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呀?”
“妈妈,我喜欢蓝色。”
“那红色和黄色你喜欢哪个颜色呀?”
“蓝色。”
“我是说,要是在红色和黄色中间选一个,哪个是你更喜欢的?”
“不,我喜欢蓝色。”
这段对话发生在小练三岁时,她回答得多好。我听到她的坚持。
执着于一件事情,往深处行才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广度和深度,这是我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一直没有意识到的。我总是面临太多的选择,在选择面前一度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为此得意。每一次,当我做一件事遇到困难,当我感觉不爽,就会有另外的选择摆在面前。“她爱好广泛,样样通。”这是不少人给我的正面评价。
可是,过多的选择就会更好吗?
我们都有过那种经历,想好了要买一件大约什么样的衣服,去商场发现这样的衣服太多了,于是进入一家又一家卖场,试了一件又一件。也许你逛了一整天,在疲惫中最后终于挑中了一件,可这件并没有给你带来满足,你只是不情愿地拿走了一件“将就”的衣服,你会沮丧。假设你生活在一个小镇上,这小镇只有一家服装店,这家服装店某天刚好在出售一件这样的衣服,你一定会非常开心。
生活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构成的,有些时候看起来是错误的选择,却支持了你人生的下一段;有时候看来无关紧要的选择,也几乎决定了你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选择过多,并不见得是好事。我们常常会发现,身边那些有力量的人,他们往往并不拥有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他们有很多毛病,他们没有过多的选择,只是生活选择了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他们稳稳地接住了这被动的选择,从而开始主动地努力和慢慢地获得。
而对于孩子来说,当选择更少时,似乎才会有安全感,也才会珍惜得到的东西。
我至今记得五岁那年拥有的第一个布娃娃,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最美好的礼物,它简单朴素,爸爸将它递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感动得快要哭了。我每天把布娃娃带在身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睡觉时也抱着,它陪了我好几年。现在的孩子,他们会有这样长期拥有一个物品并与之建立感情的幸福吗?
“因为我的童年没有得到,所以要让我的孩子拥有。”这是太多父母的共同心愿,所以总想给孩子提供更多的物质、更多的选择,但是,不断地选择并不能让人拥有力量,也不能让孩子幸福。
选择过多,人将面对的不是物质上的精神愉悦,而是欲望,而欲望是填不满的。
心理学家巴里·施瓦兹做过一个试验:将一群孩子随机分成两组画画。第一组孩子可以从三支油性笔中选一支,第二组则可以从二十四支中选一支。当一名不知情的幼儿园绘画老师对作品进行评价时,被列为“最糟”的多是第二组孩子的作品。然后,研究者让孩子选择一支笔作为礼物,孩子选完后,再试着说服他们归还这支笔,换取另外一个礼物,结果第二组孩子放弃起来容易得多。施瓦兹认为,这表明选择更少的孩子不仅更专注于绘画,而且更加容易坚持他们最初得到的东西。
我很少带孩子去逛超市或吃自助餐,家里的每顿饭菜也做得简单(在保证足够的营养搭配前提下)。我觉得她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那些花花绿绿的物质世界。
在藏传佛教里,活佛的遴选有很多步骤,其中一个是拿一堆物品在有可能是转世灵童的面前,让灵童自选,灵童会在一堆物品中选择那个多半是最不起眼的,那是他的前世旧物,以此确定,他就是他。
我们不是活佛,我们的孩子更不是,我们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但是人生的选择与放弃,谁都需要面对。
我们真的了解孩子的需求吗?
她说:妈妈,你给我买一个会唱歌会讲故事会跳舞的娃娃好吗?她这样说的时候,也许她只是想要有人陪她,而一个电子娃娃并不能帮她赶走孤独。
又或者她说:妈妈,我想要一个机器人。也许她只是想要自己更强大,而事实上,机器人不可能代替她成为自己。
从小到大,小练喜欢的玩具依次是:半岁左右拿在手里揉搓撕扯的餐巾纸,一岁时可以敲击地面发出声音的矿泉水瓶,两岁时捏出各种形状的泥巴,三岁时积木。她快四岁时,喜欢玩水,以及每周去河边玩沙。
她去玩沙的时候,我就在远处坐着,她可以一个人玩一上午,在那里建造房子,让小石子扮演小宝宝,摘一朵野花插在房子顶上并且自言自语:太阳出来了……走的时候还要依依不舍和沙子、泥巴说拜拜。她也对商场里那些花样繁多的现代玩具有兴趣,但往往这种兴趣并不能坚持太长的时间,一阵兴奋过后就弃而远之了。
仔细想想,这里面其实有美感、快感和满足感的区别。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陪孩子去自然里走一走,就很容易发现孩子与自然之间那种天然的连接。我们成人千万不要愚蠢到“帮助”孩子断掉这种连接,用商场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塑料玩具填充起的童年是苍白的。
一个孩子每天生活在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里,除了“太满”,还有一点非常可怕:孩子对色彩的敏感度会越来越弱。孩子很可能会认为最美妙的色彩就是游乐中心那些五颜六色的爬爬垫等,这些东西确实比自然的色彩更夺目啊。在这种没有美感没有秩序的世界里待久了,有一天,孩子会不会再也感觉不到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是红的、梦是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