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兔子,我们回不去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
第一次被问到是不是恋人时,我和梁好的回答如出一辙: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你们,谁是兔子谁是窝边草?
我是兔子!这次我抢先一步,兔子意味着是主动方,草只有被选择的份。这点小虚荣,我还是要的。也难怪兔子向来不吃窝边草,当真是不合适的,因为太近太了解。比如我和梁好,似乎除了不知道对方晚上穿什么睡衣,其他一切,诸如家庭成员、个人喜好、‘性’格类型……连说话习惯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关系形成很容易。大学时,我和梁好同班,前后桌。
或者从那时候起,地理位置上,他就成了我的窝边草。兴许我是个情商过低的兔子,他也不是一棵太有魅力的草。大二过完了,我们俩还可耻地孤单着。然后大三那年,发生了一些变化。梁好因我认识了同系别班的一个室友,颇有一见钟情的意思,见了三两次,谈起了恋爱。而我,又因他邂逅别系一高大佬,很快就走得比较近。我对高大男人一向有好感。当然,梁好也高大,不然,连做窝边草的资格都不见得有。
后来我们的爱情都散了,梁好还是继续每天为我占位置买饭。因为功课基本已经结束,空闲也多了,除了在学校,我们还会到外面去吃饭。吃到兴起,要上几瓶廉价啤酒,喝至小醉时,欷歔一下我们各自那段爱情。
毕业前的一晚,大家一起喝散伙酒,梁好喝多了,不停拍着我的肩说:你真是我哥们儿,比哥们儿还哥们儿。
我不能容忍我的男友有脾气,但是,我真的希望他能有。因为,我不想在爱情里他是低处的那一个,因为那很辛苦。我不想梁好辛苦。所有兔子对它的窝边草都是有感情的,即使自己不吃,也不能让别人吃得太霸道。
这年头,净是见‘色’忘友的主儿
我留在读书的城市,梁好回了家乡。
说好了保持联系,可是一毕业就像上战场一般,每天刀光剑影、枕戈待旦。在半年后阳光灿然的一天,我忽然就矫情地想起梁好,想起我竟然没有主动联系他,而他也没有主动联系我。又想起他家乡那个地名,心里有点荒凉。
这样过了一年多,然后在我的本命年,我丢下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和刚刚安定的生活,买了一张机票去了青岛,疯玩了好几天才去找工作。当然,工作不似海边的贝壳唾手可得,但兜兜转转大半个月,终究也有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公司收留了我。
那日,将自己收拾停当,姗姗进入海边的写字楼,却万万想不到,竟在等电梯的时候,遇见故人。白衣黑领带黑长‘裤’,和以往我熟悉的梁好全然不同。
又重新在一起‘混’日子,吃饭、喝酒,感慨一下过去、憧憬一下未来,重续我们的“哥们儿缘”。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被误解为恋人。也是。因为都是孤家寡人,又都活在别人的城市,加上相识多年,我同梁好都当我们的靠近是正常的,但落在别人眼里,却有点过于亲密了。多说无益,后来,就频繁用兔子不吃窝边草来撇清。
然后,‘春’天快过去的时候,梁好先有了情况。接连几天中午,梁好没有询问我吃什么人就不见了,且眼看这城市最适合豪饮啤酒的季节到来,梁好却不喊我喝了。于是有天中午,下班前,我在电梯里堵住了他。
梁好嬉笑着向我坦白:刚刚谈了一个,不是要瞒你,是还没来得及说。他急急回答着,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令我颇为不屑。这年头,净是见‘色’忘友的主儿。看吧,有他来找我的那一天。
结果,也就在我在电梯堵住他的大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还没有起‘床’,就接到梁好电话,苦艾艾的声调:兔子,我想见你。常去的小吃店,梁好为我叫了各种‘肉’食,令我有些小感动。但这感动只持续了几秒钟,梁好竟开口同我借钱。我不曾谋面的梁好的‘女’友说,非有房,不嫁。
我被一小块骨头轻轻硌了牙,一边吸着气一边感慨:如此之快啊,竟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梁好,你对她了解是否够深?你们是否真的相爱?‘性’格是否互补……我还在絮叨,梁好说了一句话,兔子,我爱她。
我立刻住了口。哦,他爱她,这个理由,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然后,继续攻坚我那块心爱的排骨,中间喝了两口冰冻的小啤酒,它软软的润润的凉凉的从我的口滑入我的心,令我舒畅和欢喜。我明白过来,我不应该总是去追究那些繁琐的俗气的问题。我应该祝福他,并给他提供我能够提供的帮助,就像真正的哥们儿一样。
作为一个小眼睛‘女’人,我还是有手段的
