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慕芷已经来到京城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慕芷和六哥儿时不时就会去湖边走一走,但一次也再没见过啵啵。

关南倒是中间来过一次,但也没能像上次那般畅快的聊天。

只送了些过冬的衣物,叮嘱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慕芷也一直在找机会给那位住在兰韵宫,叫上官的妃子送信。

但无论慕芷出多少银子,这冷宫里也没有一个太监想接这活儿,从他们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他们似乎都不想和那位娘娘的事儿有任何交集。

慕芷也只好再另想办法了。

……

这天清晨,慕芷无聊的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抬头看着阴霾霾的天空,感觉一会儿倾盆的大雨就会落下来。

突然,一张脸伸到慕芷眼前。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六哥儿你说现在祖父在干什么呢,琼州的天空是不是和我们这里一样,也是阴霾霾的。”

六哥儿走过来坐到慕芷身边,没有回答。

他也伸出双手托着腮,抬着头看着天空。

也许六哥儿也想念琼州的家了吧,想念府里后厨拴着的那只大黄狗,想念琼州一望无际的大海,想念沙滩,想念贝壳…想念老爷……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声音很缓慢。

“哒哒。”

六哥儿却一下子就猜到是谁来了。

“大哥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格格。”

关南先向慕芷行了礼。

“若生哥,你来了。”

关南揉了揉六哥儿的头,说道:“今天早朝,皇上有意让格格去上书房,特派我先来告知”。

说着把一个装着纸墨笔砚的大包袱,递给了六哥儿。

慕芷眼眸微微低下,眼神落在六哥儿手上的那个大包裹上,若有所思地说着。

“皇宫里的学堂…”

关南注意到了慕芷的情绪。

“其他几位皇子和皇女都在,除了二皇女,其他的几位都还算不难相处。”

接着关南的眼神游离到六哥儿身上。

“小兄弟,我已向皇上提及你为格格做伴读这件事,皇上也默许了,你也收拾收拾,明天和格格一起去。”

“谢谢你,大哥哥!”

六哥儿兴奋地把包裹放到桌上。

待六哥儿走后,关南眼眸微微低下,随即瞟到慕芷身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格格,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去户部找一个叫李鬼的侍卫,他是我的人...”

“...好...”

慕芷不知道的是,关南已经知道了她在找上官的事,这宫里也就只有他敢插手这件事了。

“那没什么事,小的就先走了。”

关南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

慕芷坐在凳子上,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

那杯子成色上好,上面印着几根兰花,清雅但又不高调,与这破破烂烂的冷宫格外不搭,那是她从慕府来时带着的。

杯里的茶已经凉了大半。

“不如去碰碰运气,这冷宫里的太监不敢送,说不定若生哥的人会帮我呢?”

慕芷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说干就干!”

她猛地把杯里剩下的茶一口饮尽,跑到柜子边,掏出了来时带的包裹,从里面找到了祖父当时交给她的那封信。

“六哥儿,我出去一趟!”

话还没说完,慕芷就已经跑到了屋外。

“你去哪儿?”

此时的六哥儿正在整理关南刚才送过来的东西。

慕芷没有回答,只是说。

“告诉阿嬷,我很快就回来!”

……

“呼——呼——呼——”

慕芷双腿弯曲,俯着身子,两只手按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她一边抬头看着眼前门牌上的两个大字。

“户部。”

一边伸手擦着汗,心里想:“呼,可算到了。”

“李鬼…李鬼…在哪里呢…”

她呢喃着。

慕芷走来走去,挨个看房间门口挂着的写着名字的木牌。

她扒着头悄悄地往里看,结果每个房间都没人。

“到底在哪儿呢?”

慕芷来这里已经转了一大圈了,愣是一个人也没看见。

“奇怪,这诺大的户部,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呢?”

