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香蝉回到家的第三天午夜,有人出现在了寂静的村道上,他像一只溜上大街的老鼠一样迟疑踌躇。那天晚上是残月,月亮像个秤钩一样挂在天空中,我们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那个黑影在村道上来往穿梭了三次,看到村庄一如往常一样宁静平和,就来到了蔡香蝉家门口,从地上捡起土疙瘩丢进院子里,听了听院子里没有反应,又捡起土疙瘩丢进去。
蔡香蝉的院门还没有打开,我们立即从黑暗中冲出来,将那个黑影控制了。
这个人又瘦又小,本来长得就像老鼠,还留着两撇老鼠胡须,这就显得他更像老鼠了。我们把这个人带到了村支书家,村支书说,他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寇连环,寇连环和蔡香蝉长期以来明铺暗盖,给蔡香蝉家干这干那,村子里没有不认识他的。
蔡香蝉也被带来了,她也摇头说,这个人不是寇连环。寇连环又高又大,这个人又瘦又小。
但是,这个老鼠一样的人能够在暗夜分辨出蔡香蝉的家门,他一定认识蔡香蝉。经过审讯,他终于供出来,他是寇连环团伙的一名小喽啰,此次前来,就是打探蔡香蝉家是否有危险。
小喽啰没有手机,寇连环有手机。天亮后,我们让这名老鼠在乡镇上给寇连环打电话,报告说蔡香蝉家平安无事,让他们快点回来。
当天下午,没有任何防备的寇连环,兴冲冲地来到官庄村,没想到落入了我们编织已久的罗网中。
尽管抓住了这名井下杀猪团伙的首领,但是,案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寇连环开始百般抵赖,不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尽管有蔡香蝉的口供,但是,只要寇连环不开口,仅有蔡香蝉的口供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团伙成员的情况只有寇连环才掌握。蔡香蝉连其余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个团伙成员之间互相称呼老大、老二,以此类推。
至于那个小喽啰,他是才加入团伙没有多久的小毛贼,什么都不知道。
寇连环从走进刑警队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交代罪行,只要一问到杀猪的事情,他就缄默不语。
谭警官对寇连环进行了攻心战术,他和寇连环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盯着寇连环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寇连环在那种凶狠的眼神下,心里发毛,不断地搓着手心里的汗水。
谭警官用纯正的陕西话说:“我们可以不问你,你的罪行我们全部掌握了,我们为什么要从陕西来到山西,就是为了抓住你。”
寇连环听到面前这个老警察说的是陕西老家的话,异常震惊,他低着头,可能在想这个老警察不远千里从陕西来到山西,也许真的就是为了抓住他。
谭警官说:“你们从陕西骗人家娃,把人家娃骗到了山西煤矿弄死了,然后向煤老板索要赔偿,你们一拿到钱,就赶紧骑着摩托溜,看到没有啥情况,又找人家娃,又弄死人家娃。这几年,你干这事不是一件两件。你这些罪行足够枪毙了。”
寇连环听着谭警官的话,身体颤抖,汗出如浆。
谭警官接着说:“你们找人家娃,一个是找憨子,一个是找十几岁的碎娃,把人家娃弄死了,你们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装着是人家娃的亲人,和老板讨价还价。你那些伙计都交代了,说是你带头的,不管你说不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就按照他们交代的把你报上去。”
寇连环吓坏了,他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我都说,我都说。”
寇连环并不知道,他的成员还没有进入我们的视线。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的成员是不是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因为在抓住他之前,我们已经抓住了蔡香蝉和那只老鼠一样的小喽啰。
谭警官曾经说过,审讯罪犯,就是打心理战,看谁的神经更坚强。
井下杀猪的计划天衣无缝,外界人怎么能够知道,而面前这个老警察说的和他们做过的一模一样,寇连环就相信了谭警官的话,以为真的是同伴交代了。其实,那时候,这个杀人团伙的其他成员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寇连环供出了团伙里的其他成员,他们的姓名、电话、家庭地址,他全都说出来了。而且还交代了杀猪的经过,猪是哪里人,怎么认识的,等等。
