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孙招娣的背影看。
等孙招娣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霍溦将心里那点不知从何起的诡异感觉压下去。
瞧着这些不知主人为何东西发愁,可她还没愁多久,就又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个大麻烦在。
而霍溦心里的那个大麻烦,现在正在接受越夫人的开导。
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么个人比花娇的小姑娘,陷在一段永不能有希望的泥泞感情里,越夫人哪怕知道她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还是想劝劝她。
霍溦进来的时候,抱着能劝多久就劝多久心理的越夫人,正在为当归规划着未来的光明人生。
被念得头晕,当归跟见着救命稻草那样,一把抓住霍溦的手,“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们来历的吗?我现在有时间,现在就能说。”
被当归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霍溦失笑看向越夫人。她还真不知道,越夫人的唠叨还能有此神用。
见当归这样,越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将未完之话给咽了回去。虽然心里在劝之前就已经有了准备,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都打水漂了。
起身将空间留给她们二人,越夫人摇着头离开了。
“对不住啊……”
“不必道歉,我知道婶子这是为我好吗。可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可雕的朽木,就只能陷在这个泥淖里。”
其实这些话,不光越夫人讲过,就是花楼里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姨娘们,也讲过。
只可惜是她,要死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旁人也奈何不了。
虽被越夫人念得头昏,可当归现在脸上,却难得泛起几抹红晕。
她初到越家时,不仅精神不佳,就是女子难以显露于人前的娇嫩之处,也有不少阴损伤。
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衣服都是霍溦跟越夫人合力给她换的。她藏于衣服下的瘢痕,没有人比霍溦更清楚。
听见当归理解,霍溦颔首。考虑到她的身体,霍溦没有接连追问,而是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歪靠在**,当归想动动躺到发麻的腿,可却因扯到身下伤处,而不得不头冒冷汗。
“你没事吧?”扶住她的胳膊,霍溦帮她借力翻身。
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归摇了摇头。
她自己身上的伤,自己知道。越家人没有为她请医的打算,正和她意。毕竟她是私逃出来的,就是越家敢为她请医,她也不敢让人来看。
“我先前说过,我曾被人扣押成私妓。”提起那段噩梦样的时光,当归声音有些发抖。
“私妓是比娼妓更为下贱不如的东西,娼妓还能有片刻休闲时间。可这私妓却要无时无刻、不管缘由地大开双腿。”
被关在那个狭小屋子里,身上的人不断变换着,腥臭气息在鼻尖永不弥散,当归那时觉得自己比狗都不如。狗还尚能出门透气,她却连见到阳光都是奢求。
不想在霍溦的眼中见到怜悯之色,当归低头死掐着掌心。
“你们家的消息,我是从一个小旗长口中听说的。他是快意上头,不小心随口说出来的。可说完他就后悔了,还威胁我不能告诉别人。”
越珵的户籍是交给分管他的旗长的,一听当归这么说,霍溦心里就有了计较。
“我说完了,你该告诉我,徐康的现况了。”终于将此事说明白,当归如释重负地看向霍溦,眼中已然没有了第一次问徐康现况时的痴狂。
“你也知道我们是仇家,我口中的徐康,可能会跟你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当归对徐康的态度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怕她听见徐康的丑事会发疯,霍溦提前给她打了招呼。
点了点头,当归的声音有些破碎,“好,我知道。”
这是一桩交易,而既然她答应了,霍溦就将自己所知道关于徐康的事迹一一说出。不过她说的时候,都是用将军府代指越家。
听见徐康是魏国公走狗时,当归面无表情。而听到徐康被一众妓子敲登闻鼓,状告赊账狎妓的时候,她却大笑出声。
将眼角笑出来的泪拭去,当归含着恨意说:“这桩罪名倒是不错,他可不就是赊账狎妓了吗?哦,不,他还不是赊账,而是坑骗。”
随着当归神智逐渐清醒起来,她口中的徐康也是一次一变。
从开始面含娇羞的“别人都不懂”,到现在目无表情的“坑骗”。霍溦发现,她对徐康的爱意,好似随着她的清醒程度,而变化着。
“你……你不是……”霍溦没有说完,可话中未尽之意,她们都懂。
破涕为笑,当归摆了摆手,“说你没心悦过人,你还不服。难不成你就没听过,爱之深责之切吗?”
“可你已经不爱他了,甚至你现在还在恨着他。”爱一个人的样子,霍溦不知道。可恨一个人的样子,她却再了解不过。
“爱又如何,恨又如何。”当归想得很明白,“反正,他徐康这一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真真切切地恨过人,霍溦不会像越夫人那样劝当归放下仇恨。莫经他人苦,休劝他人善的道理,她很明白。
“现在徐康很不受魏国公的待见,如果你想他付出代价,如今是最好的机会。”
徐康跟着妻子常年居于魏国公府中,魏国公现在被禁足在家中,越家之案没有如他们预料那般进行下去,这甥舅二人,应该都过得很不好才对。
“不,我不要。”知道这是霍溦好意,可当归还是果断拒绝了。
绕着发丝,她轻轻吐气,眼里满是魅色,“这才哪到哪儿啊,现在找他,不过是痛打落水狗。哪有等他好不容易爬上高位,洋洋得意之时,再将他一把拉下,来得痛快呢?”
“这会很难。”
霍溦前世被鸩酒赐死的时候,徐康还在好好做他的二品大员。
不知前世当归是去过鄞都被人给压了下来,还是根本没去,霍溦给了她善意提醒。
轻笑应是,可当归却没有改变主意。
其实从做这个打算的时候,她就想过了。她不过是一条贱命,死在那里不是死。若能以死将徐康一辈子的殚精竭虑,尽速抹去,也算是值得。
知道她主意已定,霍溦点头,没有枉作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