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畏缩。

她并没有恐惧。

怯懦会化作食粮,生命会化为能量。

可她却伸出手。

提出一份邀请。

祠堂的红棺材大的过分,天殊雪一手攥住红盖头,对角落道:“纸人先生,您不去休息吗?”

纸人直挺挺的,手里捏住小纸人。

“嗯,好的。”天殊雪说,“明天我会早点来做司机先生的身体,做好后陪你过家家。”

纸人垂手,狂风过后,白色销声匿迹,角落又变成黑漆漆一团。

大院里只剩下天殊雪一人。

香味从棺材些微的缝隙里钻出。

她抚摸大红棺材,就像在抚摸沉睡的野兽。

“谢谢大堂妹,谢谢二堂妹,帮我找到香味。”

院里还是没人回答。

仿佛从出门起,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木棺沉沉,天殊雪的手掌心贴合的严丝合缝,她一点一点挪动棺材的盖子。

——还没有被封上。

摩擦间,木头碎屑飘落,黑色的缝隙越来越大。

乌云遮蔽的天空倾泻一缕月光,连大院都变得敞亮许多。

木棺盖被挪出一半,露出内里的大红人影。

那是一位穿着正红嫁衣,美的看不出性别的新娘。

祂有着如远黛般清冷的眉,溪泉般清澈纤长却又温柔的眼,仿若皎月般的面庞,火焰的红却使祂越发不容侵犯。

新娘闭紧双眼,浅淡的嘴唇被用红线缝住,就连安放在胸口处的双手,手腕都被打上一指粗的长钉。

棺材很沉,天殊雪双手撑住边缘,费力的翻了进去。

新娘身体是冰冷的,祂紧闭双眼,神色平静,一无所知。

棺材很大,足够睡下两个人。

天殊雪蜷腿坐在新娘的身侧,手放到百迭裙的侧面。

那里是个隐蔽的小口袋。

从口袋里,她掏出一个样式老旧的钥匙包。

钥匙包挂了一串钥匙,以及一把折叠小剪刀。

“嘴巴上有缄默线,新娘姐姐说不了话了。没关系,雪雪帮你剪掉。”

她打开剪刀,俯身触碰新娘斑驳的唇色,珍重的挑起红线,一一剪断。

红线被清理到一边,天殊雪没有停止动作,她牵起新娘的手。

“子孙钉也要…拔掉。不然新娘姐姐没办法活动。”

天殊雪说着,将手附在新娘手腕,开始除钉。

当。

一颗取下。

当。

两颗取下。

随后是第三颗,第四颗。

“这样就好了。”天殊雪对新娘手腕和脚腕的洞口说道,“十二点了,要睡觉了,我可以和新娘姐姐一起睡吗?”

新娘的手落在身侧,祂沉睡着。

尸体并不会说话。

“好的,谢谢你,新娘姐姐。”天殊雪却道。

她往棺材里钻去,反过来移动棺盖,直至合拢。

“晚安,新娘姐姐。”

棺盖合拢,最后一丝光也被泯灭。

一夜无梦。

清早,刺耳的尖叫回**在大院。

砰!

李星鹤和向云首当其冲跑到院内。

他们首先看到祠堂前背着背包的天殊雪。

二人都不免顿了一下。

“早上好小雪!”李星鹤先抬手打招呼。

天殊雪想想,道:“早上好,李星鹤。”

这份回答让李星鹤眼前一亮,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又双叒被向云拽了回来。

与此同时,其他房间的人也都出现。

有两个房间的人是跌撞着逃跑的。

一个是左侧第一间房的孙丽娟。

一个是右侧第二间房的蓝毛。

孙丽娟眼泪鼻涕直流,手扶柱子呕吐不止。

蓝毛跑的连滚带爬,双手捂嘴,也是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看到二人的模样,向云心一沉。

死人了。

而且还是两个。

这个猜测不能被称之为猜测,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事实。

死者是和孙丽娟一间房屋的王素惠,还有和蓝毛住在一起的紫毛。

孙丽娟情绪极不稳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见此,李星鹤和向云先去了另一边的厢房。

忽视外面围观的人群,两人进屋后把门掩上,做好目睹惨状的心理准备。

紫毛的确死了。

他的死法,可以说和昨天的黄毛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同样靠在内侧,面朝墙壁,全身蜷曲。

死相也是难以直视的残忍,面色绛紫,眼珠凸起,脖子处尽是被抓挠的痕迹。

“每天都检查死人,真不是人干的事。”李星鹤捏住鼻子。

血腥味真大啊。

向云没再看尸体,到底是不能对真的惨死者坦然无惧。

“走吧。”他说,“去另外一间房看看,再做打算,别忘了,今天我们不能自由活动。”

而且,死者增加的话,他们要做的事就多了。

比如……挖双倍的坟墓。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了,今天七点半,他们说不定会被强制拉走,体验所谓的‘本土特色竞技’。

昨天晚上,向云和李星鹤讨论许久,最后得出一个天黑的结论:去过纪念品小店。

只要从纪念品店出来,就会天黑。

可得出结论并没有用。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不再拥有自由行动时间。

两人离开厢房,此时是早晨六点整。

和安排表写的一样,桌上出现了丰盛的早餐。

可除去天殊雪,其他人无暇顾及。

他们有的人躲在自己房间门口,有的在安慰孙丽娟,院里的少女孤苦伶仃,始终是孤身一人。

她好像没注意到有人死亡,和晚餐一样,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双手捧碗,像个住在奢华别墅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向云很想找她谈话,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去孙丽娟房间看看。

