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教反应很快, 悠仁赶到时他们已将可疑人士团团包围。
包围圈中心,白衬衫棕红发的男人将晕倒的同伴挡在身后。悠仁心中惊呼一声“织田作之助?!”,岩村朔向他请示道:“圣子大人, 这两人在岛上图谋不轨, 昏倒那人的夹克藏着炸弹, 刚才的爆炸就是他二人的首笔,您看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都不能让你现场杀了。悠仁道:“若说是行刺, 爆炸却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 并未造成任何伤亡。但他们登岛定有某种目的, 先关押起来, 我会亲自审问清楚。”
岩村朔不置可否, 依言照办。悠仁路过几次行忏屋,外面把守森严。想不惊动岩村朔入内探视,对于其他人来说难如登天。
除了五条猫猫。
白猫跃上石屋之顶, 看守们警惕地目视前方,没发现这只悄然出现的小白点。
下一秒,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定格原地。悠仁从他们身边路过时, 脑海里充斥大量信息的人们全无所觉。悠仁从队长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而易举打开禁闭之门。
直至白猫跟着悠仁深入门内, 其他人才如梦初醒。他们继续戒备四周,只每个人悄悄疑惑着——我好像走了一下神?
“作之助!”悠仁轻身呼唤道。
铁栅栏内, 织田作之助靠墙凝思,另有一人缩在牢房角落怔怔出神, 听见呼唤与织田作之助一起抬头望来。
“悠仁。”织田作之助道:“这就是港、黑通缉你的原因吗?”
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很难产生惊讶的情绪。他话不多,却经常一语中的。
悠仁挠了挠头, 道:“算是吧。作之助登岛是为了救咲乐吧。咲乐怎么会被圣灵教的人抓到岛上?”
“一个星期前,有不明势力向擂钵街的孤儿出手。我暗中调查这事引起了注意,咲乐应是受我牵连。”
“现在咲乐作为圣侍待在我身边,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她。”悠仁问出最中心的疑惑,道:“作之助,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这座岛有结界加持,船只甚至无法掌握方向,你……与你的同伴是如何找过来的?”
织田作之助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前因后果详细说明。
着手调查专挑孤儿下手的不明势力后,织田作之助也招来了报复。向他本人发起攻击,他倒并不在意。只有一次咲乐留堂,作之助下班后顺路接咲乐回家,两天后咲乐突然失踪。
作之助第一时间锁定那股不明势力,他抽丝剥茧,又从港、黑内部寻求了一些帮助。一路寻至某处偏僻海岸,正见几个黑袍人押着两个小孩上船。
船上不止一个异能者,织田作之助不愿托大,自称前田勇见的男人在这时出现,两人同在追查圣灵教行迹,前田勇见的父亲本是圣灵教徒,后来死于‘眼病’,前田认为是圣灵教害死了父亲,他告诉织田作之助,他的目的就是摧毁圣灵教大本营,将这害人不浅的邪教连根拔起。
织田作之助不认同前田偏激的计划,他道:“前田的异能力名为匣中之物,具现化一只可容纳活人的匣子。我们藏在盛放补给品的箱子里成功登船。他在身上藏了大量炸药,在合适的时机引爆足以炸毁一栋大楼。他的异能力不适用于作战,希望我能在危机时刻提供支援。爆炸之后,我可以趁乱救走咲乐。”
他们说话间,前田勇见仍旧缩在墙角,他的脸埋在膝盖间,婴儿一般蜷缩着身子。
“我当然不会放任他轻视性命,原本打算登岛后寻机抢过炸药。谁知这家伙半路突然陷入癫狂,不顾一切地去引燃炸药。我的异能力有一定预见性,察觉他的不对劲后立刻将那件塞满炸药的夹克扔了出去。”
织田作之助说着,前田却似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身子又往角落里深藏。
织田作之助道:“这家伙,一直没有恢复过来。难道是计划失败打击太大了?”
“恐怕另有隐情。”
爆炸发生在距离圣殿一半远的位置,悠仁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登岛时,曾在深入过程中听见奇怪的歌谣,然后进入了无人见过的山洞。那之后悠仁再三求证过,一百个祭司全都简称岛上没有山洞。
悠仁道:“前田君,你是不是听见了似人似鱼生物的歌声?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你,你有没有见过一座山洞。”
“啊。”前田猛然抬起头,他的脸像是要碎裂开。他就那么手足并用,惊惶地爬过来抓住悠仁手腕,道:“你也听见了,不是我疯了。织田作之助说他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过山洞。所以……所以那不是我的幻觉?”
