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时期,迷宫大多是跟其他乐队联合巡演,专场机会很少,演出场地也是Livehouse、酒吧等百人规模的小舞台居多,每年除了音乐节和商演,几乎没有中型和大型舞台的演出机会。

乐队成立五年后,他们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全国专场巡演。

前三场都在北京,一场千人规模的剧院,两场百人规模的Livehouse,陆辰辞原本还想自掏腰包请画廊全体员工去捧场,没想到三场门票在预售阶段就全部售罄了,连他自己都只能向江焱要亲友票。

签了创世的迷宫果然不一样了,看过现场的乐迷们纷纷在网上调侃“孩子出息了”,他们有了更大的场馆和舞台,更专业的幕后团队配合,用得起更好的音响设备,视听效果更上一层楼,而且所有曲目都做了更适合现场表演的重新编曲,诚意十足,完全无愧“现场之王”的称号。

连续看了他们三场演出的陆辰辞,隐隐产生了危机意识——进入巡演状态的江焱,实在太能招蜂引蝶了。

如果说平日里没有吉他手和主唱身份加持的江焱只是一个站在人群里会吸引到异性目光的普通帅哥,那么背着吉他出现在摇滚舞台上的江焱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费洛蒙炸弹,弹奏时一个把拨片叼在嘴里点弦的动作就能引发满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唱歌时一个撩人眼神就能勾得狂热女粉在台下扯着嗓子大喊“江焱我爱你”。

演出结束后,陆辰辞去停车场取车,开到场馆后门去接江焱回家,总能看到有热情奔放的女孩子不畏严寒,穿着超短裙搭配过膝靴守在乐手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见到江焱出来就迎上去打招呼。

每每看到这一幕,坐在车里的陆辰辞都会不动声色打开双闪,提醒江焱快点上车。

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才仅仅是巡演的开始。

陆辰辞意识到,这段刚建立不久、似乎还没那么稳固的感情不得不为事业让步,即将进入长达两个月的异地状态。

他心里很清楚,江焱不是一个让人很放心的恋爱对象,他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放下一部分手头工作,花这两个月时间陪在江焱身边,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未来迷宫还会有很多次巡演,自己不可能每一次都陪在江焱身边。想让这段关系朝着稳固而长久的方向发展下去,或许需要放手一搏,用自己的信任去赌江焱的忠诚。

北京的三场演出圆满结束,迷宫即将奔赴下一站。

临行前一晚,江焱正在收拾行李,陆辰辞突然问:“阿焱,你想要开放式关系吗?”

江焱有点懵,抬头看陆辰辞:“什么意思?”

陆辰辞的表情温和而平静:“这两个月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在巡演途中会遇到很多**,如果你想要回归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我不介意。”

江焱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陆辰辞的意思:“我以前的生活方式?”

陆辰辞:“嗯,我不想束缚你。但有一点,我希望我们对彼此坦诚,不要隐瞒。”

这下江焱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别人约?”

陆辰辞:“如果你需要的话。”

江焱有点迷惑:“你是认真的吗?”

陆辰辞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几盒安全套装进他的旅行箱:“认真的。但记得做好安全防护。”

江焱盯着那几盒安全套,心里五味杂陈。

在认识陆辰辞之前,他对于性的态度几乎一直处于“开放营业”状态,随心所欲就是人生常态,不存在“to be or not to be”的选择。自从进入这段认真的感情中,他享受跟陆辰辞的相处,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空虚了,也从未考虑过开放式关系这一选项。

陆辰辞主动把这一选项摆在自己面前,江焱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高兴不起来。

“……那你呢?”江焱问。

陆辰辞笑着捏捏江焱的脸:“我有你就够了。”

江焱既感动,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不知道该作何回应,索性赌气似地抓起一盒安全套,起身把陆辰辞扑倒在**。

陆辰辞嘴上说着不介意江焱睡别人,行动上可丝毫没给他留余地。

翻来覆去折腾大半宿,江焱的武器还没派上用场就已经被动缴械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哭着求饶。

他由衷怀疑自己这两个月内是否还能支棱起来。

第二天,江焱穿着高领毛衣和长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拖着旅行箱、背着吉他来到火车站。

坐到队友身边,他摘下墨镜,露出略显浮肿的黑眼圈,一副体力透支、睡眠不足的模样。

Mandy对江大主唱混乱的私生活早有耳闻,委婉提醒他:“这次巡演的密度高,强度大,要注意保存体力哦。”

江焱敷衍地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乐队巡演是一种“在路上”的状态,人处于这种状态中,会不自觉地想要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不急于到达终点,不急于得到答案。

