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斜桥泊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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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河,就如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一样,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为洛河!
据说是横贯洛国最大的河脉,上下支河,便有百余条,洛国便是因它而得名的,所以,也可以称之为洛国的母亲河。
因之与长江颇为相似,让我不由倍感亲切。
坐了两日船了,明儿已经喊着无聊。我到不觉得,看着书,听着水声,望着两岸绿树成阴,人声或远或近,那村落或有或无,会感觉,很好!
只是这世界,竟不曾听说过!看那百姓的穿着,接近于唐代,民风则要落后些,与两汉时期较为相近。
而这政治格局么,洛国、陵国、策国各守一方,互不来往,互有纠纷,到与三国时期更为接近些。
于是,我又耿耿于怀了——难道,连最基本的历史知识,在此都无用武之地了么?那我这个中文系教授,还真的成了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所幸,这文字到是一样的,即使还处于开辟鸿蒙之期,毕竟,是有书可看!
这便好!这便好!否则,不如投了这洛河,再死一遭算了!
一股急流处,小船顺势而下,摇摇晃晃间,船家抛了篙,立于船尾,伸直了脖子面朝岸边唱了起来:
对岸——那个、妹妹哟!抬头看来哟!
哥哥哟,在船上,等你来个呀哟。
红红的新嫁衣哟,就在这船里头——
小妹妹,亲一个哟,
便接你回家——
那嗓音洪亮粗犷的,犹如那河中的惊涛骇浪,阵阵洪鸣之后,还有袅袅的余音回旋于山间,久久不息……
那对岸洗衣的姑娘,相互嘻笑推却着,不多时,一道清清柔柔的清音,穿过厚重的水声,脉脉划来——
划船的哥哥哟,你听真——
小妹妹哟,不要那红嫁衣——,
天上哟,日头亮亮哟
哥哥能摘下它,
小妹妹便和你,回家——哟!
年轻的船家听了,哈哈大笑着挥手告别。只一霎时,与那摇手回应的姑娘,便相对而过!只余几抹倩影如流苏般……点缀河畔!
看着那些嘻笑着的洗衣姑娘,不由让我想起了沈从文大师在《边城》中所描绘的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鹿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他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人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也许,真的是自然的山水,才能养育如此清澈的自然之人吧,与陌生人也能相互嘻戏,而毫无扭捏之态。
坐在船间,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我的眼睛竟湿润了——很感谢命运,让我投身于这样的世界,看到如此纯仆的民风!那简简单单、直白坦露的几句对歌,就是那些镶金镀银、香车宝马的所谓浮华爱情,也是不能查提并论的。
在前世,我也曾不幸的浮华过,离离合合,最终都看不清爱情底处最真实的影像!所幸,如今我死了,便再不会被那浮华的金属本质划成伤痕累累!
不受伤,就好!
而此生,若不能如那晏老爹所愿,中了第!我更愿归隐山林,娶一名“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鹿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的村野女子,结草为庐,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将是何等的惬意自然?
我能么?
我不知道!或者我这鄙薄世俗之人,根本作不来那个在月下唱歌,能使女子在睡梦里头为歌声而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
夕阳西去的时候,船停泊在一处人烟颇盛的津渡。岸上熙熙攘攘的人声随风传来,很是热闹。想来,这是一个繁华城镇吧。
无聊已久的明儿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
我自书中抬眸,轻笑,“拿几两碎银,与这船家一同去吧。莫太晚回来!”
明儿欢呼着跑了,临了,还不忘叮咛:“少爷,明儿不在,你、你一定要自己小心些!”
我点头轻示,见他们走远,不觉抚上了自己的肉脸——就如今的我,既无财又无色,还用得着,再小心么?
自己找了些吃食简单添了肚子,便拿了茶杯,沏了好茶,坐在灯火前看书。
那茶名清羽,乃茶中极品,除了书,算是晏老爹为儿子准备的最有品味的东西了,这,应该是沾了茶商的光吧。不然,如此人家,怎会品如此清澈至极致的好茶?
那味道,初放唇间,是苦的,等咽尽后,留于舌头的,不是香,却比香浓,比香厚,比香更悠远。
不觉又品了一口,点头轻赞!
忽然发现,天上,竟然有一弯新月,疏疏淡淡的挂着。难道,又要十五了么?只不知,在这个世界里,可有月圆月缺,人合人散之说?
想着苏学士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不由又想起前尘往事里,每逢十五与某人想聚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更象个等人宠幸的嫔妃吧?不到时候,是见不到那人的!
心情一下子低到尘埃里,不觉端了古琴兰鸣出来,对着那月,弯指轻弹,启唇慢和:
岁月如梭,又一弯新月,泄入如纱。
轻风初惊蝉起,寂寂船家。
孤灯难灭,照无眠、对影横斜。
嗟往事,凭琴怎寄?岸前无处新花。
记得那年相识,正枫黄栆熟,雁字流霞。
空山闲登双侣,古寺风华。
情天亦老,梦醒后,只剩飞鸦。
还积了、一腔愁绪,沉浮百盏清茶
“好曲、好诗!”
琴音未落,一阵掌声从岸上传来,我不觉在心头翻了一个白眼——每到诗兴起时,总会有人打扰,这洛国之人,都好生不识趣!
虽不悦,出于礼貌,还是站起来,寻声望去。
只见一袭紫影亭亭立于船头,眉目看不清楚,但只那月轮下随风飘动的长发,修长婉约的身姿,便似,有仙子入凡!
在心中赞着,弓身行礼。
那人徐徐走近,看清了眉眼,便更确认,这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只见,弯眉如黛,水目琉璃,唇若红樱,肤似凝脂,一身浅紫长衫,印着点点幽兰,再加上手拿折扇,足蹬官靴,愈显得腰纤背直,清丽绝伦。
这人、这人,忒俏了些,简直便是一朵开于仙山之间的空谷幽兰么!
