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慕谦当然想知道,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念头了。

慕谦还记得,第一次在楼小欧出租房里,当楼小欧说出那句“我结婚了”,根本不亚于给他当头泼下一盆冰水,灼热的天,温度骤升的房,转而让他僵硬当场。紧接着,一种背叛的情绪,烧得他浑身燃起怒火,他颤抖着手,差点伸上去掐住她!

然后慕谦没有错过楼小欧眼里的急切和期盼,她说,可是离了。全身的力气瞬间抽干,慕谦说不明那种心口又疼又冷,忽紧忽松的感觉,晃晃悠悠,浑浑噩噩。离过婚的楼小欧,呵呵,多么讽刺,他珍而重之,想要在结婚之夜与她圆满的女孩,一转身消失不见,四年后回来告诉他,她早已委身别人!

她怎能这么残忍!

于是慕谦选择逃离,整整半个月,没有出现在她所在的城市。

那半个月里,他有意逼自己忘记她,放弃她,四年前他尚且存在期盼,四年后知道真相,应该死心了。可是做不到啊,任他如何逼迫自己,嘲讽自己,楼小欧的笑脸不断在他脑海中出现,重叠,他想得几乎疯掉,这样的他,跟四年前她不辞而别后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的情况有区别了,区别是,她回来了,而他,该怎样做?

一想到他如果不要她,另一种念头立即疯狂叫嚣,“你不要她,她接下来可能会认识并且嫁给另一个男人!”

他都没有完完全全碰过她,其他男人怎么可以!

忐忑不安地站立在黑暗中,像一只潜伏的猎豹,慕谦感觉自己的心紧张之中带着期待,还有连他都不曾发觉的欢喜。

“我没吃饭。”他说,语气平静,好像两人之前没闹过任何矛盾。昏黄的灯光,挡不住他渴望的热烈的双眸,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她浑身上下。

“这么晚还没吃饭?你不会熬出胃病了吧!”果然,那傻妞马上接话,没露出任何闹矛盾的迹象,再自然不过的关心言语,真好。

不久后两人开始同居的日子,后来她还搬去他那里。

开着满载她行李物品的灰色小车,慕谦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住在一起的日子,如同四年前刚毕业那会。

慕谦贪享她在的一切,有她气味的房子,充满温馨。他喜欢下班后她即刻送上的拥抱,脸贴着脸,又香又软;喜欢他做事的时候,她抱着电脑或者书籍静静安卧一旁;喜欢她的馨香日久天长沁入他的被子,他的生活,好像不离不弃……

她什么都没变,连洗碗的橡胶手套依然选的青草绿!

后来的某一天,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乔海嵩”这个名字,他原以为他会嫉妒,会生气,不过很意外,他只是打断了她想要陈述的话头,平淡地说一句,已经过去了。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原谅她,包容她了。他是真的不在意了,既然曾经存在无法抹掉,说或不说又有何意义呢,他只要她一直在,别像以前突然消失就行。

午夜,他听着耳畔她绵长的呼吸,不由想到,她在,她以后都在……

神色复杂地看向仇丽,慕谦知道面前这女人对他倾心已久,可以前他没动心,现在有了楼小欧,更不可能了。不是合适的两个半圆,说什么也扣不到一起。

“怎么,愿意听了?”仇丽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得意畅快的微笑,她就知道,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心爱女人的背叛。

心爱吗?仇丽恨恨地想,很快就不是了,楼小欧,很快你就尝到被抛弃的感觉!

不紧不慢地打开文件袋,慢条斯理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仇丽扬着最优美的微笑弧度,说:“这是楼小欧和乔海嵩的结婚证复印件。”当然还有离婚证的,不过她没必要展示。

纵使早已不受控制地接受楼小欧,乍耳听到她结婚的事实,慕谦还是禁不住面色一僵,没立刻伸手接过仇丽递过来的东西。

仇丽也不强求,站在慕谦对面,手里拿着那复印件,轻轻翻转,缓缓对上慕谦一动不动的黑眸。

纸上,是并排端坐的楼小欧和乔海嵩。

慕谦紧紧盯着那上面的女头像,那张俏脸面无表情,甚至带点冷漠,然后他费了好大力气,将目光投到旁边的男人头像上,顿时眉头紧蹙,哼,笑得太小人得志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慕谦只瞟了一眼便觉得很讨厌。再注意到姓乔的五官十分立体,看起来比他这类白净俊秀型的更刚毅更像男人,慕谦觉得更讨厌他了。