永远年轻,永远折腾。

既然陆辰辞不介意自己跟别人睡,江焱打算充分享受这一特权。

每次演出,他都像往常一样在裤兜里揣两个安全套,以备不时之需。

他登上舞台,摸摸裤兜,看看台下热情奔放的女孩们,潜意识里想要向自己证明什么。

想要看到陆辰辞后悔和吃醋的模样。

他会吗?江焱不确定。

迷宫这张精选辑唯一一首录音室新歌《迷雨》在发布不久就被乐迷和乐评人一致评为迷宫最性感的一首歌,某音乐平台的评论区前排出现这样的画风:

——主唱一开口我就湿了!(别赞,要脸)

——怎么回事,明明歌词一点都不色情,但我满脑子都是色情画面……

——窗外是阴天,卧室里烟雾缭绕,床单上汗水涔涔,他的声音抚过我每一寸皮肤……

——听完这首歌我怀孕了,江焱你要对我负责(我是男的)

这首歌每场都排在压轴或安可曲的位置,台下观众听的大为满足,江焱唱的也很投入。然而随着离开北京的时间在路上越来越长,这首歌也越来越让他感到空虚寂寞。

一种满场音箱轰鸣和乐迷欢呼都无法消解的空虚寂寞。

漂亮果儿们依然会在Livehouse后门狩猎,渴望与乐手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但江焱却对她们失去了兴趣。

他不再喜欢她们的浓密睫毛和烈焰红唇,不再喜欢她们身上的香水味,不再喜欢她们主动向自己借火的暧昧动作。

以往吸引自己的一切,能调动自己荷尔蒙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个冬季被袪魅,他不再渴望从陌生人身上寻求短暂的快乐。

面对演出结束后肾上腺素骤降带来的巨大空虚,他宁可回酒店自己动手解决,然后躺在**跟陆辰辞打电话,问问他北京的天气,说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随便聊一些不重要的话题,听着他的声音入眠。

大半个月过去了,巡演进行到第九座城市,江焱裤兜里的安全套一个都没用上。

这天晚上的安可曲结束后,江焱挥手道了声晚安,刚要把手中的拨片扔给观众,台下突然有女生**大喊:“江焱,今晚睡不到你我会失眠!”

这么直白的呼喊让台上四人同时一愣,连灯光师都忘了及时关灯,江焱笑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装酷,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两个跟了自己很多天都没派上用场的安全套,连同手里的拨片一起抛向台下的人群中。

虽然很多人根本没看清他丢的是什么,但这一动作还是引发了现场的一片沸腾。

捡到“礼物”的观众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大声尖叫。

当天深夜回到酒店,江焱把旅行箱里的安全套一股脑丢进垃圾桶,对着垃圾桶拍了张照片发给陆辰辞。

陆辰辞回复:“都用完了?”

什么眼神!明明都没拆封!

江焱突然火大,一个视频电话拨过去朝陆辰辞怒吼:“我特么每天晚上跟你打电话,哪有时间跟人约炮!”

想到陆辰辞要跟自己开放式关系,而自己却傻乎乎地为他守身如玉,江焱满腔委屈。

屏幕那头的陆辰辞被江焱吼得愣了两秒,然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哄小孩似地问:“这么乖嘛?真没有?”

江焱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更生气了:“你笑屁啊!我现在就去约!”

说完就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赌气地打开minibar,拿出一瓶杰克丹尼,打开酒瓶吨吨吨猛给自己灌了几口,被强烈的酒精味辣到直咳嗽。

这特么不是5度的预调酒,是40度的纯威士忌。

算了,管它呢。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一直嗡嗡响个不停,江焱拎起瓶子继续给自己灌酒。

半瓶酒下肚,好像心情没那么糟糕了,江焱继续无视那个一直在响的手机,脱光衣服去洗澡。

没过几分钟,浴室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不速之客于期探了个脑袋进来:“阿焱,你没事吧?”

江焱吓一跳,关掉水流扭头骂人:“卧槽!你踏马怎么不敲门!”

于期无辜脸:“我敲了啊,你没听到,我就刷卡进来了。”

每次巡演住酒店,于期都会拿走一张江焱的房卡,他能进来江焱倒是不意外,只是不明白这货大半夜突然闯进来看自己洗澡算是怎么回事。

“你来干嘛?”江焱问。

于期:“你老公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他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江焱又炸了:“滚!会不会说人话!”

于期好脾气地嘿嘿一笑:“没事就好,你洗吧,我跟陆哥说一声。”

江焱洗完澡出来,看到于期还赖在自己房间,坐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无聊的深夜电视台节目。

于期:“哟,洗完啦。”

江焱:“你怎么还不走?”

