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余韵和过往
虽然前不久大雨刚歇,但这时天上半月,清亮明晰,月辉如轻沙似的笼着整个帽子胡同。
月明如旧,胡同边的树上,不知怎么鸟儿似乎叫这雷声惊起,扑腾扑腾的在胡同里乱飞。
任谁也看得出来,这天不会再有雨了。
秋天也鲜少打雷。
于是这窄然的一声雷响,又正正好劈在萧平手中的字据上,更还把字据烧成了灰。立时的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间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更有那平日做了不好事情的人,那腿都有些软。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整条胡同此时一片寂靛,只有各人举着的火把,依然火光冲时,时不时发出爆火花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尤其明显。
灰飘飘渺渺的直上天际。
大场头萧平此时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此时,那宋老司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萧平身边:“收手了,老天都看不过眼,就你这样开赌场的,还敢理直气壮的来抓人,若是老夫还没退下那会儿,我一定让人锁你进衙门。”说到这里,那宋老司狱又看着萧平道:“知道你现在犯的什么罪吗?逼良为贱,这是犯我大齐律法的。”
宋老司狱说着,便由人扶着离开了。
王九娘远远的朝着宋老司狱行礼,老司狱这话看似是对萧平说,但其实也是提醒王九娘,那萧平若是闹狠了,就去衙门告去。
王家人自然领会。
“走。”到得这时,萧平也晓得今天没戏了,一挥手,便带着人走。
“那他怎么办?”一个手下指着许天龙道。
“带走,想白拿我萧爷的钱,没那么容易。”萧平沉着脸恶狠狠的道,他今天受了这一顿消遣,岂有不从这许天龙身上找回来的。
“表妹,救我,表妹,救我。”那许天龙晓得,今天若是被萧平带着,那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还有脸叫,去,给我拿把刀来,不用萧大场头动手,我现在就一刀把这混仗东西给劈了。”王成听得许天龙这时还有脸叫,便冲着一边的胡家大郎道。
胡大郎抬腿就准备去拿刀。
“别别别啊,表妹救我,表妹救我。”许天龙此时瘫在地上,再没有平日的神气活现。
王九娘看着那瘫在地上哭嚎的许天龙,虽说阴司功德薄上注明了她已不欠许家的了,婚约可以解除了,但是,表姨待她甚厚,这感情也不是阴司功德簿那样说清就能清的,她是恨许天龙,但再恨许天龙,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想着,王九娘正要上前。
一边阿黛却拉住了王九娘,这事王九娘再出头,那以后许天龙就成了狗皮膏药,扯不清子,还是由自家大哥出头。
此时,一边辛豹却是冲着王成道:“王兄弟,一事不烦二主,这事终归还是我昨天没办妥,还是交给我来圆了怎么样?”
“成,就交给辛兄,只要不死,怎么整都成。”王成发话道。
他本也是做过浮浪子,晓得辛豹这种人最讲面子,也讲义气,在他手上办砸的事情,那是一定要自己圆过来的。
辛豹点点头,然后走到许天龙跟前:“姓许的,想死想活呀?”
许天龙抬头看向王九娘。
阿黛这时却早一步扯着王九娘和正官儿回屋了,许天龙只看到王九娘的背影。
看到王九娘离开,又看一边萧平一脸恶狠狠的,另一边王成也是虎视眈眈。
眼前,似乎只有辛豹这边有一条活路,到得这时,许天龙才连忙道:“想活,想活,当然想活。”
“那成,我胶东那边有个盐场,正缺工人,我请你去煮盐,你只要依了,你这赌债我就帮你消了,你若不依,那死活都不干我的事。”辛豹道。
“依依依,我依。”许天龙忙不叠的道。
“依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帮你还赌债这钱,你什么时候还出来,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平日里干活要是偷奸耍滑,我那里也是打死人不论的。”辛豹发着狠话道。
“成成成,一切都听辛爷的。”许天龙这时只要能暂时脱离了麻烦再说。
而他的心思,辛豹自然了解,不过,他倒是不在乎,他手下的那几个管事,治起人来可是有一套的,多少浮浪子弟都叫那几个管事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就许天龙这么一个烂赌鬼,那完全不是事儿。
“成就行。”辛豹点头,然后冲着那萧平道:“萧爷,许天龙的赌债我帮他了了。”
有人帮许天龙了赌债,萧平自没有不同意的,要不然,他就是打死许天龙,许天龙也还不出赌债来。
最后,辛豹的人押着许天龙,同萧平的人一起离开了。
闹腾腾的好一场大戏总算是落幕。
此时天方已现鱼肚白。
众邻里一夜没睡,但看了这一场大戏倒是一个个的精神头十足,也不睡了,又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王九娘看着辛豹等人远去的背影。