慕芷转悠转悠,不知不觉顺着走廊走到了户部的后院。

这时才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他就是警示,今后如果还有人敢犯违反宫规,这样低级的错误的话…”

伴随着的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

后院里宫女,侍卫,太监们站了一排,他们低着头,不敢说话,眼皮还随着“啪啪”声颤抖着。

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侍卫趴在板凳上,他不知犯了什么错,旁边两个太监手拿一米长的板子,狠狠地鞭笞他的双腿。

那两个太监闭着眼,咬着牙,虽然手上在用力,但脸上却写满了抗拒。

他的裤子早已被打破,双腿也已经打的皮开肉绽了,血淋淋的口子流着脓血,最边缘地方的伤口竟已经结痂。

那男人咬着嘴唇一声没吭,嘴唇处也都渗出了血。

他只是狠狠瞪着,那个站在他眼前耀武扬威的老太监。

“…哼!就不是鞭笞这么简单了!”

以前在慕府从来发生没有过这种事,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慕芷,害怕地用双手捂着嘴巴,腿也变得软趴趴地,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侍卫脸色煞白,瞳孔也散的老大,眼眸没了一点亮光,很明显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好了,停吧,可不要把他给我打死了”,那老太监眼神移向施刑的两个小太监,说道:“拖到柴房里去。”

“是,”他们闷声回答着。

老太监临走时靠在他耳旁,用手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颊,嘴里小声嘟囔着。

“哼!和我斗,早晚让你从了我!”

随后音量提高。

“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

说罢,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跑了。

慕芷见他们往走廊这边来了,连忙起身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躲了进去。

……

所有人都明白,李鬼为何惹了那老太监,违反宫规是假,不听话是真。

李鬼已经被打得没了意识。

那两个小太监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抬进柴房里。

“狗娘养的,他怎么能这么狠呢,鬼哥都快被打没命了!”

其中那个个子偏低的小太监亢奋地说着,随即端来一盆热水,拿毛巾给刚才深受折磨的李鬼,轻轻地擦拭着伤口的边缘淤血。

“行了,小果子,小声点儿,你还嫌事情不够大是不是,把毛巾给我吧,我来擦。你现在赶紧去太医院请一个太医过来看看,如果实在请不动,就在那里死赖着,让他们给抓了药了再回来。”

小果子听完就飞奔走了。

慕芷藏在那房间的角落里,等到外面没人时她才敢出来。

天阴的更厉害了,一大片乌云飘在正上空。

她秉着呼吸,悄悄地走到李鬼所在的柴房,她听见里面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鬼哥,鬼哥…”

留下的那个太监轻轻的喊着李鬼,显然他怀里的那个人还是昏迷着没有动静。

“靠!”

他破口大骂,满脸的懊悔,原来李鬼之所以被打都是因为他。

他叫萧石,和刚才出去的那个太监萧果是亲兄弟。

他们家很穷,家里还生了好多孩子。

他俩排行老大老二,底下有三个妹妹,最小的是个弟弟。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父母更是在生完那个弟弟后,觉得家里留一个传宗接代就行,就把萧石和萧果给卖进了宫里。

那萧石最近喜欢上了嫣香宫的一个小丫鬟。

那丫鬟常常替宁贵人来户部领月例,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日子久了那丫鬟对萧石也生了爱意。

但那萧石,名如其人,就是个大石头,不好意思去找那姑娘,就写了封情书,答应李鬼请他吃一个月的酒,求李鬼帮他把这份信给那姑娘送去。

兄弟有这等好事,李鬼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但好巧不巧,送信的那天晚上,李鬼刚要翻出户部的高墙,就被从外面回来的那个老太监给抓住了。

那老太监虽说自己被阉了,但他的色欲没有一同被阉去。

那李鬼长得一米八,脚比一个大西瓜还大,以前在军学司,后来分派到了户部当侍卫兵,一身的腱子肉,血气方刚。

那变态的老太监就好这一口,几次陷害李鬼没成,心里自然有了怨言。

这次终于让他逮到个机会,可不得好好杀杀李鬼的锐气。

当天晚上就让人把李鬼给倒挂在树上,挂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所有人喊起来,当众鞭笞他。

那萧石非但信没送成,还让自己兄弟白白替他遭了罪。

“C!C!...”