于期:“陆哥说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江焱:“你是他狗腿子吗?”

“我这是关心你。”于期用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来表达自己的关心,“你喝酒了?哪来的酒?我靠你知道minibar的酒有多贵么!明天得问问Mandy能不能报销……你俩是不是吵架了?他说他惹你生气了。哎,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江焱:“洗发水进眼睛了。”

于期啧啧两声,举起手机拨通了给陆辰辞的视频电话。

“哎陆哥,阿焱洗完澡出来了,你看,眼睛都哭红了。”于期切换后置摄像头,把手机镜头对准江焱。

江焱抬手推开:“我没哭!洗发水进眼睛了!”

于期把手机往江焱手里塞:“有话好好说,别置气!”

江焱刚要把手机丢开,陆辰辞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阿焱,对不起,别生气了好不好。”

身边是于期一脸吃瓜看好戏的兴灾乐祸,手机屏幕上是陆辰辞那张明明很过分但看起来又很无辜的脸,酒劲上头,江焱感觉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爆发。

他用最后的理智从于期手里抢过手机,把这货推出自己房间,嘭的一声关在门外,转身一头扎进**,把头埋在枕头里。

“阿焱,你怎么了?跟我说句话。”手机屏幕被挡住,什么都看不到,陆辰辞又紧张起来。

江焱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哭腔:“你还在别人面前装好人……你明明比我还渣……你根本就不爱我……”

陆辰辞一时没弄明白江焱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阿焱,你把手机拿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江焱拿起手机,哭红的眼睛委屈又忿忿地瞪着屏幕里的人:“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隔着屏幕,陆辰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尝试像哄小孩一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一个都没用,都丢进垃圾桶了。阿焱,乖,不哭了好不好?”

江焱更委屈了,眼泪又开始啪啪往下掉:“你就是不在乎我跟别人睡,呜呜呜上次我睡了个有夫之妇,你还安慰我,你为什么不骂我呜呜呜……”

陆辰辞无语,江焱身上真有点抖M那个劲儿,怎么还主动找骂呢。

但他也终于听懂了,原来江焱是对自己提议开放式关系而不满。

“我是在乎的,阿焱。我会吃醋,也会不高兴,但我更在乎你的感受。我以为你喜欢不受束缚的相处模式。是我错了,对不起。”陆辰辞诚恳解释,意识到自己做了一次错误的尝试。

他在森林里捡到一只小野兽,把它抱回家驯养了一段时间,却不确定这只小野兽是否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于是,有一天,他把小野兽送回森林入口,佯装大方放它走,把选择权交到它手上。

他希望小野兽主动扑回自己怀里,心甘情愿跟自己回家,从此再也不分开,却也隐隐担心它真的一走了之。

令他没想到的是,小野兽伤心地哭了:你为什么放我走?你是不是不爱我?

江焱又把手机丢一边,把头埋进被子里,陆辰辞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我被你掰弯了,我不喜欢女人了呜呜呜……我不想跟她们睡,只想跟你睡,可你都不来看我呜呜呜……”

陆辰辞只能竭尽温柔地继续哄:“那我明天去看你好不好?阿焱,乖,把手机拿起来。”

江焱:“不好,我才不稀罕……”

陆辰辞:“可是我想见你啊,宝贝。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只是之前不敢告诉你。”

一声“宝贝”让江焱突然泄了气。

如果换作平时,他一定会嫌弃肉麻,然而此时此刻,他空洞而失落的心正需要这样一声抚慰。

沉默片刻,他开了口,声音闷闷的:“你有什么不敢的。”

听到江焱态度缓和下来,陆辰辞再次一字一句地认真自我检讨:

“阿焱,这次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对你。其实我也会没有安全感,会害怕分开这段时间我们之间出现什么不稳定因素,我想如果我放宽自己的接受度,那原本的不稳定因素也就在掌握之中了。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

江焱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

为什么这人连承认错误和自我反省都这么冷静,要是他的冷静能分自己一半就好了。

陆辰辞:“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下一站了?酒店地址你知道吗?”

江焱又吸了吸鼻子:“不知道……”

陆辰辞:“那明天你问问工作人员,给我一个地址,我到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江焱乖乖回答:“好……”

陆辰辞:“真乖。好了,不哭了,去洗个脸就睡觉吧。这么晚还不睡,明天眼睛会肿的。”

江焱:“明天没演出……”

陆辰辞将哄小孩进行到底:“那就好好休息,等我到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江焱:“好……”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的江焱被床头的座机铃声吵醒。

他爬到床边没好气地抓起话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于期的声音:“你们吵完了吗?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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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tic Monkey - R U Mine?

“你是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