他说到最后,反而更恐惧了。
那座山洞真正潜藏的东西,也许在前田勇见这里能找到答案。悠仁道:“你看见了什么?是谁在呼唤你?”
“神。”前田神色一瞬平和,双目放出异彩,他视线凝望虚空上方,仿佛与悠仁身后的无形之物对视,怔怔道:“是神降临的奇迹。世界为祂浴火重生,旧的万物融化归一,以祂的降临为起点,新的历史绵延无尽。那是延着笔直轨迹发展的历史,是更为先进、充满希望的未来。”
所以说,太宰真的截了章鱼怪的胡。哪怕前田说得煞有介事,悠仁是在难以真情实感。如果真是充满光明的未来画卷,太宰怎么可能拦着他。太宰不准他看见的东西,一定不是好东西。
悠仁道:“如果真的是更为先进、充满希望的未来,你为什么会感到绝望恐惧?”
“你不懂!”前田狠狠甩开悠仁的手,道:“你也进入过山洞,你也是特殊的人,可是你居然不懂!”
他神经质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他语调含混语速又极快,悠仁拧紧眉头与作之助面面相觑。
“不管怎样,那都是假的。你不会忘了自己登岛的目的吧,如果人的决心轻易就能更替,那‘神’只会更加轻视了。”悠仁的这句话似乎严重冒犯了前田,对方极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缩回角落。
“作之助,你在这里坚持几天。我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尽早祝你们脱身。咲乐你不用担心,我会放在身边好好看着。”
织田作之助嘴巴张了张,昏暗的囚室里,他双眸清澈通透,望着悠仁时,映出简单而直白的关心。
“悠仁,你要保重好自己。我在港、黑见过太宰几次,他这段时间一直不太有精神。”
悠仁愣了一会儿,忽然道:“作之助不问我为什么能在岛上来去自如吗?你是知道的吧,港、黑在地下市场通缉我。你就那么确定,港、黑通缉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助纣为虐?”
“可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在救人。”织田作之助不为多动,他笃定道:“即使现在,也在想办法救我们。我不需要知道太多,我的亲眼所见已经足够。”
悠仁沉默半晌,笑道:“作之助也要保重好自己,咲乐知道你在,会更加安心的。我们大家都要,快快乐乐地重逢。”
出去时故技重施,看守在无量空处里短暂地走神一秒。一秒之间囚室大门开了又合,钥匙物归原主,任谁也瞧不出半点古怪。
悠仁撸着猫毛,道:“小悟,岩村朔肯定会瞒着我审讯织田他们,我得将他的注意力引至别处。”
回到寝殿,悠仁先将两个孩子安置好。圣侍原本只能宿在偏殿,偏殿距离悠仁的寝殿有一段距离,他不放心两个孩子孤零零面对陌生的环境,用屏风将主殿隔断成两半,将两个孩子安置在另半边。
有悠仁在,咲乐很快镇定下来。她乖乖地保证自己会勇敢,在悠仁对奈奈束手无策之时,主动接过安抚同伴的任务。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又处于同样的困境,很快亲近起来,在咲乐的带动下,奈奈逐渐放松精神。
安抚好两个孩子,悠仁将猫放出衣领,他正要去洗澡,身后白猫不满地喵喵叫。
小悟四只爪子在红绒地毯反复摩擦,他每抓一下,干净的地毯就多出一丛碎沙。白猫走两步,又暴躁地摩擦地毯,又走两步,盯着一只前爪看了几秒,又放在地毯上擦来擦去。
“我看看,手怎么了?”悠仁抱起猫,将他的前爪抬起,粉嫩嫩的肉垫儿间嵌了不少泥沙。悠仁恍然:“是洗礼仪式时踩的沙!”
小悟不喜欢在沙地走路,通常都是踩着建筑,或者由悠仁揣在胸前。洗礼仪式时悠仁不能揣着猫,周围又没有其他建筑,五条猫猫一路跟在他身边踩砂石。
“喵。”五条猫猫委屈巴巴。
“我们小悟今天吃苦头了。”五条老师想必忍了大半天,悠仁心疼不已,摸摸委屈猫猫头。他端来一盆温热的清水,将白猫放在腿弯,用软毛刷轻轻给他刷洗爪子。一边刷一边哄道:“没事,能洗干净的,我以前帮邻居打理过宠物,这方面还算擅长!”
