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六哥儿斩钉截铁的拒绝。
“为什么？我不白吃你的，我付你们银子。”
“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不行就是不行！”
玄烨见六哥儿这里是说不通了，转头求起了慕芷。
“七妹，你会让我去的吧？”
玄烨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慕芷，简直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慕芷看了看六哥儿。
“我的话...是没问题，就是…”
“你和他啰嗦那么多干嘛，我们走！”
六哥儿拽住慕芷的手就往外走，还不忘一同拿上桌子上她的书包。
“哎！哎！”
见他们要走，玄烨一把拉住了慕芷的另一只手。
见状六哥儿朝玄烨吼道：“你拉什么拉！松手！”
六哥儿扔下书包，去掰玄烨拉着慕芷的手。
“我不松！不松！除非你们带我一起去！”
玄烨直接双手抓住了慕芷。
“松开！”
“不松！”
“松开！”
“不松！”
……
慕芷整个人被他们拽的左右摇晃。
终于！
“够了！”慕芷大喊。
吓得二人连忙将手松开。
慕芷向左瞪了六哥儿一眼，向右看了玄烨一眼。
“大哥和我们一起...”
然后拿起方才被六哥儿扔在地上的书包，气哄哄的自己走了。
“都怪你！”六哥儿小声向玄烨抱怨后，就连忙向前去追慕芷。
“慕芷？”六哥儿追到了慕芷身旁，小心翼翼地叫她。
“干嘛？不再和他吵了。”
玄烨此时也追了上来。
“我们不吵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
玄烨抢答，自然地将手挽上了六哥儿的肩膀，玄烨略微比六哥儿高一点儿，刚好能搭在他的肩膀上。
“…对…我们不吵了，慕芷你别生气…”
六哥儿也顺着玄烨的话往下说。
“…我没生气，刚才是…骗，你，们，的！哈哈！”
慕芷向他们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往前跑。
听罢，六哥儿双眼睁大，“啊？！慕芷你又骗我，休想跑！”
“喂！你们等等我啊！”
玄烨在后面追着他们，只觉得这二人好生有趣，心想：“看来，我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
三人笑着，跑着，到了暗幽宫。
“呼~呼~原…原来…你们的宫殿这么远啊，都快到宫门口了，呼~早知道我就叫人骑来马车，咱们坐马车来了。”
这点儿路程，可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阿哥玄烨给累坏了。
“哼，不想理你…”
六哥儿冷嘲了他一句后，往屋里走了。
“别这样六哥儿…大哥，你别介意，六哥儿他从小就这个性子。”
慕芷边走边向玄烨解释着。
玄烨看着暗幽宫的一切，破败的瓦房，院子里残碎的砖块，坑坑洼洼，但院子里没有一根杂草，反而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窗纸也都换成了新的，上面还贴着好看的窗花，院子里萦绕着一股……
“哇！是板栗糕！”
玄烨激动地大叫。
“不对…”他心想，鼻子不停地嗅着。
“还有烧鸡…和酒的味道，这是什么酒啊，味道…好甜？”
“！大哥的鼻子好厉害，连米酒的甜味儿都能闻出来。”
慕芷震惊的和玄烨说。
“嗯，我鼻子蛮灵的，但是我......”玄烨他不再往下说了，慕芷也没有刻意的去追究。
此时二人已经进了屋内，只见六哥儿将一个包着烂烂的叶子的东西端了上了，上面还沾着泥巴。
“这是什么？”
玄烨疑惑的指着那盘被六哥儿端到桌子上的菜。
“怎么这烂菜里散发着一股...烧鸡味？”
玄烨抬头看着六哥儿。
“这是叫花鸡。”
六哥儿撅着嘴说着回复他。
“叫花鸡？叫花？”
这时，阿嬷端着一大碗满满当当的酒酿桂花汤圆，从厨房出来。
六哥儿紧忙跑上前去帮忙，想要从阿妈手里接过那碗刚出锅的，还滚烫的汤。
阿嬷身子向后倾斜，由于重心不稳，略显滑稽，嘴里也“唔！唔！”的嘟囔着，她想告诉六哥儿让她自己来拿。
她不想让孩子去碰这个烫手的碗。
六哥儿无奈的叹了叹气，将手收了回去。
手里比划着：“慢点，阿妈”。
阿嬷将汤碗平稳的放在桌上后，才注意到桌子旁站着一位俊朗的男孩，单从他的着装，就足以显示他的身份。
阿嬷连忙跪下行礼，玄烨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然后眼神回避着她。
通过他们刚才的举动，玄烨也看出了阿嬷是个聋哑人，但终归碍于身份，他不能将心中所想做的事表达出来。
他眼神的回避并不是嫌弃，只不过是那个封建的躯骸，选择的逃避罢了。
阿嬷起身后，慕芷陪着她去了厨房。
......
