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感谢江焱帮自己拿到海滨音乐节的门票,陆辰辞请他吃饭。

这次选了草场艺术园区内的一家云南私厨,江焱虽然不挑食,但还是觉得这家菜很好吃,边啃腊排骨边问服务员能不能送外卖。

服务员:“先生,我们店是预约到店用餐制,所有食材都是按照客人预订菜单每天从云南空运过来的。”

江焱无语,难怪好吃,原来这么讲究。

算了,还是吃苍蝇馆子吧。

服务员递给江焱一张卡片:“提前一天打电话预订就行。”

江焱摇头:“太远了。”

陆辰辞:“你不就住马路对面么?”

江焱:“步行超过两百米的距离对我来说都算远。”

陆辰辞失笑:“你怎么这么宅。”

江焱:“住这么偏僻,又没车,只能宅,宅着宅着就习惯了。”

陆辰辞想到上次在路边偶遇江焱的事,问他:“你们演出多吗?没车不方便吧。”

江焱:“还行,安杨有车,有时候我会搭他的车。如果要自带的设备比较多,就租个货拉拉。”

陆辰辞:“不考虑买车?”

江焱:“没钱啊。”

陆辰辞:“我公司有辆车平时很少用,就放在那边停车场,你有需要可以拿去开。”

“谢谢,但是……”江焱咽下一口小麦瓜,耸耸肩,“我没驾照。”

江焱小时候胆大路子野,十几岁就无证驾驶被交警扣下,差点拘留。打那以后他自称跟方向盘有仇,这么多年一直没考驾照。

他把自己跟方向盘的宿怨讲给陆辰辞听,收获了陆老板的无情嘲笑。

“你不会也害怕打针吧?”陆辰辞揶揄他。

“你不会连鸡爪都不吃吧?”江焱盯着对面骨碟里一只被丢弃的完整鸡爪回击。

“打个赌吧。”陆辰辞笑笑,“你要是能考下驾照,我就吃鸡爪。”

江焱:“你的赌注太小了,没诚意。”

陆辰辞:“加上鸭血?”

江焱:“不够。”

陆辰辞:“猪肝?”

江焱:“不够。”

陆辰辞放下手中筷子:“……你提条件吧。”

江焱扳着手指头数数:“鸡爪、鸡胗、鸡屁股、鸭血、鸭肠、鸭舌、肥肠、腰花、脑花,还差一个……”

陆辰辞脸色逐渐嫌弃:“够了吧。”

“怎么也得凑够十个吧。”江焱想啊想,突然打了个响指,“对了,还有兔头!”

陆辰辞皱着眉头:“这些你都能吃?”

江焱:“那当然,都是美味。”

陆辰辞:“你胃口真好。”

江焱挑眉:“怎么样?赌不赌?”

陆辰辞盯着那个从汽锅鸡汤中被捞出来、又被自己丢在骨碟里的鸡爪,仿佛下了一番很大的决心,才终于沉重地点点头:“赌。”

“好,等着吧。”江焱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吸烟区的标志,悠然地给自己点了支烟,“我争取五十岁之前拿下驾照。”

海滨音乐节很快如期而至。

这是一场为期三天的大型音乐节,分为风(民谣)、浪(摇滚)、潮(电子)、鲸(综合)四个舞台,每天上午是一些新人乐队/歌手暖场,从中午开始持续到傍晚是一些相对成熟、有一定知名度的乐队/歌手。

迷宫乐队的演出场次是第二天下午的浪舞台,MCR作为重磅嘉宾,则是第三天晚上的鲸舞台闭幕压轴。

陆辰辞第一天下午才到达这座沿海城市,发信息跟江焱说朋友临时有事,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江焱前天刚给栖犀画廊交了音乐作业,很快就收到尾款,正想挥霍一下,干脆把羊毛贴回羊身上,大方表示这三天让陆辰辞跟自己混,吃喝玩乐全包了。

陆辰辞按照江焱发的定位,来到音乐节所在海滨公园附近的一家海鲜大排档。

迷宫乐队四个人都在,但大家都差点都没认出陆辰辞——

帅哥你谁?

你西装呢?

西装不是你的本体吗?

脱下西装原来长这样?

那么大一个精英范儿十足的画廊老板去哪了?

眼前这位帅哥穿着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头发蓬松柔顺,笑容和煦清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那种刚打完篮球回宿舍洗完澡然后出来跟同学一起吃晚饭的大学校草,身上散发着阳光和干净的气息。

再看迷宫四人:

江焱穿了件墨绿色花衬衫,凌乱又略长的头发搭配精致立体的五官,坐在靠墙的一角漫不经心地抽着烟,像个危险又迷人的神秘反派。

于期穿着深灰色紧身T恤,露出他引以为豪的一条日式彩绘大花臂,肱二头肌瞩目,像是江焱身边的保镖兼打手。

朱雅把一头蓝发又染成了紫色,化着超浓的烟熏妆,戴着耳骨钉,穿了件扎染风格的露肩T恤,怎么看都是个小太妹。

安杨则是两条黑灰色花臂,画风暗黑阴郁,搭配身上那件印着slipknot海报图案的黑Tee,一看就是个金属党,丝毫看不出是个放下鼓棒就社恐的乖乖仔。

陆辰辞来到他们这一桌坐下,完全是一种羊入虎口的即视感。

陆辰辞问于期:“佳佳呢?”

于期露出失落的表情:“她被导师扣留在学校改毕业论文,来不了了。”

陆辰辞哦了一声,又看向江焱,心想他那位小迷妹田薇怎么也没在,是也被导师扣留了,还是又分手了?

于期把陆辰辞当孟佳的半个亲哥,狗腿地给自己这位未来大舅哥倒了杯酒,陆辰辞看大家杯里都是啤酒,只有江焱在喝可乐,随口问他:“你不喝酒?”