他一遍遍骂着自己。

闻声,慕芷决定今天先回去,改天单独时再来拜访。

趁现在没人,她悄悄地跑出了户部。

......

一口气跑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那走廊总是没人的缘故,慕芷总是会从那里进出暗幽宫。

“呼——呼——”

跑了老远,她才敢停下来休息,她瘫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这宫里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嘀嗒,嘀嗒。”

雨滴从天空落下,落到湖面上,湖面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个又一个涟漪。

“下雨了…”

慕芷心想。

她从小就喜欢下雨天,她感觉下雨时空气湿漉漉的,很舒服,就连心情都能变得很平静。

突然。

“啵啵!”

在她身旁的湖中,啵啵探出了脑袋。

“是你呀!啵啵!”

慕芷惊讶的看着他。

“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你的家是在大海吗?你是怎么到皇宫里来的?…”

“啵啵?”他歪着脑袋。

慕芷这才想起了他听不懂人类说话。

慕芷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来一把花生。

她把皮剥开,搓掉上面的那层红色的薄膜后,将装满花生仁的那只手伸到啵啵面前。

“你吃吗?这是昨天阿嬷炒的,可香了。”

说着的同时,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花生,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啵啵这个是吃的。

啵啵见状伸出自己的手,去拿慕芷手里的花生。

这时慕芷才看清楚原来啵啵的手臂上,有着小小的闪闪的银色鳞片,波光粼粼的。

他拿起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好吃!”他的眼里闪着亮光。

“原来她们人类每天吃的东西都这么好吃的吗,可比我每天吃的冰冷的鱼好吃多了,”他心想。

他高兴的拿起一个又一个花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哈哈,好吃吧,这可是阿嬷用她的独家秘方炒的,不管是什么食材阿嬷总能做的比其他人好吃。”

慕芷一脸的骄傲,即使她知道他听不懂,但还是兴奋地说着。

突然啵啵抓住了慕芷的手,一把把她拖到了水里。

“啊!啵啵!你干嘛…唔…”

湖水呛住她的嘴,说不了话。

出于生存反应,她还是紧闭着眼,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

啵啵抓着慕芷的手,强硬地把手从她嘴上放了下来。

“没事的,你可以在水下呼吸。”

“?!”慕芷震惊了,眼睛刷的瞪大。

“?!刚才是啵啵的声音吗?!我能听懂他说话了?!”

慕芷心想着。

“?啵啵?我吗?原来你们一直在叫我啵啵啊…”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小声嘟囔:“这该死的‘种族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

“唔…”

慕芷想说话,但发现在水里她根本张不开嘴。

“不用说话,我给你的海螺项链在水中能够将你心中所想告诉我,前提是我们得在同一片水域。”

“?真的吗?!”

听完他的话后,慕芷尝试着在心里说。

“当然是真的,这是我们鲛人一族特有的法力。”

“所以你真的是鲛人咯?”

“是啊,我们一族生活在深海中几亿年了,一般与你们岸上的人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那你那天晚上为何会出现在海边…”

他打断慕芷的话。

“这是个秘密…”

他微笑着呢喃的说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慕芷…”

“哦?哪个‘芷’,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停止的‘止’吗?”

慕芷惊呆了,一个鲛人竟然会人类的文字。

“你竟然…!”

“啊,这个嘛,我很喜欢你们人类的那些书籍,但是你们人类的那些纸书,泡在海里一段时间就溶解了,这总是让我很苦恼…”

“确实…”慕芷挠了挠头后,“对,是那个‘芷’。”

他深思了一会儿说道:“‘岸芷汀兰’,真是个好名字!”

“是啊,这是我娘给我起的…等等!这是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诗句,你竟然连这些书都看过,好厉害啊!”

那鲛人带给慕芷的惊喜,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啊。

那鲛人竟被夸的略显羞涩。

“你方才说你不叫啵啵,那你的名字是…”

“我叫笙·庞玉清清。”

“你的名字真好听!”

“有人来了!”笙他顿时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