“我…我不知道,昨天晚上,素惠姐还陪我聊天,说我们都会…出去的……可是今天早上,她、她……”

孙丽娟快要哭断气了,于秀搀扶她做到椅子上,用随身携带的餐巾纸给她擦眼泪。

近距离目睹相识之人的惨死,再多劝慰都苍白无力。

其他几名女性都站在孙丽娟周围,默默陪伴,听她发泄,就连年纪小小的可可,也糯糯的把小手放在孙丽娟手上,给予她微乎其微的力量。

丰大潘焦急的走来走去。

于峰靠在一边,点了支烟关注妻子,老大爷庞兴富背手走来,他就递了根烟。

袁经宝和蓝毛坐在一块,张明皓也是如此。

看到向云和李星鹤进屋,坐在孙丽娟身旁的宋嫣雨起立。

高中生张颂颂赶紧拉住她,“嫣雨姐,你去哪……?”

“去做准备。”

宋嫣雨做了个挖地的动作,张颂颂明白了。

她走到院门口,正好遇到去找铲子的陆苏然,青年还是戴着黑口罩,见到宋嫣雨有点诧异。

“铲子,麻烦给我一个,谢谢。”

“那一起去吧。”

即使是为了自己着想,也要把死者埋入土里。

费宇和马乐两名高中男生你戳我我戳你,追了出去。

左侧的厢房内,王素惠的尸体狰狞不堪,倒在床沿边,面容扭曲,摇摇欲坠。

“和黄毛紫毛一样的姿势。”李星鹤道。

“嗯。”

这位阿姨是个心善的好人。

对比之前死亡的几人,倒是有点难受了。

“……别想了,出去挖坟吧,把他们都埋了,院子外面还有两具尸体呢。”

李星鹤拍拍向云的肩膀。

二人才开门,院里恰好有桌椅倒地。

出去一看,是王好干的。

这个长相凶横的男人抓住井讷衣服,将他撞到墙上,怒气冲天。

“是不是你!”

井讷被推倒在地,蜷缩在墙角,拼命咳嗽。

丰大潘和于峰过去,将王好扯开。

听到院里的动静,外出挖地的四人回来。向云见到他们,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回应。

“你们别拦着我!”王好大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闻的哽咽,“王姐那么好的人!她还给你送过食物!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丰大潘赶紧劝道:“小王啊,这事儿和小井没关系呐,鬼怪乱神,我们不可控的啊!”

“我呸!这事儿就是他干的!”王好吐了口痰,他力气很大,一甩就把拦路的二人推开,“你们没看到,我可看到了!”

他的手指直戳井讷脑门,横眉冷对,“刚才出来,看到素惠姐去世,他躲在边边上松了口气!特别明显!”

这话一出,众人看井讷的目光变了。

“哎呀!这么一说!他昨天还拒绝了素惠的点心啊!直接扔在地上了!”庞兴富也诧异。

这句话后,两眼发直的蓝毛突然出声,语气怨恨:“就是他!他昨天白天还出门了!晚上一个人睡一间房,居然还一点事都没有!”

是啊,昨天井讷出门了,还和李星鹤等人一起回来。

被群起而攻之的井讷,头发盖住大半张脸,眼底乌青,闭口不言。

向云没有纵容单方面的质疑,他穿过人群,问地上的井讷:“井先生,我可以问问你,昨天一个人出门是想做什么吗?”

要知道,井讷也在农田探索的六人组里。

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即使某一刻突然消失,大家也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本该是关系到他清白的问题,可井讷别过头,低迷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你他妈的!”王好拳头招呼过去。

丰大潘眼尖,又把他拽住。

“使不得!使不得!”

向云叹气。

“各位,先不要待在这了,安排表上有时间规定,今天七点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先去给各位逝者制作坟墓吧。”

无人再理会井讷,他们纷纷散去。

井讷嘴角发青,一丝血迹淌下——那是被王好打的。

撞到墙上,他浑身散架似的,剧烈疼痛。

井讷只能握紧手机。

屏幕亮度灰暗,隐隐能看到一部分内容。

姓名:井讷

随身行李:【底层打工人的生存之道】

介绍:你一无是处,没有特长,为了能在高手云集的职场生存,察言观色,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很重要。

通过窃听他者聊天,收集到一定信息后,你能挖掘到对方的秘密和能力。你可以选择成为‘告密者’,找到属于自己的阵营,并得到‘分享者’的一次性随身行李。注意,告密次数不宜多,每个景点不要超过三名‘分享者’,否则会暴露‘两面派’身份,受景点居民排斥。

(分享者再告密给他者,次数不计算在内,但分享者不得透露你的真实信息,否则也作为暴露处理。)

收集信息是个漫长的过程。

他需要一直关注讲话之人,才能看到他们头顶不断前进的百分比长条。

井讷将头埋入双膝之间,手机被他捏的咿呀作响。

说不出来。

王素惠是他所窃听的乘客里……

唯一一个,拥有两份随身行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