虽然也许是个狗派,但照顾起猫也十分得心应手。悠仁拿小刷子清了十来分钟,期间换去两盆水,用吸水纸包了包猫爪,又拿低档吹风机吹了吹。
“喵!”
小悟在地毯上走两圈,又在地板上走两圈,开心地跳上悠仁胸口。
舒服了!舒服了!
好重一只猫。揣着的时候没感觉,跳上来就是胸口落石。这情景似曾相识,悠仁灵光一闪,道:“有了,我再诈死一次!”
团着的白猫一跃而起,炸着毛道:“喵喵喵!”
“放心放心,既然是诈死,就不会有危险。”悠仁顺着猫毛,若有所思道:“反正登岛时我假死过一次,再假死一次他们也不会起疑。既然他们以为假死状态是受‘神’召见,蒙听‘神’意,那就顺水推舟,勒令百祭在我假死期间日夜不停地祈祷以显示对‘神’的尊敬。”
以祭祀礼仪的名义将百祭的注意力转移,审讯再重要,也没有‘神’的启示重要。
“可是……这样的话我自己的行动也会受限。”他以自身牵制百祭时,百祭也牢牢牵制住了他的行动。悠仁叹息道:“要是我有两个身体就好了。”雪山别墅时,他暂居太宰体内,以义骸困住雪山意识。
“浦原喜助曾说过要教我以灵体自由行动的诀窍,结果诸事耽搁来去,至今没有后续。”悠仁用枕头蒙住脸,哀叹道:“浦原先生,我还没来得及学!”
小悟:“……”
白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悠仁苦思冥想着,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他睡到半夜,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轻声呼唤。
“悠~仁!”
只有一个人,在念他的名字时,尾音那声‘JI’甜得发腻,像是从果酱里舀出一大勺甜橙汁。
悠仁挠了挠耳朵,咕哝道:“悟,别闹,很困。”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寝殿空无一人,他低声唤道:“小悟!?”
猫不在。
窗户是开着的。
风送来迷迭香的香气。
悠仁跃出窗户,循着迷迭香气,拨开层层密叶。他走了很久,怀着某种鼓噪的热切,在沉冷的夜里仿佛燃烧着生命。
“五条老师!?”悠仁唤着,四顾间只有树影重重,他连着唤道:“悟?是你吗。”
又扒开一片肥厚的林叶,绿的尽头花海绵延。
孤寂的岛上不知名的花齐齐怒放,璀璨缤纷,如梦似幻。
怒放的生命簇拥着一口精致的黑色棺材。
悠仁看着那棺材,灵魂强烈地共鸣。他淌过花海,携着满身生机,走近那口棺材。
掀开棺盖,他看到自己平和的睡颜。
不是浦原喜助仿造的义骸,而是他阔别已久的原身。
悠仁又向四周看了几眼,这里只有他与他自己。灵魂生出迫切地亲近之意,悠仁怔怔伸出手,触碰了自己的脸颊。
就在这一瞬间,狂风卷起花浪。
占据视野的缤纷花影中,迷迭香气锁绕周身。
悠仁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摇篮曲。
灵魂变得很轻,意识拉长成丝,那点丝线风中摇曳着,与迷迭香缠绵在一起。
义骸枕着棺木沉沉睡去,同一时间,棺木中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虎杖悠仁坐起身,风停了,花海消失不见,放眼望去尽是白沙。
“小悟。”四周不见熟悉的身影,他的白猫不知何时出现,蹲坐在棺木边缘,苍蓝眼眸紧紧盯着悠仁。悠仁看着他的猫,他看了很久,激**着无限回响的感激与热爱。最终,他将猫抱进怀里,用他真正的身体,紧紧拥抱这只猫,捏着白猫的小爪子,笑道:“又在沙地跑,回去再给你洗一遍爪子!”
“喵~”白猫软软叫着,尾巴勾了一下悠仁的手腕。
以后洗几遍都可以,就算在泥潭里打了滚,虎杖悠仁也会将他的小悟打理干净,以永不磨灭耐心与热忱。
悟维持猫的形态也许出于某种不得告知的原因,悠仁不在此时拆穿他,亲了亲猫的额头,道:“不管小悟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小悟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不管虎杖悠仁是何种形态,不管经历几次生死,都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