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袖险些跌倒在地,她扶着一旁的垂柳,面色顿时惨白了起来,她在努力的克制自己腹中的怒火,最后亦是心冷刺骨:“阿怀夫人将陆云袖当做什么?当年你不肯与自己的儿子分开,便愿意我骨肉分离么?”
她的指尖扎进掌心,疼进了骨头里,但她还在咬牙坚持,“我要走可以,我需是要带着孩子走,绝对不会留在这里。”
陆云袖算是第一回与阿怀夫人如此冷漠的说话,让对方一时愣住。其实二人初初见面时候,也算是惺惺相惜的,可越到后来,却不知道是为何,会越来越生疏。恐怕这也是太像了的关系。
一直独自养育着叶隐风长大的阿怀,已然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生命,可如今生命之中生生的嵌入了另外个女子,让她觉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被陆云袖抢走……这让阿怀心里头是越发的不顺。陆云袖一直觉着自己在谨慎的处理着与阿怀之间的关系,但是到得这一步,已经不亚于撕破脸。
她苦笑了下,对着阿怀夫人鞠了下躬,“无论如何,请让我先将孩子安然的生下,这后续如何,变数之大,只有天道。”
不欲多说,至少短时间内,陆云袖不打算再去见阿怀夫人。即便是她不尊长辈,已是无奈至极的选择。不让叶隐风娶她已经不算什么,竟然想让她把孩子丢下,这已是陆云袖忍耐的极限,她匆匆转身,再不与阿怀夫人说下去。
已是旬夏,天朗云淡,鸟喧花静,正是乔木繁盛之季。她心郁难平的走回主屋,却见二夫人宋巧云正站在院中,旁侧是叶灵秋与小碧、骆虎,而文筠遥与叶隐风悠闲的在桌上铺开雪白的宣纸,小碧研墨,捏了朱砂混入,又调好石青的颜料。文筠遥笔走宣纸,不多时那片花海已跃然纸上。红的似火,却又仿佛从那繁复的花瓣中溢出血来。他执笔看了好一会,他重新俯下身正待添上那同样繁复的绿叶。
园中的风柔柔细细,几上的画便已新干。
此时叶隐风点了点头,似是赞赏文筠遥的画工。却提笔沾了少许褚青与墨色,在纸上勾勒出几朵翩翩欲飞的青蝶,翅翼末端隐然几缕黑色,生气勃勃。
骆虎不懂这些机巧,只是站在那里闲看着。
宋巧云则在叶隐风旁边,面色安详,温婉动人,时不时的指上几个位置,叶隐风便将笔添到哪里。陆云袖呆呆的站在树下看着这幕,只觉自己便是方外人士,若没有了她,宋巧云与叶隐风此刻看着也是极其搭的。
这时叶灵秋瞧见了陆云袖,挥手喊她,“洛姐姐,你来看我家先生作画。”
说完话,文筠遥便红了脸。但他一向不喜陆云袖,抬眼瞥过,便又沉下脸去,扭头与宋巧云说话却又柔和的很。这一幕生生的砸痛了陆云袖的心,说不介意是不可能,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站在这里,受如此多的冷眼。
将军府里头的下人,私底下的窃语她可以不计较;文先生的无理对待,她依旧可以不计较;可他大将军的娘亲,却要她将孩子留下,而让她离开这里。
陆云袖到底算什么。
其实她才是横插到别人感情中的旁人,哪怕是叶隐风说:若开始便是个错误,何妨一错到底。可错到底之后的结果是什么?是她被阿怀唾骂,是要骨肉分离,还是人人指摘。她抬眼看了眼叶隐风,心头掠过几丝遗憾,这样的男人,她该要好好珍惜的。
小碧见陆云袖一直在那里发愣,忙慌走了过来,“姐姐,你怎么了?”
陆云袖摇摇头,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定起与叶隐风在一起的信念,才可以不被其他人打倒,她已经承受了那么大的挫折,如今的这些……
看向叶隐风的眸子里头又滑过几丝感慨,陆云袖拉着小碧走上前去,对叶隐风说:“今日主院难得这般热闹,我去做些饭,晚上大家都在这里用个膳吧。”
叶隐风搁下手中的笔,当先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头,让他看方才自己和文先生画的画,陆云袖顿时羞红了脸,除却文先生以外的其他人都捂着嘴轻笑出来,她怔忡的看向这幅活灵活现的画,展唇笑了。
就好似是忽然获得了勇气一般,陆云袖轻轻挣脱开叶隐风,怨怼的看了一眼,才扭头对宋巧云与叶灵秋这些女眷说:“让他们几个男人在院子里说话,我们进屋里去吧。”
叶灵秋拍手叫好,倒是文先生似又有话说,陆云袖忙慌堵住,“文先生画技一流,当得上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水准,哪怕是搁在金珊堂亦是上乘之作。这般好画,不如再画上一两幅,也好让我挂在房中,日日瞻仰。”
高阁一竖,文筠遥就不好意思再使什么脸色,放陆云袖与小碧、叶灵秋、宋巧云一起入了主院外堂。
叶灵秋今日是第一回见陆云袖,之前还未曾有机会与她好好说话,只是总觉二人仅是几个眼色便能心领神会一般,便觉很喜爱这个嫂嫂。虽然文筠遥不少说陆云袖的不是,但她偏就觉着,似文筠遥那等榆木疙瘩的脑袋,如何能理解一个女人为了叶隐风的付出。
这如今满室生香,似小碧那身段窈窕,似宋巧云那温文尔雅,似叶灵秋的灵动不羁,让整个堂中顿时充满了莺声燕语。而小婢们也鱼贯而入,给座上的几个女子纷纷送上了将军最惯喝的云螺,小碧习惯性的想起来帮忙,被陆云袖用眼色按了回去。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小碧若是服侍别人,反倒行为奇怪了。
陆云袖问宋巧云,“宋姐姐,你这般唐突过来,玉夫人会起疑心么?”
宋巧云莞尔一笑,将那白玉瓷碗放到桌面上,缓缓摇头,“就是因为目前三个夫人里头,就我比较难以招恨,所以玉夫人特特交代的我多来这里走动走动。”
叶灵秋一听,杏眼圆睁,露出了分外鄙夷的神色,“那个玉烟罗,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小碧听见叶灵秋这般坦率,也跟着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