犯罪分子都是这样,只要知道自己落水了,就一定要把其他人也拉下水,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他们就像老鼠一样。如果抓住一只老鼠,把黄豆放进它的屁股里,然后用线缝上,再放走。这只老鼠回到洞中,因为屁股里的黄豆被浸泡发胀,老鼠痛苦不堪,就会变得疯狂,把洞里的其他老鼠也全部咬死。最后,这只老鼠因为大便不出来,也会死亡。
犯罪团伙都是依靠利益勾结在一起的,一旦有了牵扯到自己利益的冲突,这种关系马上就会破裂。
我们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团伙的其他成员。
审讯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把各个嫌犯的口供综合在一起,很快就总结出,这伙犯罪团伙一共进行了三次井下杀人活动。
和所有的井下杀人犯罪团伙一样,寇连环杀人团伙的作案手段极为凶残。
他们把第一个人骗进矿井中,在他正挖煤的时候,其余两个人从背后抡起洋镐,砸在这个人的天灵盖上,然后,他们把炸药绑在这个人的胸前引爆,将他的上身全部炸碎。这次井下杀猪,煤矿主支付了他们21万元。
时隔两个月后,这个团伙又将一个人骗进矿井中,用镐把打晕后,放在罐车轨道上,让高速行驶的罐车碾压,罐车将这个人的肋骨全部碾断,制造了一起罐车失控的安全事故。这次井下杀猪,煤矿主赔偿了25万元。
前两个人都是智障人,第三个人是一名中考落榜生,他们在网吧发现了他,就花言巧语,骗取了他的信任,带到煤矿挖煤。在挖煤的第三天,这伙穷凶极恶的罪犯,就将这名刚刚离开初中校门的少年炸死了。当时,他们让这名少年做炮,在少年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时候,他们故意连线引爆,当场将少年炸死。这次,煤矿主赔偿了26.5万元。
如果不是小偷偷了他们的摩托车,引出了一连串的惊天大案,他们肯定还会故技重演,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受害人进入他们的陷阱。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有些案件是小偷提供了线索。有一伙小偷,钻进一幢别墅里,盗走了百万元巨款,一户人家怎么会存放这么多钱?我们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个巨贪,而这个巨贪,他的职务仅仅是一个县财政局的预算股股长,连最末等的副科级干部都算不上。最后核实的结果是,这个小小的预算股股长,居然贪污了上千万元。还有一次,盗贼盗走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里有一个小本子,小本子上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还有一些地名,我们经过侦查,发现这个小轿车的主人是一个卖**团伙的头目,他不但操纵着卖**,而且还转手倒卖妓女,给南方一些夜总会输送妓女货源。
寇连环团伙的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偏远闭塞的小煤窑里。这些小煤窑都属于无证经营,或者证件不全的黑煤窑。要进入这样的黑煤窑挖煤,煤矿主连你的身份证也不看,也不管你是逃犯还是越狱犯,不管你是智障还是正常人,不管你是少年还是老年,只要你来挖煤,他就要。来的人越多,给他创造的利润越多。
这些安全设施不过关、证件不齐全的黑煤窑就是大便,寇连环们就是苍蝇,苍蝇最喜欢的,就是大便。
井下杀人的凶犯们,选择的都是黑煤窑。
当我们来到这三家黑煤窑取证的时候,煤矿主像刚开始的寇连环一样,极力否认自己的煤矿里发生过事故。直到我们说出时间、死者姓名,煤矿主看到无法再装下去,才不得不承认有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和我猜想的一样,煤矿主对于死者,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被寇连环犯罪团伙杀害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陕西人,一个是山西人。但没有一个是我们当初接到报案的失踪人,也没有一个姓向的。更没有过一个憨子从他们手中逃脱过。
向千里、向大明,甚至向海,肯定都是被另外的犯罪团伙杀害。在这一片黄褐色的沟壑间,活动着的井下杀人犯罪团伙,绝不止这一支。
寇连环和蔡香蝉都说起过一个名叫赵振山的陕西人,那么,这个赵振山现在在哪里?把寇连环带到了山西河津黄河岸边一座小山村的那几个人,现在在哪里?
