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赵小年的手机一直没再响起。

常思雨说,他回来了。

然后呢?

陈凡,就是个混蛋。

赵小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常思雨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放下所有原则,喜欢到如此卑微;就好像赵小年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去见徐加最后一面,抛下所有尊严和骄傲。

常思雨第一次告诉赵小年他们分手是在恋爱一年后,因为她看见陈凡牵着其他女生。不久之后常思雨又告诉她,他们和好了。陈凡买了999朵玫瑰在常思雨寝室楼下站了七个晚上,外加三餐外卖准点送到,附送甜言蜜语无数。

有一就会有二,女人始终不相信,以为男人认错了就会改错,其实他们也不过只是认了而已,真心与否都有待观摩。

陈凡揉着其他女生,他们分手、和好。那时陈凡每天跟着常思雨,上课跟着,吃饭跟着,去图书馆跟着,外出跟着,道歉,悔恨,保证。

陈凡亲吻其他女生,他们分手、和好。那时陈凡依旧生活,每天电话短信,可有可无。时间一久,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陈凡带着女生进了宾馆。陈凡对常思雨连解释都没了。

赵小年想,这回他们能分得彻底了吧。

可惜赵小年低估了爱情的盲目。

为什么即使这样还能在一起?

常思雨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居然报了烹饪班,学了一个学期,她为那个男人与锅碗瓢盆奋斗的时候,那个男的正与别人风流着;常思雨这个在家自己衣服都不洗的人,却会将那个男人的床单被套衣服鞋子待会自己寝室慢慢清洗。

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常思雨说,刚好心动了吧,人这一生又能心动几回。

常思雨说,每次他求我原谅时我就忍不住心软,赵小年,那是我爱上的人啊,我怎么忍心看他如此卑微认错,哪怕是对着我。

可是他却忍心看你如此卑微地爱着。

电话还是没有打通。

赵小年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常思雨在陈凡的处理上总让赵小年觉得不安。

赵小年:常思雨,不要去见他!见到短信速回复。

手机铃声响起,一首蔡淳佳的《依恋》慢慢倾泻而出。不是赵小年的。

“小雪糕,电话。”三个人同时向浴室喊道。

这个时间点,好像以前在寝室一样,没想到小雪糕结婚后还是一样的生活,没想到小雪糕的青梅竹马几十年对她都一样。

“帮我接一下,我晚点回过去。”

杨青奸笑一声,接起电话,压低了嗓音,还真有点像男音,“你好,小冰在洗澡,你哪位?有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一会,“是杨青吧,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来的。”

电话被顾雪饶抢走,“别理她,她发疯了,小雪糕好好的,晚点会回你电话的。”

“顾雪饶?小冰经常提起你,说结婚的时候你没来,还欠我们一个红包。”

“行,下次孩子生日,一起补上。”顾雪饶笑,把电话扔给了赵小年,一个把自己老婆的朋友只靠叙述就能从电话声里认清的人,如果不是深爱,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不知道能不能认出赵小年?

“你好。”

“……你好,赵小年。”

“我也还欠你们一个红包,下次见到小小雪糕一起,小小雪糕睡了?”

…..董冰从浴室里出来,就见大床中央放着一个手机,三面趴着三个人,对着手机叫唤,“来叫姑姑。”“叫姨。”“还不都一样,姨发音简单,来,小小雪糕,叫姨。”

手机扩音器里传来孩子咿呀咿吖吖的声音。

董冰笑着拿走手机坐在**讲电话,一成不变的对话,整个大学时期,都没见换过,说不定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换过。

你好吗?在哪?今天做什么了?发生什么特别的了吗?好好休息……

如今倒也多了一样,宝宝好不好之类的。

她们四人中,董冰最容易满足,杨青最潇洒,顾雪饶最叛逆,赵小年最淡然。所以赵小年最随遇而安,又最漂浮不定;顾雪饶情路最艰辛,叛逆总是需要很大代价的;杨青最无所拘束,大手一挥,却是江山可点;董冰最幸福,得天独厚,知足常乐便是如此吧。

