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见小碧整个人都缩在那里极其可怜,便只好回答:“姑娘说不想见。”
茯苓歪着脑袋看崔圣之,小人儿很成熟的耸了耸肩膀,意思是看来小碧姐姐误会先生了。不过崔圣之往往什么都不说,被误会了也是正常。尤其是明明担心到了极点,却还是冷漠如常。
崔圣之只好自己说了话:“她的伤需要大夫。”
依靠锦示司的弥天大网,到底还是避开了公主诸多眼线,最后寻到了这个隐秘的住处,崔圣之却只能面对着一盏木门,没有如往常那般强横。
小碧的哭声从里头传来,显然是伤心透顶,“我不需要大夫。”
听着小碧的哭声,崔圣之那一线眸光凛然起来,藏在袖中的手也渐渐握成了拳头,他沉声对茯苓说:“让无争过来吧。”
无争算是承袭了鬼医圣手医术的大徒弟,有他在,小碧的身体应是能恢复的比较快。既然小碧不肯见他,他也不强求,只是让茯苓尽快去将无争找来。
待无争和茯苓进去之后,崔圣之在门外寻了个地方坐下,抬头看着渐渐升上半空的月亮。所以说似他这样的男人,还是不要有女人爱上比较好。以前他身周的所有女人,莫不是死在了公主的手下,小碧是唯一一个还活下来的,只是他不知道,还能再如今日这般救回小碧几次。其实若当初那般,以扇寄情,山水思念,天各一方,才是最适合他们两个人的吧。
崔圣之自小就无父无母,当时他甚至觉着自己可能会活不下去。偏就是雪天里面,他被一群小孩欺负,又冷又饿的倒在雪地里头,那时候正是冬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别的孩子都牵着父母的手自身边走过,而他就只能窝在角落里头,任雨雪鞭打。
一个经过自己身边的老乞丐,将他从土里头给挖了出来。这老乞丐有着通天的医术。崔圣之跟着老乞丐流浪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过这般舒适的生活,在破庙里头也能有个容身之地。老乞丐说,人生在世,能活着已经不错了。崔圣之那会不懂,一面跟着老乞丐学医,一面还在奇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个乞丐。
后来才知道,老乞丐其实是个宫廷御医,但他因为得罪了权贵,最后被流放到了民间,当时民间有句传言,就叫宁追不死。宁追就是这个老乞丐,只要是有宁追的地方,他的妙手回春也能救活人,但是大家忌惮那个权贵的势力,都不能给他看诊费,他只能做个乞丐四处流浪。
老乞丐终于死了,他不是因为不会给自己看病,更何况当时的崔圣之也医术十分高明。他是因为没有钱买药,最后死在了破庙里头。走的时候,身无分文,无钱埋葬。
崔圣之当时便立下个誓愿,他要成为当朝权贵。此后,他便是靠着自己的心狠手辣走到的今天,在他的眼里,没有所谓的人命关天,只有需要与不需要。锦示司是他一手创立,最后逐渐遍布全国,成为大凉最大的暗卫之地。
他往高处每走一步,脚下踏过的尸体便会越多。
他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折腰,眼里头也容不下什么人。所以他习惯藏匿心里头所有的情绪,因为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回头。
天下之高,人间寂寥。恐怕只有这种能解释的了站在锦示司最高点的崔圣之的心。
小碧躺在**头,一时晕一时醒的,晕过去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正是无争与茯苓站在旁边替她处理伤口,醒来的时候无争就不太好意思出现,便站在帐子外头,让年纪小一点的茯苓钻进来替她敷伤药,茯苓一面敷着药一面哼哼:“你现在不好意思了?等先生转过神来,恐怕要弄死你了无争。”
无争顿时窘迫的很,分明是崔圣之让他进来替小碧处理伤势,但是小碧如今这伤确实太过厉害,一面需要用热水擦拭去身上的血水,一面还要请三夫人莫兰将那破烂的衣裳给清除掉,最后还需有人边帮忙挡着要紧部位,他起手施针。
无争的手刚碰到小碧的脸,她便分外难堪的侧过头去,低喃着:“你……你不要碰……太难看。”
无争愣了下,清冽的眸光倒是澄澈透净,“小碧姑娘一直很美的,不要担心,能治好。先生……”
他刚要说先生已经教过他如何治伤,却哪里晓得话刚出口,牵扯到小碧的伤痛,顿时“哎哟”一声,无争连忙说:“你别急,我不提先生了。”
茯苓在旁边,心头掠过一排寒鸦——这分明有点不妙的冲动是从哪里来的,无争虽然向来性格内敛,兼且听话乖巧,又忠诚安稳,所以是崔圣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茯苓太了解无争了啊,他极少这般温柔的与一个女人说话啊。
啧。
茯苓撇过头去,虎着眼睛看向门外头,这些大人们的世界真难懂,他还是不要长大的好,什么十五岁就要娶个娘子,都是呸呸,他绝对不敢干这桩事了。
小碧听无争说完,才安稳下来,闭着的眸子上还凝着珠泪,只是不管是无争亦或者是茯苓,都非常清楚,若崔圣之不着紧小碧,她恐怕早就已经死在那个地方没了活路;若崔圣之不喜欢小碧,她根本也不可能怀上所谓的孩子;若崔圣之不惦念小碧,他也早就为了大凉远赴大漠,而不是如今这般,屈尊等在门外头,连进都不进。
崔圣之这人,便是喜欢了,才会折磨的双方都痛到绝望。
无争伸手,又在小碧面上盖了层白纱,从旁侧的碗里取出药水来,静静的刷完一层后,小碧就感觉到头有些晕厥。而这时候,崔圣之才踏了进来,接过无争手里头的碗,只轻轻一瞥,无争立刻红着脸退了出去。
三夫人莫兰站在后头,莫名的看着这一幕。她总觉着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方才那个英挺男人,帮小碧治伤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瞧一眼;可眼前这个,分明很熟悉小碧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的感觉,连那指尖掠过的时候,小碧都在那里微微轻颤着。她清楚是谁在替她抹药,但她再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只能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