，你们以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都是下面几个村子的村民，回鹘人屠村后，他们就想要迁徙离开。可李县令不许，为了活下来，他们也只能抛家舍业地堵在县城门口。”

“其实，我知道，李县令肯定跟回鹘人做了什么交易。否则，他不会这样的。”

原本是打算从郑小子口中套话，可听见这话，霍溦还是捂住了他的嘴，“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他们说，没问题。因为他们不是羌县的人，想走就能走。可郑小子这话，要被人听去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李县令在羌县经营多年，就算是拔根汗毛，也能把他压死在这里。

掰开霍溦的手，郑小子摇了摇头，“我是真见过，才这么说的。你们别看我小，我郑小子可从来不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