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想到,惊喜与噩梦,会在同一时刻到来。他们甚至还没有从惊喜的余韵当中回过神,就被人一棒子打入痛苦之中。一切都是拜这个人所赐。

容冕听陆壮壮说过顾以南和容七之间的事情,从不认为两人之间存在爱或不爱,只是存在一种名为‘征服’的东西。他想征服他姐,他姐想征服这个男人。

最后搭上了命。

爱与不爱,似乎在容七没了的那一刻,就变得不重要了。

可是眼下,容冕脑海里全是刚才男人亲吻骨灰的盒的一幕,他没有丝毫觉得这份感情可歌可泣,只觉得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连骨灰也不放过?

他跑过去,在木头桩子一样毫无反应的顾以南面前,将骨灰盒夺过来,转身便冲了出去!

直到开着车远离那幢房子,容冕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他看了眼放在旁边的骨灰盒,突然有些茫然。他的姐姐,真的死了吗?

他对容七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熟悉是因为父母的故事,陌生是与想象中相去甚远的相识。容七那张脸突然窜进脑海里,他忽然有种感觉,一种血脉里流动的直觉!

容七不会寻死!

他的姐姐不会寻死!

容家的人,遇到困难不会选择死亡,那是懦弱的胆小鬼才会做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他把车停靠在路旁,像是经过了天人交战,最终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就连面对比自己强势百倍的谈判对手时,都从来没有紧张过的少年,却在打开骨灰盒的那一刻,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盒子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容冕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此时变成一团浊气,被他徐徐吐了出来。

果然……

容冕回头望了眼顾以南的别墅,心境如同过山车一般,从高处跌回来,平缓下来,最后稳稳当当的停住。没来由的,他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

他把骨灰盒仔细放好,回到墓地看着哭的双眼红肿的母亲和一脸悲怒的父亲,再看看殷切的望着自己的容臻,他神经质的笑出声,把一家子连带着墓地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他捧着骨灰盒,把一家子叫到一旁,在三人狐疑而担忧的望着自己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容母第一反应就是惊呼一声,镇定一些的容父英俊的眉头皱起,看着儿子难得的露出来的古怪的笑容,没有发挥想象力,而是等着他说话。

容冕笑得无奈又欢喜:“金蝉脱壳。”

无奈的是容七居然瞒着他们,欢喜的是,她一定还活着。

直到那陌生少年离开良久,贵姨一直等着,没有等到顾以南下楼,反而等来了顾以南的父亲,顾成。

顾成有五十多岁了,两鬓已经呈现出一丝霜白之色。他接到贵姨的电话,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在路上的时候,贵姨连蒙带猜的说了一下事情原由,顾成大步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床畔沙发里的顾以南。

他挥了挥手让贵姨离开,反手带上了门,走过去把窗帘一把拉开,刺目的天光一下子冲散昏暗,却驱不散笼罩在人心头的阴霾。

顾父与顾以南有六成相似,相比顾以南英俊的近乎妖的面容,顾父显的更为刚硬一些,棱角分明的脸上像是习惯了严肃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了下,露出了一点儿心疼与慈祥。

“四年前,你跟我说你想结婚,对象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吧?”他缓缓开口,也没期望顾以南会回答。望着顾以南的侧脸,那漆黑浓密的睫毛在他那过分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叫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难以看清那眼眸中的神色。他停了一会儿,又道:“跑去挖人家的墓,丢不丢人?”

顾以南不说话,如果不是呼吸时想伏的胸膛,顾父甚至有种跟尸体说话的感觉。他皱起眉,有些不相信这个了无生气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他叹了口气,突然道:“你怎么不去火葬场查查,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被烧成灰了?”

说着不顾自家儿子突然僵硬的身体,拍了拍他的头:“以南,有些话我不便多说,原因你应该清楚。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她的身边又是些什么人?话就说到这儿了,爸爸劝你啊,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之前,不要冲动。”

顾父就像走了个过场,来去如风。顾以南的脑海里,却全是他的话不断在回**,自己的父亲知道什么?他在告诉自己……容七的死,是假像吗?

北宫,沐清欢,祁墨,简瑜,祁东……这些容七的‘身边人’,在整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这么讳莫如深?

咚!

咚!咚!咚!

顾以南死寂一般的心,突然鲜活了起来,就像一片惨淡的黑白当中,兀然涌上了鲜艳的颜色。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堵住了。

**

远在南城的某个实验室里,容七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奇怪的感觉,她却经历了不只一次。就像有什么东西敲击着自己的耳膜,一声一声,一下一下,敲活了她整个人。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是一片雪白无垢的天花板,随即是一张熟悉的脸,是沐清欢。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只露出鼻子插着氧气管,其余的地方,全都紧紧包着,她不用照镜子,便自动脑补出木乃伊的形象。

沐清欢见她醒来,明显松了口气,冲她一笑:“半年了,你躺了半年。”

容七没有说话。

沐清欢察觉到不对劲,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的视线却一直盯着自己,那种眼神……那眼神让沐清欢浑身发凉。

仿佛面前醒来的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洒脱的容七,而是一把敛藏了锋芒的利剑,没有丝毫感情,仿佛真的就只是一把剑……一把带着仇恨的剑!

沐清欢不由被她的眼神逼的倒退几步,下意识唤道:“容七?”

容七就像突然被人打开的电视,整个人不再是令人心悸的黑,仿佛一瞬间,又回复了往日神彩,她眼底带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沐清欢却明白她眼中的意思:

我还活着。

本该替她欢喜的,但沐清欢的心却沉了下去。容七的眼中,除了往日那不变的神采,还多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