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愿难得回家吃个饭，一到小区楼下就被几位阿姨追着问。
“星愿啊，听说你弟弟要去跳舞？不是学习特别好吗，怎么不上学了？”
“是不是某音上那些？跳跳舞唱唱歌，好多粉丝打赏，要跟你一样搞艺术赚钱啊？”
阿姨说“搞艺术”的时候，分明是几分嘲讽的看不起。
许星愿搬出去好几年，跟邻居们也不熟悉，斟酌着要不要解释，老妈推着买菜的小车子就冲过来了。
“瞎说什么呢？你们懂不懂艺术的？我儿子不是辍学，他就是读书腻了，整点课外兴趣，人家跳的是古典舞，特别有文化气质，不懂就去看看今年的晚会，国风国潮，这是流行。”
老妈瞥一眼目瞪口呆的许星愿，眼里的不满，大概是在埋怨她，“弟弟被人乱说，也不晓得帮着说两句”。
“今天难得我女儿回家吃饭，我赶着买她爱吃的东西去，都散了散了。”
老妈抬手赶人，邻居们的好奇心还没满足，碍于邻里情面，也不敢纠缠。
“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呢？不是说宋远河在你那边给你们做饭烧菜的吗？怎么瘦成这样了。”
老妈盯着许星愿，没抱怨她不替弟弟解释，反而担心她没按时吃饭，营养不良。
“好啦，你上去吧，你爸给你炖了汤，先喝着，我去去就回。”
许星愿拉住小推车：“我陪你去吧，你又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小时候爱吃的，不一定是现在爱吃的，小时候一口也不吃的东西，现在也可能特别喜欢。
人的饮食口味会改变，许星愿亲身体验到了。
“弟弟还小，比较挑食，一家人就四张嘴，按你的喜好做几样菜，又要按他的口味做几样菜，吃不完就浪费了。”
“弟弟正长身体，男孩子要是长不高就糟糕了，以后可是讨不到老婆的，还会被人笑话，这些你不爱吃，但是弟弟长身体需要啊。”
家里餐桌上的饮食，多少年都是按照弟弟的喜好、需要安排的，许妈妈没忘记自己做的事情，没忘记自己对女儿说过的这些话。
只是，被女儿当面提醒了一句“你又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在她听来，这就是女儿积压了多年的控诉。
许星愿的话落在许妈妈心上，激起的全是愧疚波澜。
缺失的关爱，现在想要弥补，已经太晚了。
“你不反对天明学古典舞了？”许星愿今天抽空回来吃饭，也是为了许天明参加舞蹈学院复试的事情。
趁着老妈买到便宜新鲜的海虾心情好，就直奔主题。
老妈看着海虾的喜悦眼神，挪到许星愿脸上就犀利冰冷了。
“我不反对他把跳舞当成课外兴趣，坚决反对他去考什么舞蹈学院，男孩子不好好上大学，以后找什么工作？一辈子靠跳舞赚钱买房子，娶媳妇养孩子？”
许星愿叹口气，他们家口才最好的人就是老妈，谁也说不过她。
但是，枪口对外，维护家人，那是优点，把这口才拿来轰炸自家人，那就是缺点了。
“我没您想的这么长远，我觉得人应该活在当下，遵从内心去做喜欢的事情，过喜欢的生活，才不会后悔。而且，您刚才在刘阿姨辛姨她们面前，不也帮天明说话了。”
许星愿委屈巴巴地接过一袋子蔬菜，放到小拉车里面。
要不是老妈“路见不平”，许星愿不晓得还要被那些阿姨们围攻多久。
要不是老妈那番话让许星愿看到了希望之光，她也不会单刀直入提起弟弟要去舞蹈学院复试的事。
“自家小孩被瞎编胡造，被人指指点点，哪个当妈的受得了？这是当妈的天性，但是我坚决反对他去跳什么古典舞。阿姨们说的也没全错呢，不好好上大学，去跳舞，跟辍学有什么区别？”
老妈一边给许星愿说道理，一边还不忘跟水果店老板讨价还价。
莫瑶说，逢年过节亲戚们聚餐，许星愿不在场的时候，只要有亲戚八卦，语带嘲讽说许星愿“没个正经工作”“二十多了不结婚”，许天明都会跳出来帮姐姐说话。
莫瑶还说，这种时候许星愿父母默默吃菜，从来不会呵斥儿子或阻止他。
“我觉得你爸妈也想那么反驳亲戚，只是不好意思开口，难得天明率直，反正亲戚们不高兴了，事后你爸妈说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别见怪’，亲戚们也不会追究。”
莫瑶每次这么说，许星愿都觉得她受人之托，在做和事佬，想改善自己和父母的亲子关系。
许星愿低头看装满蔬菜海鲜的小推车，里面装的全是她爱吃的，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吃的，现在也没有改变的那些喜好。
老妈也许不确定她现在口味发生了什么改变，就按着她幼时的喜好买了。
她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老妈都记得。