我不由暗自咂舌。
那人竟矮身坐了下来,望定站于身前的我,上下打量一番后,竟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间,便转换了容颜,轻绽红唇,笑道:“老远,便闻到茶香,已觉不凡,如今又听得这曲声,这诗,便更觉兄台非人间所有了!”
我随之轻笑,撩衣于他对面坐下,说:“曲与词,皆矫情之作,不提也罢。只有这茶,名清羽,仍雨前采撷,实在难得了!”
那人竟一愣,定定看着我的脸,似自语的说:“这笑,这笑,竟媚到了骨头里呢!”
闻言,我赶紧收敛了眉眼,暗自告戒自己,再不能在人前乱笑了——
这笑,好似从前世带了来的一样,竟与那从前的杜今再无差别,每一笑,便会让这张肉脸立即若春花般绽放,且如光波次第晕开,照得整个人都会娇艳妩媚起来。
而这,这实在,实在是不甚搭配!何苦教人惊讶!
告戒过自己多次,但,笑的习惯,好生难改——前世某人,便是因这笑而揽我入怀的吧?
想及此,不觉头心又一阵伤感,忙低头沏茶。等再抬头,又是一张愚笨平凡的脸了,“公子请用!”
那人伸了修长手指接了,贴近启唇微抿,而眼睛仍没有离开我的周身。
但见我皱眉表示不悦,才流转美眸,低语道:“这茶么,一品如茶,二品如花,再品便是琼浆玉液了!”
与我心有戚戚焉,我点头。
“这弹曲儿的东西,好生怪呢,可有名字?”那人一手端茶,一手抚摸着那琴问道。
这琴,是我醒后无聊,在中峰寺中偶得一梧桐木,在火上细细烤了,又用生核桃挤出油后,细细涂了,然后又用刻刀细细的刻了幽兰,题了诗词,再剪了上香居士的马尾制成的,无事时,闲弹一番,连那照悟老和尚都觉得这是神品,赞叹不已,爱不释手,就差动手抢了。
因是此琴为我此生第一件属于自己的物件儿,没舍得给出,只另做了一张给那和尚,虽没这个好,到也别致,乐得他眉花眼笑。
只是那老和尚不通音律,可惜那琴,只能作为希罕物,摆示招摇世人了!
一提琴,我便高兴,不觉细细与那人说了,“此物件名为琴,或称十三弦琴。我这架么,虽不及焦尾,却也是上乘的梧桐古木制成!声音透彻,又因刻了兰花,所以取名,兰鸣!”
又挑了那弦说:“这十三弦,是指每年的十二个月,而那剩下一弦,则为闰月。这琴素以声音低沉**漾、曲调妙曼而著称于世,以此琴谱出的曲子也容易流传,引人共鸣。”
那人不确定的说:“兰鸣么?自信见过不少希奇之物,只这琴,真的听都没听过,从何而来?”
“从前偶遇一游方和尚,教的,而后自己便学着做了!”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摸了鼻子信口胡说一气。
那人抬眼又望我,没有说话,然后,低头品茶。
相对无声。
良久,那人才说:“先生,可否再弹一曲?还有那诗,界境悠远空灵,简直佳绝,竟是如何作的?”
闻此称谓,不觉一挑眉——先生?离教授到也不远呢!
假作咳嗽,堵唇想笑!
笑毕,曰:“或曲或诗,皆一人所教!既然公子喜欢,那晏殊献丑了!”
抬指于弦,轻拢慢挑还复撵,一曲《高山流水》慢慢流了出来。
古时候,有俞伯牙摔琴祭知音一说,前世,到也有好友陈晨偶尔听之,而此生,为谁而弹,又有谁来相知,却再不敢预料。
伤感至致,作声吟哦:
且忆当年酒一壶,同君醉处湿罗襦。
红尘翻覆真还幻,笑问天边念我无?
物是人非,前世今生,天上人间!又何人念我,又有何人值得我念?摸一摸心处,竟是空了,空了!
泪轻划下,滴于琴间,亦铿然有声!
“先生,先生!”
抬眸望了,才知自己陷入往事太深,忘了身边,那枚美丽人儿。
忙举袖调整容颜,对那人歉意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那人摇头,闪动着眼睛望了我,轻声道:“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无论何事,请先生切莫太过在意!”
点头称是,又弓身道歉!
是呀,即使在意又能如何,人,都不再是从前那人了!
“少爷,少爷,看明儿给你带什么来了?”
正在低眉低语间,明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竟惊了那人。
那人起身施礼道:“天色已晚,就此别过,愿有缘再与先生相会,告辞!”话毕,只轻轻一跃,便紫衫飞袂、瞬间失去踪迹——
难道,真是仙人么?竟能,竟能霎时即逝!
我不由惊叹!
嗔怒的望着气喘吁吁的明儿,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人笑话!”
明儿吐了吐舌头,不忘递过来一包东西。打开看了,竟是,云片糕呢!
轻轻捻了一搓儿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且清香!让我回味的眯起了眼睛——这味道,在前世就喜欢,还曾被好龙陈晨笑为女人气太重,竟爱甜食!重么,才不会,他又不是没见过在球场上叱咤风云、挥汗如雨的我!
明儿见我喜欢,着实的高兴,呲着牙说:“少爷,少爷,近来见你越发开朗了些,这样的少爷连明儿都喜欢!”
以前我,不、那个晏殊,不够开朗么?想来也是,那样的脸,似是经久未曾笑过的,连带动作都是缰直的很呢。我莫名的眨了眨眼,继续吃着自己的云片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