犯罪分子如果作案连连得手,他就不会放手。这些犯罪分子赚钱这么容易,他们怎么就会轻易收手呢?所以,我估计,赵振山的那个团伙,一定还在作案。
但是,赵振山这个姓名,一定是假姓名。向千里在小煤窑被杀死后,前来索要赔偿的是假向万里和假向百里。寇连环是在赵振山前来索要赔偿的时候与赵振山认识的,如果他真的叫赵振山,又怎么会在作案的过程中,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姓名呢?
目前,急需找到假赵振山和他的犯罪团伙。
寇连环犯罪团伙的行径已经够凶残的了,后来我们才发现,寇连环团伙与赵振山所参与的那个团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太小儿科了。
我们曾带着寇连环来到河津市,沿着黄河岸边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寻找,希望旧地重游,能够唤醒寇连环的记忆,找到赵振山犯罪团伙的老巢。可是,黄河岸边所有的村庄都大同小异,黑夜进村又黑夜逃出村庄的寇连环,无法辨别他当初在哪座村庄短暂生活过。
寇连环手中有赵振山的手机号码,但是时隔很久后,这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这是一个移动手机号码,经过查询,号码当初办理的时候,没有使用身份证,也就是在街边卖水货手机的店子里随便办理了一个号码。
只要有赵振山曾经用过的手机号码,就能找到他曾经和哪些人频繁联络过,他频繁联络的人,一定就是他的犯罪同伙。按照这条线索,我们通过移动部门,找到了好几个手机号码,可是拨打过去后,全部停机了。
同样,这些号码也都没有使用身份证等有效证件办理。
尽管抓获了寇连环犯罪团伙,但是我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截至现在,我们调查的那多起失踪案,还都没有眉目。
我们只能像大海捞针一样在尘土飞扬的矿区和乡镇上转悠,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有猎物撞在我们的枪口上,这种守株待兔的概率不是说没有,但是微乎其微,这和用两万元买彩票,结果中了百万元大奖的概率差不多。顺便再说说买彩票这种事情,我是从来不买彩票的,你看看大街上彩票点里买彩票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买彩票中奖这种事情靠谱不靠谱。彩票点里买彩票的基本上都是可怜的农民工,他们本来就没有钱,但是又抱着发一笔横财的目的,把有限的一点零钱投入到无限的彩票事业中,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奉献精神,这是雷锋精神。在彩票点里,你是基本上见不到衣着光鲜的人的,因为受过教育的有钱人知道这种事情很不靠谱。
这里方圆几百里,是全国煤炭储量最丰富的地方,随便打口井,向下挖几十米,就有煤炭。在这里挖煤的有多少人?没有几十万人,也有几万人,要从这几万人中找到几个犯罪分子,又没有任何线索,简直难于上青天。
这里的煤炭资源,久负盛名。以前我看过冈村宁次所写的一本书,在冈村宁次没有来山西敌后战场之前,日本对中国煤炭掠夺的重点在山东,因为山东靠海,轮船可以直接从山东装上煤炭,运往日本本土。后来,冈村宁次来到山西,担任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司令,看到山西煤炭丰富,煤质极好,而且易于开采,那时候还有很多露天煤矿,冈村宁次就上书建议日本将煤炭掠夺重点从山东移往山西。日本政府同意了,于是,日军在山西广泛修路,把全国各地的劳工和战俘都运往山西挖煤,满载煤炭的车辆昼夜不息地开往海边,然后装船运往日本。煤炭太多了,当时用不完,日本就把煤炭倾倒在海边,以备以后使用。据有人说,日本偷抢山西的煤炭,一直使用了半个世纪,支撑了日本战后的经济复苏。