朱雅替江焱回答:“演出经纪不让他在演出前一天晚上喝酒,我们要盯紧他。”

江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举起可乐跟陆辰辞碰了个杯。

音乐节期间,附近所有餐馆都人满为患,这间大排档也是闹哄哄的,五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上,用比平时大一些的音量聊着天,点了很多带壳的海鲜,自己动手剥着吃。

不时有路过的歌迷认出江焱和其他成员,胆子大的就凑上来求合影。还有人看这桌除了四位乐队成员还有一位陌生帅哥,想拉着他一起拍照,陆辰辞频频婉拒。

他之前在Livehouse虽然见识过迷宫乐队的火热现场,但这时候又觉得还是低估了他们的人气。他问这四位:“你们人气这么高,怎么也没个经纪团队?”

于期笑笑:“我们这算什么人气高啊,那些大牌乐队要是出现在这里,桌子都被歌迷给掀了。”

朱雅:“哪有钱请经纪团队啊,我们自己都养不起。”

于期可能是不想在大舅哥面前丢面子,又挽尊道:“也没这么夸张啦,请个专职经纪还是请得起的,只是没必要。我们有个演出经纪会帮忙安排夏季巡演,像平时的演出我们自己联络就够了,毕竟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都挺熟了。”

朱雅:“我们都有别的工作。阿焱做音乐,于期是设计师,我是吉他老师,安杨是富二代。”

安杨弱弱开口:“我也有工作啊。”

朱雅:“哦对,他还跟朋友合开一家宠物店,日常主要负责撸猫。”

正聊着,一名打扮热辣、脖子上戴了条黑色choker的女孩走过来跟江焱打招呼:“嗨,江焱!我就猜这几天在这儿能遇到你。”

江焱抬头看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好。”

“你好?”Choker女孩歪头一笑,“这是跟我玩陌生人游戏吗?”

江焱确实看她眼熟,但也确实想不起来她的名字。这种事他经历的多了,并不慌张,只是身子往后一靠,朝女孩露出暧昧又撩人的微笑。

Choker女孩:“还是……真不认识我了?”

江焱耸耸肩:“我记性不好。”

Choker女孩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又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看着江焱:“我记性更差,都忘了你有多渣了。再见。”说完就转身走了。

江焱无辜地目送她离开。

朱雅直言:“你把人家气到了。”

江焱:“我是真没印象了。”

于期扶额:“前年夏天,在成都。后来她还去北京找过你。想起来了吗?”

“前年?”江焱回忆片刻,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

被人当面骂渣男,他既不尴尬也没生气,好像刚才只是偶遇熟人打了个招呼,丝毫不影响继续吃手里那只螃蟹的心情。

另外三人也是见怪不怪了,但碍于“外人”在场,还是有点尴尬。

陆辰辞看出他们三个的尴尬,主动笑着调侃江焱:“你好像有点脸盲。”

江焱爽快承认:“确实。而且我记性也不好。”

大家就势转移了话题,吐槽起江焱的糗事:

有次现场演出,他唱到一半突然忘了歌词,靠啦啦啦啦蒙混过去,后来干脆写了一首新歌,有三分之一的歌词都是啦啦啦。

他出门经常忘带钥匙,于期和安杨多次半夜接到电话赶去给他送钥匙开门,后来大家在他所有吉他背包里都装了备用钥匙,因为他唯一不会丢的就是自己的吉他。

前年迷宫乐队首登大型音乐节,其他人都很紧张,只有江焱完全不当回事,前一天晚上跟别的乐队通宵喝酒,结果第二天直接失联,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大家心惊胆战找酒店经理打开他房门,发现他只是没睡醒。

从那以后,外地演出住酒店时,于期都会拿走他一张房卡,以防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聊到这件事,江焱甩锅给自己的酒友:“喝到一半他们就开始往啤酒里兑二锅头,不然我不至于醉成那样。”

于期揭他老底:“得了吧你,你那点酒量,不兑白的你也醉。”

陆辰辞问江焱:“你这是心太大,还是心理素质太好?”

朱雅又开始吹自家主唱:“阿焱上过好多音乐节了,这都是小场面。”

陆辰辞:“你们不是一个乐队的吗?”

朱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看了江焱一眼。

江焱淡定地弹了弹烟灰:“你听她吹。”

他表情没什么异常,但另外三个人或多或少都面露尴尬,陆辰辞突然想到,之前听说过江焱以前是另一支乐队的吉他手,那支乐队好像挺有名的。

也许是一段不太愉快的往事吧。

高情商陆老板再次若无其事地绕过敏感问题,回到江焱宿醉失联事件上:“后来呢?喝成那样还能上台吗?”

于期马上切换出一副骄傲脸,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家主唱:“特牛逼,吃了几片止痛药就上台了,抱着吉他又唱又跳跟没事人似的。”

安杨补充:“下台后就吐了。”

江焱回忆起那场演出,戴上痛苦面具:“后来我就再也不跟那群内蒙人喝酒了。”

“难怪你们演出经纪不让你在演出前一晚喝酒。”陆辰辞笑道。

江焱哼笑一声:“明天喝。”

大家继续聊音乐节的话题,江焱发现,陆辰辞这个人在社交方面有一种奇特的个人魅力,他看似轻松随意地跟大家聊着天,话不算多,既没有刻意营造热络氛围,也没有故作迎合,却在不知不觉间让大家都跟他聊得挺开心。

一顿海鲜大排档吃完,江焱主动买了单。

陆辰辞和他们四人住的酒店不在同个方向,于是在路边就道了别,各自打车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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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辰辞:又直又渣还挺横,从哪下手好呢……

江焱:什么?

陆辰辞: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