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荫从咖啡厅离开之后,却并没有回嘉兴上班,而是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张娅的话,深深刺痛了他。

让他不觉想起八年前的事。

那时的他却不象现在这样踟躇不前,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张娅的建议,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说张娅一定不会成功。

结果,却是给他的自信满满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那个耳光,打得之重,让他从八年前一直痛到现在。

想不到八年后,他又要面临同样的选择,而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装作若无其事地承受。

他实在没有信心,箫竹筠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回应,或许,她不是那种人,但无疑,这是她抽身而去的最好理由。

往常,张祖荫总是恨不得一下班就回去,可是今天,他在街上转了几个小时,竟然有些害怕回去。

他实在害怕迎接他的是一室冷清,或者是一张带着抱歉的面容。

华灯初上,张祖荫的手机终于响了。

“你在哪里?要不要回来吃饭?”

箫竹筠的声音一如往常,张祖荫心中略带点庆幸,或许,张娅还没来得及开始?

一路飚车赶回小区,下了车,看到楼上明亮的灯光,想到箫竹筠正系着围裙往餐桌上端菜,吴悦围在她身边,不时偷吃一两块,心中竟然有些感动,这才是家的感觉,这是他那个装修豪华,却毫无人气的别墅永远也比不了的。

必须尽快把吴悦的监护权要回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祖荫进了屋。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四菜一汤,箫竹筠和吴悦正坐在桌前,看样子是在等他。

见他回来,吴悦便嘟了嘟嘴:“叔叔你今天没有去接我。”

张祖荫这才想起,忙道:“啊,对不起,叔叔今天太忙了,明天,明天叔叔一定去接你,好不好。”

“不好,明天周六,幼儿园都放假了。”

“啊,哦。”张祖荫有些尴尬:“那明天叔叔带你去玩。”

“真的!”吴悦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好了,先吃饭吧。”箫竹筠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话。

吴悦的要求得到满足,便心满意足地开始吃饭。

张祖荫偷眼看箫竹筠,见她神色平静,不象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心中暗松了口气,可是想到拖得了今天,拖不过明天,心中却又忐忑起来。

实在不行,我干脆告诉她张娅说的都是假的好了。

张祖荫正在那里下定决心。

箫竹筠开口了:“阿祖,你是不是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箫竹筠一般都是连名带姓叫他张祖荫,要不然就是二世祖,象这样亲昵地称呼他为“阿祖”却是绝无仅有的第二次,而且第一次还是因为和吴悦的爷爷奶奶斗气,作不得准。

若是换了平时,张祖荫准得喜出望外,可是今天,却有些提心吊胆地感觉。

她今天主动打电话叫他回来吃饭,又叫他“阿祖”,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怎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张祖荫忙道。

“那个,竹筠,今天有没有人找过你?”

箫竹筠看他一眼:“找我的人多了,你指什么?”

“我是说,”张祖荫斟酌道:“除了工作之外。”

“如果有人说什么,你不要相信,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明白一些,箫竹筠却道:“先不说这个,我有件事想问你。”

“这套房子,你买的时候,是用的我的名字还是你的名字?”

“……你的,因为当时……”

“你不必解释了,我明白。”

箫竹筠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条斯理道:“既然是我的名字,那我就有权处置了?”

张祖荫点头,着实有点被箫竹筠的行为给弄糊涂了。

“明天周末不上班,我准备去看房子。”

“看房子?看什么房子?”

箫竹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已经知道了。”

“今天下午,你姐姐找过我,说你因为我的事和家里闹翻了,现在已经被公司停职,家里还将你名下的一切产业收回,就连你原来住的别墅也给收回去了。”

张祖荫低下头,张娅好快的手脚,不过是一个下午,竟然已经开始了。

是告诉她真相,还是继续演下去?

他咬咬牙,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副沉重的神情:“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手有脚,不靠家里也能自食其力,只是怕委屈你跟我吃苦。”

箫竹筠的反应却很平静:“我打算这一两天就搬出去。”

张祖荫顿时脸色大变:“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已经变成穷人了。”

张祖荫脸色顿时灰败下去,他自嘲地一笑:“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如此。”

“你不用搬出去,既然这房子是你的名字,应该搬出去的是我才对。”

箫竹筠瞪他一眼:“你当然也要搬出去,你不搬,我怎么能卖掉。”

“卖掉?”张祖荫霍然抬头,满脸惊诧。

“当然,我算过了,现在楼市涨了,这房子大概可以卖个八十来万,我户头上还有十几万,合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多,虽然不多,但开个小公司还是可以的。”

“你是说……你是说……”张祖荫结结巴巴道:“开个小公司?”

箫竹筠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你们家老头那么狠,竟然一分钱也没给你留下,只好先从小做起,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做大的。”

她笑道:“到时候,你这二世祖的祖便真的可以去掉啦。”

张祖荫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良久,才强作镇定道:“我以为,你会劝我和家里和解,甚至离开我。”

他勉强一笑:“电视里不是常这么演吗,老顽固棒打鸳鸯,女主角为了男主角着想,通常都是含泪退出。”

箫竹筠看着他,语气温柔,却透着一股毅然:“让自己的爱人一边要承担家里的压力,一边却还要被自己拖后腿,不管她的理由有多正当,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做的。”

“不管有多困难,让我们一起承担。”

张祖荫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做声。

“喂,”箫竹筠半开玩笑道:“你听到这么深情的告白,不说感激涕零,好歹也要表示一下吧,怎么傻乎乎的。”

张祖荫果然就傻乎乎道:“我一直以为是我一厢情愿来的。”

箫竹筠就笑了笑:“这样说来,你还应该感谢家里把你赶出家门了?”张祖荫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张娅不来找箫竹筠,或许她永远都不会下

这个决心吧,不管是出于安慰,还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内心,终究是他们将箫竹筠推到他身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真应该感谢他们才是。

可是张祖荫却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箫竹筠如此待他,可是他却做了些什么?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还这么温柔地对着他笑,对他说“不管有多困难,让我们一起承担”?

是谁说的,要弥补一个谎言,就要再编一百个谎言。

张祖荫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真的要忍不住把以前的事全说出来。

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听张娅胡说。”就夺门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