山西煤炭储量到底有多少,没有一个准确的预测数字,但这里绝对是全球煤炭储量最丰富的地区,从古到今挖了这么多年,煤炭依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上天非常眷顾山西人,给予了他们如此珍贵的礼物。而上天却又冷落了另外一部分人,比如我们西北,地下少有资源,而且荒芜贫瘠。在西北,陕西相对好些,再往西,甘肃、宁夏、青海的自然环境都不如陕西,宁夏的西海固,地上荒凉得连野草都不长,这是联合国评选的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之一。青海属于青藏高原的一部分,海拔很高,气候严酷,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即使在陕西,地形特点和经济发展也不是一致的。陕西按照地理环境从南向北分为三部分:陕南、关中、陕北。陕南就是秦岭山区,因为多山的自然环境,交通不便,一直都很贫穷,安康就在陕南山区;关中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八百里秦川,历史上的十四个王朝都是建都在关中平原上;陕北就是黄土高原,革命圣地延安就在陕北,延安再往北是榆林,是古代的边塞,汉王朝在这里和匈奴打了几百年。榆林再往北就是古典诗歌中所说的塞外了,即现在的内蒙古。
以前,陕西这三大块中,最富裕的是关中,次之是陕南,最后是陕北。人们说的“陕西八大怪”,其实说的都是关中。“陕西八大怪”中,其中有一句是“姑娘不对外”,因为关中富裕,姑娘都不愿意嫁到外地去。
陕北几百年几千年来一直很贫穷,你从著名作家路遥的书籍中能够看到,光秃秃的山上连一棵树都找不到,人们在倾斜的沟坡地上种庄稼,广种薄收,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和自己的肚子做斗争,忍饥受饿,食不果腹。可是最近这几十年来,陕北发生了巨大变化,因为地下发现了煤炭和天然气,其中最北边的榆林地区最多,榆林的神木县,那是全国率先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县。
因为陕北发现了丰富的地下矿藏,陕北一下子变得富裕了。现在,陕西最为贫穷的地区,变成了陕南。
陕南地处陡峭的秦岭山中,风景尽管很美丽,很多珍稀动物生活在这里,比如朱鹮、羚牛、大熊猫等,但是特殊的地理环境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直比较贫穷。
毛主席说过,穷则思变。毛主席说的是,贫穷了就要想办法改变这种面貌,当然是依靠勤劳奋斗来改变,可是,陕西安康地区的这伙犯罪分子,他们依靠的是歪门邪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和线索来判断,这些犯罪分子都是安康山区的农民。
在我们寻找这伙犯罪分子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同行担心我们对环境不熟悉,就让那两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小警察带着我们。
他们问我:“蔡香蝉撒泼耍赖,什么都不说,你怎么能够让她开口?”
我说:“对付嫌犯,要摸准他害怕什么,他最害怕什么,你就偏给他来什么,不愁他不开口。蔡香蝉在房间里敢脱衣服,你把她带到她生活的村子里去,她就不敢脱衣服了。她不敢去,你偏偏要带她去,她就会妥协。”
他们又转向谭警官问:“寇连环死硬死硬,硬得像一块石头,你怎么让他开口的?”
