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灶台前,霍溦只庆幸自己还记得该怎么做饭。
生疏地拎着锅铲,将菜倒进去,被油水相碰的声响吓了一跳,霍溦想往后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由着身体本能做好两道菜,霍溦跟越夫人坐在桌子上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越珵回来。
“算了,说不定是军中有事呢,咱们先吃。”
在菜彻底失去温度前,越夫人将馒头递给霍溦。
原说,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到沅南,又有了立身之所。今天该是个喜日子,霍溦还做了荤菜,就是想庆祝庆祝。
可这喜悦,现在却因越珵的迟迟未归,而平白蒙上几分暗色。
食之无味地用过晚饭,婆媳俩洗漱过后,不约而同地选择坐在堂屋中等着。
夜色渐浓,困意上脑,可她们没一个离开。
就在霍溦撑着头,终于忍不住要以这样扭曲的姿势,去见周公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细响。
为了避风,堂屋的门是关着的。听见动静,害怕是别有用心的人,霍溦跟越夫人提着东西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
而屋外的越珵正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吵醒睡梦中的两人,手脚愈发放得轻。
一扇木门隔开的双方,心思迥异。
因此,越珵推开门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左右两边分别有人袭来。
知道自己家里面不可能有外人,被左右夹击,越珵下意识往地上一蹲。没想到这脸逃过了,腿却没逃过。
“是我!”在下一棍子袭来前,越珵终于找到说话机会了。
“溦儿,等等,声音好像有点耳熟。”相较于半梦半醒的霍溦,越夫人还有几分清醒。
被越夫人拉着让开,烛光透过来,霍溦这才发现,蹲在地上受了她一棍地,正是她们苦苦等待的越珵。
“你……你没事吧?”
霍溦记得自己方才挥出的那一棍,可是废了全身的力,她到现在手心还在发麻呢。
越珵本就精瘦,身上的伤又一直没好过。精气不足,腿上现在只比皮包骨好丁点。而霍溦那毫不留情的一棍子,敲得他现在觉得骨头里面都在疼。
不想她们担心,越珵忍着疼甩了甩中招的腿,“阿姐,你当你自己力气有多大?不过就打的时候有点感觉,现在早就没事了。”
狐疑地看向越珵的腿,霍溦话都到唇边了,却还是换了个走向,“军营里的大锅饭,定然不好吃。给你留了饭,时候不早了,你就随便对付两口吧。”
见霍溦去热饭了,越珵这才松下气,一瘸一拐地往椅子走去。
“这么晚回来也不吭一声,就是挨打也是活该。”
瞧他这狼狈样子,越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就毫不留情地去帮霍溦了。
被一巴掌打到旧伤,越珵本想辩驳,可看着如今心里只有儿媳妇的越夫人,他只好把话给又咽了回去。
“你们以后不用等我了,我得常住军营。轮到旬休,才能回来。”灌了一肚子冷风,越珵将碗扒得精光。
“你这身上旧伤未愈,而且还没到十五岁。就是去,也该等你身上伤好了再说啊!”
屯兵,军户一般是一户一人。而为了避免军户送孩子进去充数和军队战斗力的不足,一般都是规定出的这个人要满十五岁。
越珵颔首,“说是这么说,可那旗长一见我的户籍,就让我明日必须去。”
“难不成,又是上头来的命令?”越珵这回没说再啥,而瞧出他意思的越夫人也没再多问。
幽暗灯光下,狰狞的伤口更显狞厉。
将越珵背后的伤一一重新上药,霍溦将重新装满药粉的瓷瓶,放到给他准备的干粮旁,让他明日带走。
“阿姐,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幼生长在军营中,里面我在熟不过了。不说立功,可自保,绝对足矣。”明白霍溦心中忐忑,越珵说得轻快。
躺在新买棉被上,霍溦看着从窗缝渗出来的那抹月光,幽幽叹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越珵,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咱们现在就如水上浮萍,毫无根基。忍不了也得先忍,也只能忍。”
不管外界说这里有多安全,可跟“军”字牵连在一起,就没有百分百安全的。更别提,后面还有觊觎他们性命的人在磨刀霍霍。
她知道越珵不是冲动的人,可她现在也只能让他忍。
这忍,既是要忍别人的欺辱,也是要忍心中那随时都有可能破笼而出的巨兽。
“好,我答应你。”
听出霍溦的意思,知道她是怕自己又像上回那般不顾惜性命,越珵应道。
得到越珵肯定答案,霍溦沉沉睡去。而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却盯着**那隆起的山包,久久无眠。
越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霍溦看,所以在霍溦翻身的时候,他不禁将自己整个都埋入被中。
直到耳边除自己粗声呼吸外,别无他音,他才又悄悄将自己的头给探出来。带着不知何起的私心,越珵将自己的地铺铺地离霍溦的床边很近。所以,现在霍溦嫌热从被中挣出的素手,就在他的头顶上方。
盯着那只素白的手,越珵想伸出手去碰碰她。可这念头在他心里过了好多遍,直到天边泛白,他才鼓足勇气伸出手。
距离很短,几息可达。可他偏偏又在即将碰到时,骤然将手给收了回来。
“凭什么呢?越珵,你凭什么呢?”做贼心虚地背对着霍溦,越珵自己问着自己。
他是个苟且偷生之人,且身上还背负着父兄的命。
因为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所以越珵知道,自己注定要走一条不但布满荆棘,而且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的路。
他不知道这条路要怎么走,往哪里走,又会遇见什么。
可他知道这样难的路,他不该,也不能拉着霍溦陪他一起走。
如果不是被他拖累,霍溦本应该有个更好的人生。相夫教子,安稳一生。而不是,被迫跟他一起背负这场仇恨。
眼角划过泪光,越珵摸着霍溦给她包扎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