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伟廉妻子倾家**产又为他一路上诉,最后官司打到英国伦敦高院,结果始终是:维持原判。

随着时间推移,香港各界对案件的看法及猜测始终没有平息,刘嘉威作为案件经办人,无数身边人都问过刘嘉威看法,钱伟廉是否冤枉。

刘嘉威的答案始终是:“在法庭上,是。”

有人认为刘嘉威打官腔,有人认为刘嘉威话里有话。

其实刘嘉威真实的答案,是自己也无法做出让自己确定信服的结论。

1975年,刘嘉威漠然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香港警察抗议廉政公署大游行”。

刘嘉威新婚妻子,黄依曼,满头大汗,屋子一片狼藉,正在紧张地收拾东西。

“船联系好了吗?”

“……”

刘嘉威完全没有反应。

“我问你船联系好了吗?”

刘嘉威不耐烦:“你担心什么?!……抓也是抓我!”

“你进去,我怎么办?!”

“……我给你留了一笔钱,有3万块。”

“钱?从去年开始,不是已经没有月利了么?”

“钱伟廉案子你记得么?伦敦高院办结后,我户口有人存进来的。”

“谁?真正的凶手?”

“我不知道……”

“你没查过?”

“……为什么要查?”

“是谁的钱你也不知,存钱进来的人不是很傻?”

“他们是要用这笔钱买一个保障,让我对案件调查过程永远封口……”

刘嘉威看着黄曼依,“你和陈怡丽真像……”

“你有病!……你娶我是不是这个原因?”

“我办过那么多案子,为什么会对这个特别有感觉呢?”

刘嘉威转头看在阳台上的纸盒箱子,“你不会又想让我躺在里面?……你这个变态!”

刘嘉威呼吸急促,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黄曼依,黄曼依毫不示弱,反手就给刘嘉威一个耳光!

啪!

刘嘉威脸上立即火烧一样疼痛!

“你以为我还怕你!……外强中干……”

刘嘉威捂了捂脸,突然傻笑起来,然后一把搂过黄曼依,两个人开始接吻,“我东西还没收拾完……”

“陈怡丽……陈怡丽……”

突然电话响起来,“你又提他的名字!我是黄曼依!不是她的替代品!”

刘嘉威静止在原地,沉默了一阵,黄曼依眼神中闪过恐惧,刘嘉威拿起电话:“喂。”

“头!好消息!我们不用逃了。”

“……为什么?”

“我们大罢工发动两天了,到处都乱成一片,廉政公署这次麻烦了。港督刚刚批准特赦立即生效,只要是今天之前没有被调查的罪行,都一概获得豁免。”

“……”

刘嘉威沉默了一阵,开始冷笑……

半个小时后,刘嘉威回到警局,到处一片狼藉,好像被洗劫一样。

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

刘嘉威从楼梯走到4楼第三间办公室,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反锁。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刘嘉威没有开灯。

外面游行队伍已经回来,高声喊口号,人群极为兴奋。

刘嘉威把椅子挪到中间,踩上去,抬手把盖板打开,上面灯架后面,是空调的出风口,刘嘉威把胳膊伸进去,反复摸索,找到一个塑料文件袋。

这是自己的后路,护身符,里面有重要案件的审讯记录,伪造证据的清单,刑讯逼供的时间地点对象,自己了解的上级、下属的收受贿落名单,还有一些重要案件的未经修改的本来应该已经销毁的原始档案。

刘嘉威下来,仔细拍掉上面的灰尘。

打开塑料袋,随便抽出一张资料来,是陈怡丽的尸检照片。

自己当年为何会对陈怡丽念念不忘?

因为刘嘉威……

心里有鬼。

因为背后的一些事情。

刘嘉威认识自己老婆前一天白天,接到一个电话:“你是案件的负责人?”

“你是什么人?”

“我不会吐露我的身份,但我知道一些内情……”

“什么内情?”

“有些人希望案件不要调查那么详细,对不对?你受到上级的压力,还有金钱收买。而你现在调查的怀疑对象,包括死者的哥哥、男友,还有她的什么好朋友,都不是凶手……”

“那是谁?”

“在夜校念书的人,有人具有背景,看中了陈怡丽,陈怡丽长得蛮漂亮的……你知道吧?”

“我只看过尸检照片。”

“所以你们忽略了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夜校的点名册消失,你们警局也被打招呼,是有人不希望受到牵连。”

“那个人是谁?”

“你能顶住压力调查么?如果你查下去,恐怕会有麻烦,或者你接着调查那个你们抓住的替死鬼。”

“你能确定那个男人就是凶手?”

“我只是知道我刚才告诉你们的事情,知道他们在努力隐瞒那个男人的存在,是不是他杀得……我不知道。”

“既然不确定,你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

“调查案子不是你们警方的责任么?……我能获得这些信息,又正好我看不惯……”

电话说到这里挂断。

这个电话后,刘嘉威确信自己在办理一个冤案,自己在经济上同流合污后,放掉杀人犯,让另一个人顶罪,让自己在精神上,道德操守上,也彻底沦陷。

本来刘嘉威还可以安慰自己,钱伟廉毕竟是有可能杀人的。

可是现在呢?,这就是一个冤案!

钱伟廉会被自己毁掉一生,也会让陈怡丽死不瞑目……

她已经死得好悲惨!

但让刘嘉威迷惑不解的是,钱伟廉的表现,还有那些现场证供,刘嘉威费尽脑汁仔细研究,最合理可靠的解释,就是:钱伟廉是杀人凶手!

那些在法庭上自己的辩论,关于指控钱伟廉杀人的部分,刘嘉威只是按照事实陈述分析,是那么的确凿以及合理,按照刘嘉威的经验,这除了证明钱伟廉真的是凶手外,难道都用巧合和意外来解释?!