“怎么？吓到你了？”
六哥儿冷漠的说，手里将每个人的筷子分放好。
“什么吓到我了？你什么意思？”
玄烨情绪激动了起来。
“刚才是谁吵着要和我们一起来的？怎么？第一次亲眼见到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荒凉破败的宫殿…现在开始嫌弃了？摆开贵公子哥儿的姿态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了！”
“是，您不嫌弃，一个聋哑的女婢，您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但她是我妈，我会放在心上，包括别人对她的…眼光…”
“我不是那样想的，我不知道你会这样理解…”
“大哥！吃饭吧…”
慕芷从厨房出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
玄烨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宫里的厨子做的饭都没有这么好吃，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再美味的佳肴，也可以如此难以下咽。
饭桌上三人谁也没有说话，阿嬷自然注意到了三人脸上的异常，但一向聪明的她，在这种事情上也没了主意。
在饭桌上，玄烨不停地看向六哥儿，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自幼长在这深宫里，也许他的灵魂还是他的，但他的身体早已被锁在了这深宫里。
礼节，更是要超于个人情感之上。
饭后。
“大哥，我送送你吧。”
夜里凉的很，现在，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玄烨身边的太监给他拿了披风披在身上，黑色的披风，棕色的油纸伞，上面用毛笔写着一小行诗句：“玄黄朱紫，光色赫然。炜烨焕烂，明曜日月。”
“不用了七妹，夜里凉，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玄烨眉头舒缓，语气平静，与初见他们的大大咧咧截然相反，脸上写满了悲伤。
说罢，低着头，眼神向下看，失落地眨着眼皮，嘴角微微抬起。
“我走了，七妹……六哥儿…”
“大哥慢走……”
玄烨看向六哥儿，眼神里流露着期待与愧疚，六哥儿腮帮微动，他在咬着后槽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其实他知道玄烨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恭送，大阿哥……”
六哥儿向玄烨拱手作揖，阿嬷也弯着腰，向玄烨行礼。
玄烨嘴唇微张，右手微微抬起，双脚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随即，立刻放下。
抿住了双唇，“嗯……”
雨下得更大了些。
回去的路上。
“大阿哥，奴才去给您叫来马车吧。”
玄烨的贴身太监心疼他的主儿。
“不用了…雨大，你跑回去一趟也蛮遭罪的。”
“哎呦，奴才可是跟了一个好主儿啊！别说是下雨了，就是这老天爷给下刀子，我也得为主儿跑这一趟…”
玄烨打断他。
“快些走吧，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嗻。”
……
慕芷和六哥儿围坐在桌旁，写着今天宋太师布置的作业。
烛光被几缕“溜”进来的风吹得忽闪忽闪。
“六哥儿…我感觉今天你做的有点儿过…”
“分”字还未出口。
“芷妹妹，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
六哥儿故意避开那个话题，慕芷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我觉得有，如果没有，我希望有。”
六哥儿眼里闪着亮光，他憧憬着这样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官僚，人人平等的世外桃源。
……
玄烨将手里的伞给了身旁的太监，摆了摆手，那太监拿着伞退下了。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滴，深吸了一口气。
双手猛地将房门推开，一同推开了的是他方才悲伤的脸。
“娘！我回来了！”
玄烨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
“你还知道回来。”
皇后穿着白色的单衣端坐在镜子前面，一个奴婢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着头发。