王九娘自不晓得,在阮秀的前世里,辛豹当天来闹事,王九娘正在请神,辛豹一头撞进去,拆穿了王九娘以口技假装请神之事。
由此王九娘在邻里心里就成了骗子。到得许天龙赌输,把她卖给赌场,众邻里自是没人过问一句,王家也无人出头,王九娘最终饮恨。
如今,此事由辛豹终了,亦算是一种定数。
清晨的帽子胡同又渐渐热闹了起来,而今天帽子胡同最大的八卦不用说,肯定是宋老司狱跟城隍爷喝了杯茶的事情。
宋老司狱在人们的嘴里已成了同包青天一样的人物。
日审阳,夜审阴的。
于是宋老司狱的传奇故事又多了一桩。
………
午后,因着前几天的降温,此时虽然有太阳,但并不觉得热。
阿黛家两进的院子里。
前进的大厅里,王九娘牵着小正官恭恭敬敬的给王成行礼,王成拿出当初王爹准备好的礼物递上,那王九娘也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给阿黛。
王九娘今年十七岁,阿黛十六。
“好了,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王九娘认亲,王成终于完全了老爹交待的事情,心情大好。
随后几人才说起京城王家这些年的坎坷。
说起来,正如阿黛爷爷那时所预料,王继祖本人是举人,再加上颇有经商天份,另外京城之地,王家倒底也曾是仪宾府出身,也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再加上机遇不错,有一回王继祖碰巧救了一个西域僧。
那西域僧在西域诸国颇有声望,其时,在京城,西域珍宝风行一时,王继祖立刻抓住这机会,跟着西域僧跑了一趟西域,打开了西域的商路,立时,京城王家家势便有了蒸蒸日上之势。
可就在九年前,王继祖的弟弟王继汉带着人去西域进货,回来时遇上了马贼,整个商队被屠杀干净,这对于王家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损失了大批货不说,更重要的是整个商队人员的死亡扶恤。
这场灾下来,王家家资几乎全被榨空,偏这时,京城开始流行时疫,王家家资本就空了,又染上了时疫,家里的人大多都在这一场时疫中死亡了,最终就只活下了九娘和正官儿。
一边,二妪边说便抹着眼泪儿。
九娘和小正官也是两眼红通通的。
便是阿黛听着也有些酸楚和唏嘘。
王成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这么大的难处,当初怎么也不让人带封信回钱塘?”王成道。
“当时事儿一桩连一桩的,哪里顾得上,毕尽天遥路远的,远水解不了近渴。”二妪道,这些事情,九娘当时还小,并不是很清楚,反倒是二妪门清。
“对了,昨天那赌场的大场头说高家看中了九娘,当时九娘听闻高家,神色甚是气愤,不知这高家是什么来路?”这时阿黛问道。
对于这个高家,阿黛心里早就有了疑问,先是听二妪和王九娘说起,后又有李晴岚被高家毁婚之说。
虽说不知道此高家是否彼高家,但阿黛心神之间,总觉得这两者应该是一个高家。
而听阿黛说到高家,二妪和王九娘也都一脸恨恨。
“高家就是一只白眼狼,当初高家在京城不过是一家破落户,后来我王家走西域货发了财了,高家求上门来,老爷是仁义之辈,不但借了银子给他们做本钱,还指点了西域的商路给他们,后来他们也跟着发财了,两家常来常往的,关系很好,当初曾戏言结儿女亲家呢。
可等到我王家出了事后,以前受过王家恩惠的,多多少少也都有表示,可高家只当不知,后来几位老爷少爷病故,连下葬的银子都没有,夫人想着当年王家曾借给高家八百两银子做本钱,这银子一直没还,夫人想着去要些回来,不用全部,要个一半也好给老爷少爷风光下葬,可没成想,高家根本不认,还说夫人想讹高家,给了夫人好一顿冷脸,夫人回来气的吐血。
“该死的,岂有些理。”王成听着,气的跳将起来。又问道:“那借钱可以凭据?”
“哪里有凭据,老爷自个儿是个仁义之人,只当这世上人人都跟他一样的仁义,任谁来凭着一张嘴就能要些好处去。”
得,阿黛明白了,这京中的王家族伯说到底跟自家大哥是差不多的性子。
大哥这些年也是有爹娘和她几个看着,才没做成那人傻钱多的。
“那这个高家可是京中传言那跟李家毁婚的那个高家?”阿黛又问,这个李家自是李晴岚。
李晴岚家虽不算豪门大家,但也是诗书门第。
“可不正是。”一边王九娘恨恨的道。
“对了,成大哥和阿黛妹妹这回来京城是做什么事情?”高家倒底是让人不愉快,王九娘说了几句,便岔开话题,问起钱塘王家突然来京城的事情。
说起这个,那王九娘又想起她请神时,有人让她问问神仙那成为恭王世子妃的钱塘王家女是个什么天仙样儿的,于是王九娘便又补问了句:“阿黛妹妹可认得钱塘王家女?”
王九娘这话一句,王成和阿黛都乐了,便是一边来继续的胡二嫂也笑眯了眼。
“九娘姑娘,这钱塘王家女不就在你眼前嘛。”胡二嫂插了一句话道。
王九娘先是一愣,随后才猛的睁大了眼睛:“阿黛,就是传说中的钱塘王家女?”
“要不,你说我们好好的跑京城来干什么?”王成在一边道。
王九娘觉得自己有些在做梦的感觉,她觉得,阿黛这事咋比她请神还传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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