谭警官说:“寇连环都做过了什么案件,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这种犯罪团伙的作案特点,把这些特点给他说出来,他就以为我们把他的活动都掌握了。审问罪犯时,你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你对他们的活动不了解,你要装着对他们了如指掌,他心中没有底,就会什么都说。”
我说:“谭警官在这方面是行家。两年前,我们遇到了一起谋杀案,怀疑是一个妻子和她的情夫杀害了她的丈夫,丈夫是被尼龙绳子勒死的,这种绳子在建筑工地很常见。审问这两个嫌犯时,他们都不承认谋杀,如果他们没有承认,我们又没有直接证据,案件就要一直搁置,超过24小时就要放他们离开。谭警官查看了死尸脖子上的勒痕,然后就走进了单独审问那个情夫的房间,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招了,她说绳子是你提供的,和醋瓶装在一起,交给了她。杀人的时候,你用绳子套在人家的脖子上,绕了两圈,从后边勒死了人家。那个女人说都是你杀的,和她没得关系。’这个情夫一听急了,他说:‘她不抱着她老汉的腰,我勒得死吗?’老汉在这里是老公的意思,西北人把丈夫都称老汉。案子到这里就有了突破口。”
他们转向谭警官问:“这个女人也太怂了,这么快就招了吗?”
谭警官说:“哪能呢?我是诳他们呢。我查看了死者脖子上的印痕,脖子上的勒痕有两圈,而且绳子是建筑工地上的绳子,有一股酸味,所以我判断这根绳子是男人提供的,因为男人就在建筑工地干活;有酸味,是因为绳子和酸醋放在一起。绳子能够在脖子上绕两圈勒死对方,需要较大的手劲,女人没有这样的力气,所以我判断是男人用绳子勒死的。至于说从后面勒死,是因为我看了脖子上的勒痕,接口处在脖子后面。我是根据死者身上的特征推断的作案过程。我把这些经过讲给那个男子,托词说是女人招了,男人一想,女人都招了,我还硬扛着有什么用啊?而且,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这个男人身上,他为了洗脱自己,肯定就会说女人做了什么。然后,我再把女人在这个案件中所起的作用,讲给女人听,女人肯定也在想,男人都怂了,我还硬撑什么呀。就这样,我们各个击破,案件就破了。”
两个警察听得很入神,他们说:“这些精彩的案件,比老师在课堂上的分析好听多了。”
我说:“当刑警是一门学问,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知识。你的知识储备达到一定的程度,对案件的推断就会有一定的把握。比如这些井下杀人案,在没有找到寇连环前,我们没有与案犯接触过一次,但是对于案犯的作案经过和作案特征等,我们已经了然于胸,为什么?这就是因为多观察,多分析,多动脑,多留神。”
中午时分,我们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馆,小饭馆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吃饭,那个男人叫了一碗面条,我们四个人也每人叫了一碗面条。面条需要一碗一碗地下,那个男人的面条先端上来,他从筷筒里抽出筷子,慢慢悠悠地吃起来。接着,我们的面条也端了上来。
我们吃完饭后,那个男人也吃完了,他先于我们走出去,我们跟在他的后面。
我说:“前面走着的这个男人,是一名教师。”
谭警官微笑不语,两名警察疑惑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百分之百是教师,不相信的话,你们上去问吧。”
两名警察上前叫住了那名男子,热情地聊了几句后,又走回来。他们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是的,他是教师,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说:“作为一名刑警,一定要多观察,多分析。刚才面条端上来的时候,他去拿筷子,我观察到他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筷子,而无名指和小拇指蜷缩在手心,他捏着筷子就像捏着一根粉笔一样;他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比我们吃饭的速度慢多了;吃完饭后,他用餐巾纸朝着一个方向擦拭手指,好像在擦拭粉笔灰一样。而且,他走路的时候,背有点驼,是那种无力的驼背,和煤矿工人的驼背不一样。综合以上这些特点,我判断出他是一名老教师。”
我们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这条乡镇的街道很狭窄,仅能并排开过两辆汽车,不时有拉煤的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卷起漫天的尘土。街道坑坑洼洼,像搓板一样凹凸不平,估计都是被这些超重的拉煤卡车碾压所致。两名警察指着远处一个男人问:“你说说这个人的职业是什么?”