为家庭省下一分一毫，为孩子们操碎了心，这就是老妈这代母亲的天性，也许子女渐渐长大了，反而不理解她们吧。
老妈低头挑选莲雾，嘀咕着“这个你肯定爱吃吧，你弟说你家冰箱里经常要备着这种水果”。
许星愿看到老妈头发中藏了不少白头发，才发现自己有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老妈，没有用心去理解过她的心意。
也许，有了弟弟之后，她确实花了更多心思和时间在弟弟身上，但是她从未忘记自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对了，让你爸多炖了一些汤水，你给小瑶带一份，她爸妈不在身边，虽然有公婆照料，我们也算是她娘家人，尽一份心意应该的。”
老妈和表姐关系更好，尤其莫瑶生了洛琦之后，大概是同为母亲的惺惺相惜，莫瑶似乎更能理解老妈的心情。
给许星愿张罗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又给洛琦和莫瑶都准备了一些好吃的、营养汤水，老妈才坐下来吃饭。
弟弟还不擅长用筷子的时候，老妈总是把他的饭照顾好了，才放心吃饭，每次菜都凉掉了。
许星愿心里不痛快，故意说弟弟坏话，笑他是个饭都不会吃的笨蛋，把弟弟说的眼眶泛红。
“哎，还有一个甜汤呢，这次买的莲子百合特别新鲜。”老妈刚拿起筷子，又想起了饭后甜汤，起身又要去厨房。
“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我现在也喝不下甜汤，一会再弄吧。”
许星愿拦着不让去，老爸要代劳，老妈又不肯：“你不懂，一会给我烧糊了，我去弄。”
“由着你妈吧，她就这个性子，不把大家的饭给照顾好了，她都不能安心吃饭。”
老爸苦笑着说起老妈的胃病，也是多年来吃凉菜患下的毛病：“她就不听，又不放心我来做，特别是照顾你和天明吃饭这件事，每次都要把你们的饭管好了。”
弟弟出生之前，许星愿的早中餐，老妈都会在旁边悉心照顾，不停给她添菜加汤，保证她每餐不挑食、营养齐全，给她擦嘴角擦饭桌，教她饭桌礼仪和整洁习惯。
许星愿看着老妈忙碌加糖、搅拌甜汤的身影，鼻子酸楚。
全心全意照顾弟弟之前，那些年妈妈也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她为弟弟做过的事情，在自己身上也没有缺席过。
莫瑶对汤水赞不绝口，洛琦也接连喝了两碗甜汤。
“我们今天真是蹭了姨妈的福气，才能吃到好东西的。”
莫瑶温柔地抚摸洛琦的头发，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接洛琦回家。
每次和女儿相处，莫瑶就更加不舍得推开她，不过经历这次撞车事故和住院之后，莫瑶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更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
在汽车里被追尾的时候，猛烈撞击下，莫瑶分不清楚是她的心慌还是孩子的躁动，她只觉得全身绷紧，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肚子里的小生命积极求生，她也是这个小生命的妈妈，不仅仅是洛琦的妈妈。
“洛琦做的很棒，过了这个假期，妈妈就可以把你接回来了，你再给妈妈一点时间，耐心等一等妈妈，好吗？”
莫瑶对洛琦极尽轻柔地安抚和鼓励，她知道要求一个正需要妈妈关爱和陪伴的孩子“懂事”不容易，也过分了，所以她努力称赞女儿。
洛琦开心地点点头：“我会等妈妈，跟姨妈一起，好好吃饭睡觉，好好运动学习。”
莫瑶慢慢走向阳台，婆婆本想开口劝阻，提醒她回房间休息，贺钧铭打了个手势拦住母亲，搀扶着妻子走到阳台。
她不舍女儿，哪怕再看几眼也好。
许星愿牵着洛琦，说笑着走向小区大门，星愿不知道说了什么，洛琦立刻开心得蹦跳起来。
“不知不觉，星愿帮忙带了洛琦两个多月，这样看起来，她们已经很像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了。”
莫瑶有几分落寞，几分羡慕。
“洛琦永远是我们的女儿，只是这段日子有更多人像家人、像父母一样爱她，陪伴她和照顾她。我们感谢星愿他们，也应该替洛琦开心，这样的人生经历不是坏事。”
贺钧铭搂着莫瑶，一番诚恳又温柔的话，化解了两人前段日子为二胎争吵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