退‘潮’的海边有几分落寞,我从台阶下到海滩,踩着退‘潮’后渐渐‘裸’‘露’出的岩石慢慢朝里面走,没留意踩到岩石的‘潮’湿苔藓,脚下一滑。有双手将我拦腰抱住。呀,好一个俊俏男子,如此地高大‘挺’拔、明眸皓齿。墨绿格子的棉布衬衫,衣袖贴在我脸上,说不出的柔暖妥帖。
我有点无聊。孤单的无聊,我的窝边草要结婚了,但我还是孤家寡人,并且,还搭上了我所有的钱。梁好不是不知道,其实我无聊的时候还有一个小习惯,就是查查我卡上并不太丰厚的钱,憧憬一下可能富裕的未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我不快乐。
解决无聊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非让外人看不透。他并没有松手,反倒是更加牵牢我,朝岸上走。我偷偷一笑,低眉顺眼跟在他后头。偶尔一摇晃,他手上就一紧,回头无奈地看我一眼,但并没有显得厌烦。
忽然发现,作为一个小眼睛‘女’人,我还是有手段的。
就这样和段依桥在一起了。我想,我就是想要一场恋爱,‘**’气回肠,让这日子不再空‘**’。于是我同梁好一样忙碌起来,上班时间争分夺秒地工作,下班时候争分夺秒地约会,好像一下回到大三的时候,重新开始谁都顾不上谁。
等梁好发现我出现状况时,这个城市最热闹拥挤的季节已经都快过去。那天快下班时,接了段依桥电话,说中午一起吃饭。他着一件稍厚的棉布衬衫,煞是好看。一边看着他一边上车,他很酷地发动车子,打方向,绝尘而去。不知是不是看错,只那么随意一瞥,梁好微微愣怔的脸自后视镜中一闪而过。
兔子,我们回不去了
梁好没有问我关于段依桥,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大约半个月后,一天下班,梁好堵在我‘门’前,说:兔子,我找你说点事。然后,他慢慢进来,很平静地对我说:你,以后不能再和他来往了。
我笑了一下:你严肃点。梁好保持他的平静:你应该找一个身份明朗的男人,恋爱结婚生子,不能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段依桥已经结婚了……
你太过分了梁好,我指着他,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小人。
我是为你好。他似料到我的反应,并不恼怒:兔子,我不能看着你做小三。何况,你又不爱他。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我终于暴怒,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
梁好一把抓住我挥向他的手臂:你清醒点好不好?就是因为你甘愿你不痛苦才表明你不爱他,否则,你不会做得如此收放自如。你没那么大度方素文,你也就是个平凡的小‘女’人。
他竟然叫我方素文,没有叫我兔子之前,他也是叫我阿文的。疯了,简直疯了。我用力试图甩脱梁好。他却握我更紧:兔子,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我已经买了房子,并且放到了她的名下。那次我对你说我爱她,骗你的,兔子,我不爱她,我谁都不会爱了,我丧失了这种能力。所以我欠她,所以竭力补偿。
我们早早就把对方放过了
秋天了,暮‘色’那么早就一点点覆盖下来。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街道,穿流的人群在暮‘色’中渐渐恍惚,街灯忽然亮起,城市瞬间换了模样。
梁好不会知道,段依桥在电话里还说,兔子,如果你不嫌我老,我想娶你为妻。
短短几秒钟后,我慢慢对他说:不,我嫌弃。
只几个字,说完,心底冰凉。段依桥,我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么急急地抓住他,是因为我太寂寞。所有失去了梁好的日子,我都觉得寂寞,需要不停被什么填补。
没错,梁好是我窝边的那棵草,早早就是了。初相逢,在教室‘门’口,我们挤到了一处,后来他让我先进。我寻了座位,他跟过来,果断坐在了我身后。
我眯起眼睛,回头冲他一笑:这位兄弟,贵姓啊?
他也眯起眼睛:免贵姓梁,单字好,仁兄贵姓?
两对小眼睛,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于是,几乎没有任何过度就熟悉起来,熟到一天不过就互相对对方吆来喝去。
我当时就想,噢,这关系,算是妥当了——可以互为兔子和窝边草。
于是兔子就小心地一次次绕过自己的窝边草,去寻找另外的可以食用的植物,不管它们是否真的合口味吃了会不会中毒。感觉却始终不太对,好似都不如窝边那一棵更青葱可口,食后更健康茁壮。
但,我们还是把对方放过了,早早就放过了,成了最守规矩的兔子和窝边草,并在彼此眼前无知地放纵自己的个‘性’和情感,为所‘欲’为。
梁好,现在我答应你,以后,我不会再辜负你,还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