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徐康也算是命好。本是落第穷苦学子出身，却偏偏被魏国公的外甥女一见钟情。自此鲤鱼跃龙门，成为鄞都新贵。

他为官之时，因狠辣作风以及上不了台面的出身，不少人在背后议论他。如今他落魄了，自然也少不了落井下石之人。

且姜国明律不许官员狎妓，尤其像徐康这种负责分管刑狱的官员，更是不准入足娼门。他此次不单是私德有亏，便是于律法上也该受刑罚。

“听说那苻大姑娘在魏国公府里闹腾得不行，起先还不许魏国公去救徐康，可去大理寺狱见过徐康之后，现在又日日哭求魏国公尽早将徐康救出。”

服用了沈城的药，越夫人的身子好了不少，如今也能下步走几步路了。为了给她解闷，霍溦跟任然便将这鄞都轶闻说给她听。

“又不是天下就徐康这一个男人了，堂堂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就非没脸没皮地吊死在棵歪脖子树上。”听完关于徐康传闻，越夫人做出如此评价。

姜国并不限制女子二嫁，相较于放妻和离，非要挂在一个名声尽毁、私德有亏的男人身上，才让人看不起。

“这徐康往日不是嚣张的狠，怎么现在变成软脚猫了。”

任然恨恨道，霍溦上次入过大理寺狱后，便将狱中情形尽数告诉她。如今得知对越家男丁极尽羞辱跟拷打的徐康落魄成阶下囚，她心中难得一扫阴霾，畅快起来。

怕她说漏嘴，霍溦拍了拍任然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越夫人能以女子之身于战场上立功，绝非寻常之人。先前能瞒过她，盖因她病重之中精神不济。她身子现在好转，还是不要露出马脚，让她忧心。

自觉失言，任然不再说话。而看见两个儿媳眉眼官司的越夫人，知她们好意，也没继续深究。只说累了，便让她们离开。

“今日是上元佳节，阿珏素日最爱元宵。不知今日狱中，是否有元宵可食。”站在廊下，任然身上的衣服肥大得能再塞一个她进去。

痴痴地望着大理寺狱的方向，其实这话她自己说完都觉可笑。背负着谋逆之罪，又不是去游玩作乐，能吃饱便不错，又何提元宵。

背手而立，霍溦也望着大理寺狱的方向。

前世史书所记，越家五人便是在正月十七夜间，死于大理寺莫名而至的天降异火。

她已对罗润旁敲侧击，上元灯节必要注意火烛，而这几日也让他一定要亲自守在大理寺狱中。这场天降异火，她定要看看是史书所载的替民除害，还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既然三哥喜欢元宵，那等他们出来。我们便备元宵，以做欢迎。”

这样的话霍溦不是第一次说了，任然开始还有些相信，如今听多了，便猜也猜到这是她的安慰之词。

夜夜暗泣的眼里又充满了泪，任然靠在霍溦的肩上。

“我真后悔啊，阿珏早说想要个孩儿，可我怕疼，一直不肯。如今……若……便有个子嗣……也能稍作慰藉啊。”

任然开始只是有些后悔，而随着越家男丁在狱中关得愈久，如今这后悔就愈成为她心中暗疮。碰不得，更见不得。

“这不怪你的，谁能想到有今日呢。”就像谁能想到，为姜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越家会落得如今地步。

拍了拍任然的肩，霍溦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

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任然多希望现在那里可以有个小生命。无论男女，只要是她跟越珵的孩儿就行。

“溦儿，不要骗我了。他们……是不是……出不来了。”这句话任然一直想问，可到如今才终于攒满了勇气。

霍溦叹了一口气，垂下头，默不作声。

她知道任然已经心中存疑，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却不是霍溦可以轻易给出的。

而且就算今日她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再说，最迟后日这答案便要揭晓。

霍溦的沉默，已经给了任然答案。直起身，她将眼中泪痕拭去，没有继续追问。

“少夫人，少夫人。”

赶着将新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霍溦，薜荔跑到近前，才发现三少夫人正在擦泪。跟被扼住喉咙的鸭子般，薜荔的声音卡在半截。

“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这些时日负责执掌府中中馈，任然积威深重。被她眼风一扫，薜荔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讷讷无言。

求饶地看向霍溦，被她一瞪，薜荔才磕磕绊绊地说：“太后娘娘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归都，现今凤驾已至城门。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被两位少夫人盯着，从没被主子如此关注的薜荔，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含在嗓子里一样。

“有没有说太后此次归来是为何？”先皇驾崩不久，太后便常居慈陀寺。明面上是为国祈福，可暗中到底为何，都中无一人知晓。

见两位少夫人，皆没有怪罪意思。薜荔现在说话也不磕巴了，“都中传闻，太后此番不惊动一人从慈陀寺归来，怕是想见嫡曾孙的缘故吧。”

元微二十六年的除夕宴上，太子妃被诊出身孕。

成帝祈盼多年的嫡孙终于来了，不仅太子妃之母邬阳长公主喜不自禁，连想来自持的他也如流水般赏赐太子妃。就连带因议和之事不受待见的太子，也大出风头。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太子跟太子妃对外宣称，是因他们多年虔心供奉佛祖，才感动上苍，得赐麟儿。

不管这场面话说得有多漂亮，霍溦却知。太子妃此番腹中之子，一定是个男胎，也必须是个男胎。

若真如他们所说佛若有眼，越家诸人不会现在还困于狱中。

而天生宫寒又服下虎狼药的女子，缘何能在短时间内养好身子，并怀有身孕。

不外乎是狸猫换太子之法，东宫之中现在应该已有不少怀孕姬妾。

而那个跟太子妃产期最近的男胎，就会变成太子妃的嫡子。也在邬阳长公主的运作下，成为姜国新任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