她双眼看着照映在镜子里的玄烨。
玄烨快步走到皇后身边，“娘，孩儿想您了……”
他双膝跪在地上，头放在皇后的腿上，然后抓住他娘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像只小动物一样渴望着安慰。
皇后抚着他的头发。
“今天又跑去哪里了？”
“和往常一样呗，去百香阁了，娘！百香阁新推出了一道菜叫口水鸡，改天孩儿一定给您带一份，让您也尝尝……”
玄烨饶有兴趣地讲着，流畅的感觉像是他今天真的经历过一样。
皇后眼神瞟向玄烨的嘴角，嘴角处有小小的一点红斑，那是白天六哥儿打得那一拳留下的痕迹，但那红斑微小的，就算是白天也轻易察觉不出。
她眼神一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烨儿，早些休息吧……”
玄烨从地上起来。
“娘也早些休息，孩儿退下了。”
待玄烨走后，皇后将玄烨的贴身太监叫了进来。
“皇后娘娘。”
那太监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一看就是练家子，走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今天你陪着烨儿去百香阁了？”
“回娘娘，是，大阿哥今天点了好多菜，小的也跟着饱了个嘴福。”
“是嘛？都点了什么菜啊…”
皇后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有大阿哥最爱吃的糖醋鱼，酱香鸭…”
皇后眉头微微一撇。
“对了！还有一道百香阁最近出的新菜品，口水鸡，当时阿哥着急动筷子，我没注意那鸡是刚出锅的，让阿哥好生被烫了一下，哎呦！我可真该死！真该死…”
那太监跪在地上抽起了自己嘴巴。
皇后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动。
“行了，退下吧。”
“嗻。”他一叩首。
门后站着的玄烨转身离开了。
......
雨打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啦~啦啦”
“唰~唰~”毛笔在墨水快要用完时，与纸上摩擦发出“唰唰声”。
慕芷拿起砚台里的墨块，研磨着。
“啦~啦啦”
歌声穿过长长的走廊，钻过被纸糊着的窗缝，飘进了慕芷和六哥儿的耳朵里。
“慕芷！”
“六哥儿！”
二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时，同时叫了对方的名字。
“这次你也听到了，是吗？”
“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声音？”
六哥儿听得出了神。
“是笙。”
“笙？”
“就是啵啵。”
“啵啵？你刚才叫他…笙？”六哥儿一脸疑惑。
“还记得上次我淋了一场大雨吗。”
“那次我并不是淋雨，是被啵啵拖入了湖里，才湿了衣服。”
“在水中，我们可以听懂对方说的话，我甚至还可以在水中呼吸，对！是这个海螺！它有魔力！”
慕芷捏住带在脖子上的那个海螺。
“等等慕芷，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了，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前几天见了啵啵，而且还和他说了话？你能听懂他说话？”
“不是说话，是想，你知道的，在水中我们是不能张嘴说话的。笙他告诉我，在水中，只要通过这个海螺，我们就可以听见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这简直不可思议。”
六哥儿愣坐在原地。
在慕芷和六哥儿发楞时，那歌声戛然而止了。
突然！那歌声从慕芷脖子上戴的海螺中传了出来。
“啦~啦啦”
六哥儿瞪大了双眼。
“我去？！”
伴随着歌声的是一段话，像是旧年代的那种留声机，声音很小很小，但没有磁带的那种模糊声。
“啵啵...啵...啵啵...”
慕芷也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一切。
她愣在原地一秒后，起身。
从衣架上取了一件披风，披在自己的背上。
“六哥儿，我去一趟，阿嬷那里……”
“等等，我何时让你自己去过…我们现在先将灯熄了，等阿妈睡着后，我去里屋找你。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慕芷，你那天…真的吓到阿妈了……”
六哥儿的话直愣愣的戳到了慕芷的心上，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