收回视线,慕谦重新看向笑得志得意满的仇丽。

“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最令人讨厌?尤其对已经有男朋友的女人来说?慕谦,你的答案是什么?”两人面对面站着,远远看去,男的修长挺拔,面容清俊,女的身材高挑,着装得体,还面带三分甜笑,真是无可挑剔的养眼,不多时,便吸引住游乐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些目光。

“说你想说的,我没你想的那么有空,小欧还在等我找她。”慕谦淡然接话,他的小欧,估计现在头都转晕了吧,可别绕远才好。

仇丽一窒,面上不由自主裂开一丝怒容:“小欧小欧,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的初恋,你这么想对不对?可是慕谦我告诉你,她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为了钱,她可以毫不犹豫放弃你,投入别人的怀抱,甚至砸进自己一生!”

仇丽气得有点气息不稳,但她动作不停,快快地从文件袋里掏出一份份纸张,嘴里嚷嚷:“你原本应该担心过她吧?担心?哈,担心就是傻子!你都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生活!看看,这是她结婚后和乔海嵩住的别墅,很大很豪华吧,你现在没有吧?这是当地瑜伽会所的高级会员卡,你猜猜一个季度多少钱?你还能想象去的都有哪位明星政要吗?还有这个,她的饮食签名,乔海嵩常常带她出入各种高级餐厅!对了,这是她私人化妆师的名片,出入有专车,化妆有专人啊慕谦,明星不过如此吧,你要不信完全可以打电话问问看这位化妆师有没有楼小欧这个服务对象!乔海嵩子承父业,光旗下餐饮,你就是不吃不喝奋斗十年的销售额才抵得上!那样的贵公子,你说楼小欧能抵挡得住?哪怕是我,当初还小看了楼小欧,以为她不过在一家听起来名头不错的公司上班的普通职员而已。嗤!可笑,真可笑!”

也不知说谁可笑。

慕谦静静地看着仇丽从文件袋扯出来的“证据”,有照片,黑白彩色复印件,白底黑字的手写纸张,仇丽扯得急,说得快,有的散落地上,随风飘开几米远。

“说完了?”慕谦神色不动,黑眸沉静如水,黑沉沉看不见底。

仇丽心口微颤,怔怔出声:“没有……”

“没有那继续。”

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仇丽分不清慕谦的表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对楼小欧无限制的包容。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仇丽不安发问。

“我有什么要问的?”慕谦反问,又像低声自言自语,抬头见仇丽目不转睛深情望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是啊,”仇丽回过神来,有点拿不定主意,“你应该疑惑,楼小欧为什么弃你而去,如今为什么回到你身边,难道你不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你不是说她嫌贫爱富吗?慕谦眼里闪过嘲弄,嘴里依言发问,“是啊,她为什么弃我而去?”

慕谦的话令仇丽大受鼓舞,他的淡漠,在她看来正是对楼小欧即将来临的宣判,仇丽想着,只要再加一把劲,楼小欧以后绝对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因为她爸得了尿毒症!”仇丽双眼发亮,“她家境一般,一开始家里还担得起治疗的钱,但她爸破罐子破摔,照旧酗酒,不注重饮食,后来病症加重,原本一星期只透析一次,变成了一星期透析两次,家里再也承担不起医疗费用,借遍了亲戚,还差点卖房。不过乔海嵩出现了,并且跟她结了婚,进而承担起为她爸化疗的费用,直到去世。你知道她家有套房吧,当初计划卖房的,毕竟要治病她还要交学费,然而乔海嵩一出现,所有经济问题全部迎刃而解,多么痛快划算的事,换谁都愿意吧?你看她果然嫌贫爱富吧,如果真的喜欢你,骨子里有骨气,何必接受乔海嵩的馈赠——不对,是自献自身呢,对吧?卖一套房而已,以后有本事再挣回来就是,虽说没房子住她妈妈得寄人篱下了……”仇丽说得欢快,没将之前隐隐觉得奇怪的一件事说出来:以乔海嵩的财力,为得尿毒症的楼爸换肾也不是不可能,可为什么最后楼爸还是去世了呢?

仇丽嘴巴一张一合,慕谦却已然听不进了,他愣在当场,脑海中反复跳动着“尿毒症”三个字,那种没钱只能等死的病,如小欧那般孝顺的女孩,一定受不了她爸被病痛折磨吧,那是不是说,四年前,不,也许更早之前,小欧在他面前欢声笑语的时候,背地里其实哭过很多次?她,那时候很无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