董冰刚挂完电话,顾雪饶的手机就响起了。

“哥,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两个大洲的时差,恐怕也只有这个时间点最合适了。

真怀念啊,以前赵小年开玩笑说,董冰和她男朋友这么稀疏的联系不像恋人,倒是顾雪饶和她哥顾漫生倒更像恋人,一天电话不断,雪饶的喜怒哀乐都随她哥而波动着。

没想到一句以为的戏言,却原来是真的。

有些感情是避都避不了的。

约好了的,顾雪饶会考进顾漫生的那所远在南方的大学。那个不认识他们的城市。

最后顾雪饶还是篡改了志愿,选了离家最近的这里。世俗的压力,他们曾想停止的。

顾漫生说,最后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在火车站等你。

顾雪饶紧紧握着电话对赵小年说,这一天过了就好了。不去见他就好了。

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血淋淋的顾漫生,还有狂怒的父母。

可能老天也想他们在一起吧。

顾漫生做了三年的植物人。

顾漫生面前的顾雪饶,跟顾漫生打着电话的顾雪饶,带着小女儿的娇羞,时不时会撒娇一下,偶尔会假装凶恶,叮嘱他好好休息。

世人何必管那么多,别人幸福或不幸福,在一起或不在一起,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越过道德的禁区,跨越了生与死的爱恋,又有什么阻止的理由?

赵小年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被照在阳光下,真好。

电话响起,是常思雨,联系到就好,赵小年刚送了一口气,却听常思雨说,“小年,我想去见他一面,只见一面。”

“你疯了!”

“小年,我只是去见一面。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常思雨,真的不要去见了,没有意义的。他过得好又怎么样,过得不好又怎么样。”赵小年的直觉,陈凡这个人是常思雨永不能逃脱的劫。

赵小年这才觉得无力,任她多少口才,却不知道要如何劝说常思雨。

“小年……”

“思雨,答应我,不要去见他。”

“……好。”

赵小年挂下电话,又给谢元甲打了个电话,让他最近多陪陪常思雨。

四个人可能都累了,洗漱完**一趴没多久便睡死了。

明明有两张大床的,四人偏偏挤在一张上,带着或浅或深的笑。

“赵小年,你又睡懒觉了!快点起来,就等你吃早餐了。”

“思雨?你怎么在这?”

“滚,你睡糊涂了吧,我不在这在哪!”

赵小年坐起身,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环境,宽大的**只有她一人。

常思雨穿着一身宽大的裙子,有点像孕妇装。挽着发髻的常思雨看起来这么恬淡,有些不认识了,这样幸福小女人样的常思雨。

赵小年拍了拍脑袋,她不是跟寝室那三只睡在旅馆的吗?不是回去学校了吗?

淡紫色的窗帘拉开,这里是哪里?

衣橱里全是赵小年喜欢的衣服。

浴室镜子上,贴着一张小便签。

早上好,宝贝,又一天了。署名是老公还有一张笑脸。

推开门,客厅似乎传来说笑声。赵小年这才想起,为什么似曾相识,这里的设计是她给自己家的设计,却在什么时候成了真?

“赵小年,吃早饭了。”常思雨挥着手里的面包。

这是两套房子,墙壁被打通了,装成了明亮的玻璃,中间摆着椭圆形的餐桌。

常思雨面对着她坐着,一旁坐着谢元甲,见到赵小年对她笑笑,又低头叮嘱着什么。

还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坐着,那么熟悉的背影,那么,熟悉。

“醒了,宝贝。”那人回头浅浅而笑。

“……徐……加?”

“宝贝,说了多少遍了,要叫老公。”徐加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要受惩罚的,这些早餐全部吃完。”

“徐加?”

“宝贝,你……怎么刚睡醒永远这么迷糊这么可爱呢?唉——快吃吧,吃完不是还要陪常思雨产检吗?”

“产检?思雨,你有了?”

“赵小年,你今天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别吓坏我儿子。”常思雨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宝贝,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吃完再睡一觉,常思雨有什么好陪的。”

“徐加,就你家宝贝是宝贝,别的人都不是人了,是不是?”

徐加抬头对她“嗯”了一声,又关切地查看赵小年,用手量量她的额头,替她按摩太阳穴……

赵小年慢慢抬起双手,慢慢,慢慢碰触徐加的脸颊。

一旁是常思雨恨恨的叫唤,“赵小年,你也不管管他!”

谢元甲安抚式地拍着她的背,“思雨,小心以后宝宝出生后跟你一样凶。”

赵小年的手慢慢得似乎碰到一个冰凉的触觉。

慢慢得她所碰触之处渐渐羽化消失了。

怎么回事?

“思雨?”赵小年转头,却见常思雨和谢元甲也正慢慢羽化消失。

怎么回事?

赵小年幽魂似的走过整个房子。

空****。

空****的。

回头,走过的地方一片空白。

心开始荒芜,满目苍夷。

“赵小年,赵小年……”

睁开双眼,杨青正捏着她的鼻子。

“杨青……”

还是那家旅馆,还是寝室那久违的三只。

原来是一个梦,还是她现在才在梦中,梦见她和寝室的三只重逢?

赵小年甩了甩头,笑,“早,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