那个人在街边站着,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向街边的商店里面指着,商店里面出来了一个人,和他说着什么。
我说:“这个人太好猜了,你们先猜猜。”
他们笑着说:“这个人我们认识,不用猜。”
我说:“这个人不是工商,就是税务。”
他们惊奇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我说:“从他的站姿上判断,从另外一个人的站姿上判断,从商店老板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和他说话判断。他一定是管理这个商店老板的人。谁管理商店老板?不是工商,就是税务。”
他们说:“是啊,他是收税员。”
我说:“学会观察是一名刑警的必修课,观察人,观察物,观察环境,观察三教九流的人,掌握三教九流的职业特点,掌握各种人物的性格特点,这对我们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我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遇到没有案子,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观察行人,观察他们的言谈举止,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分析他们的职业和心理。有一次我仅凭观察,破获了一个盗窃团伙。”
他们说:“你怎么破获的?给我们讲讲。”
我说:“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少年,大热天的,却穿着长袖,长袖里还穿着背心,额头上满是汗珠。这个少年的打扮很奇怪,我就跟着他。来到了一个购物中心,我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看人很不正常。我们一般人看人的时候,眼睛会平视,也就是说,如果你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你的时候,头会扭过来。可是这个少年看你的时候,头不动,是用眼梢在看你,而且飞快地看一眼,隔会儿又飞快地看一眼。什么人才有这种眼神?是小偷。”
他们说:“是的,小偷都是这种眼神。”
我说:“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是一名惯偷,肯定偷窃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如果是惯偷,那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出来偷窃,肯定还会有同伙。”
他的同伙在哪里?我需要观察。只要抓住他的同伙,他肯定跑不掉;但是如果抓住他,他的同伙肯定跑掉了。在小偷团伙里,直接行窃的人,是最下层的人,而上层的人不会直接参与偷窃,他们只会坐享其成。
“要找到他的同伙也容易,一个是看眼神,一个是看行动。同伙的眼神肯定会时不时地落在那个小偷少年的身上,小偷少年往前走,同伙肯定会跟上去。而当小偷少年偷到钱包后,同伙马上就会进行转移。所以,当小偷少年盗窃时,同伙肯定会围上去,一个是阻挡别人的视线,一个是准备转移赃物。再说说那个少年为什么大热天要穿着长袖衣服,他是为了作案方便。发现目标后,他就把长袖衣服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另一只手开始行窃。小偷的这些经验,都是几百年来一代传给一代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平常人看不到的江湖,它一直存在着,一直发展着,而且与时俱进,常换常新。”
“怎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同伙呢?我蹲在路边,装着系鞋带,看到小偷在向前走,身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在向前走,步频与少年小偷的步频一致。他们每隔几秒钟,就会望望少年行走的方向。”
那么,这几个人必定是同伙无疑。
“于是,我一面继续盯梢,一面悄悄通知了同事。在下一个街口,这个团伙正在作案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拿下。”
我给两名刚刚走出校门的警察说这些,并不是炫耀自己,而只是想告诉他们,作为一名刑警,应该怎么做。
我说:“有时候,并不是说抓住了嫌犯,就算结束,而审问更是需要技巧的。在这方面,谭警官是个行家。过去把抓住嫌犯的第一步工作叫审问,现在叫问讯。”
两名警察转头问谭警官:“都需要哪些技巧?”
谭警官说:“你要掌握嫌犯的心理,分析他们的心理。嫌犯刚开始都是极力抵赖,什么都不承认,到了后来,有的嫌犯看到抵赖不过,就一点一点地透露;有的嫌犯心理防线垮了,就什么都说出来。嫌犯说的每句话都要仔细分析,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谭警官突然住口不说了,他调头就往回走去,我追上去,问他干什么,他说:“啊呀,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快点回去。”
前天,谭警官在审问寇连环犯罪团伙的一名小喽啰的时候,那名小喽啰说到了一个名叫郭福利的人,也只是一句话带过,而郭福利最后是什么结局,小喽啰们没有人知道。
今天,谭警官突然想到了郭福利这个人。郭福利是他们团伙的成员,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准备杀害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