信息推理的矛盾,让刘嘉威焦虑。

判决下来后,刘嘉威利用自己私人时间又调查过一些情况。

首先是夜校的学生。

陈怡丽出事后,有三个人从夜校退学,一个女生,一个是陈怡丽的好友,那个曾经失踪后在山上被陈怡丽哥哥塞到纸盒箱子里的贾思齐,还有一个男生叫郑荣秋,郑荣秋曾经追求过陈怡丽!

刘嘉威找到郑荣秋,郑荣秋惊慌不已,“你认识我?”

“陈怡丽案子的负责人……我在电视上演的法庭辩论里看到过。”

“你为什么退学?心里有鬼?”

“不是我心里有鬼,是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

“……”

“有别人要害你?因为你知道内情?”

“你相信我不是凶手?!”

“凶手应该是有背景有势力的人物。”

刘嘉威看着郑荣秋住的破旧廉租房,“你显然不具备条件……”

郑荣秋沉默。

“是什么人?”

继续沉默。

“案件已经过去一年……你去看过陈怡丽么?”

“去她的墓?”

“我猜你没有……你不敢……你怕她知道你这么泯灭良心,包庇凶手,会让她在阴间,都不肯放过你!”

郑荣秋头低下去,沉默……

沉默……

突然眼眶湿润,开始流泪……

“我是因为她转学……我怕留在那个班级,而且我受到了外部的压力……其他人的压力。”

“什么人?”

“另一个追求者。”

“陈怡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有这么多追求者……她是在主动到处留情么?”

“不!……不是……陈怡丽是好女孩……很单纯……没有那样的事情,绝对没有……我就是喜欢她这点……”

“你行动过么?”

“没有……只是有时候会故意接近她……问问题什么的……”

“她对你态度呢?”

“一般……稍稍有点躲避,她应该知道我对她有好感……有一次下课,我想问她放学后要不要一起走……她很尴尬的笑,然后突然回头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了……我回头,看到一个比我们年龄大一些的男孩站在外面……看打扮应该已经不读书,带着茶色玻璃的眼镜……警惕的看我,然后嬉皮笑脸的迎接陈怡丽。”

“你对那男孩印象不好?”

厌恶的神色:“对……很油滑的感觉,应该已经不再念书,在社会上混……绝对配不上陈怡丽……等我出去时候,看到陈怡丽、她男友,上了一辆车。”

“什么车?”

“敞篷奔驰……”

“她男朋友的?”

“不是……是我们一个同学的……在课堂上我从来没有看到陈怡丽和那个同学有接触……没想到他们互相认识……”

“他的身分?”

“我不了解……”

“名字?”

“……你是正式调查么?案子不是已经判了么?”

“……”

“如果是私下的……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想当信息来源。”

“可是你已经说了很多。”

“我只看到他们在一起那一次,那个同学在车上看到了我……后来陈怡丽出事后,有陌生人找到我,希望我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关于陈怡丽的社会关系……那个人没有指明是要帮助那个同学……但我反复回想过无数次,除了那个人以外,别人不具备这个能力……”

“只是你看到过他们坐一辆车,而且陈怡丽男朋友也在场,只凭这一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郑荣秋脸色变得灰暗:“陈怡丽在车上的表情我还记得……很不情愿……而且陈怡丽的死亡方式以及那个人的特征……还有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他什么特征?”

郑荣秋摇头:“你自己去查吧……其实我仔细想过,就因为这些原因就说他是凶手,是否公平……我真的无法确认,也许他只是为了避嫌……因为如果你们警方查到他的头上,那绝对是爆炸性的丑闻……特别是廉政公署也在一直找你们麻烦……我虽然只是一个学生,也绝对确信你们不会秉公办理……不过说实话……你在宣判后,仍然在调查这个案子……让我很意外。”

“你已经说了很多……”

“我想解脱……我拿到了一万块钱封口费……看到钱的时候……我很犹豫,不过还是拿了……那么多钱……但是我后来……感到越来越痛苦……我觉得我性格很现实……不过今天是不是做得有点理想主义?……”

郑荣秋沉默了一阵后:“你能替我保密么?不要告诉其他人是我说出来的……我怕被报复。”

那个男孩的特征?

什么特征?会让人立即联想到陈怡丽的死?

那么他找人封口,是为了逃脱惩罚?

还是为了避免无端的联想?

刘嘉威找到陈怡丽男朋友。

“陈怡丽还活着时,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开奔驰敞篷车?”

“……案子结束了……我没必要配合你调查吧?”

很油滑的,在社会上打滚的人。

陈怡丽这样女孩被这样的人追到手,最后导致悲剧,在刘嘉威的案子中很常见。

“或者我换个问题……陈怡丽死后,你、陈怡丽的哥哥,还有贾思齐失踪了两天,去做什么了?!”

这个人脸色立即变了,“我们上山去拜祭陈怡丽。”

“为什么在山上?!”

“陈怡丽的大哥说的。”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在山上拜祭!?”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家的习俗?也是是什么原因……”

“贾思齐为什么被塞到纸盒里了?!你身上还有伤……是陈怡丽大哥怀疑你们两个,惩罚你么?!”

“不是他……是……”

陈怡丽男友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刘嘉威眼前一亮:“还有第四个人!?”

“没……没有。”

“是不是有些什么怪异的特征?!”

“你知道了?!”

“陈怡丽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现场?!”

“不……我不知道。”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她的死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完全不知情。”

“让我猜一猜……既然你到山顶受到了惩罚,也就是有人认为你可能是杀人凶手……或者是帮凶……他们这么认为的理由……就是陈怡丽死亡前,曾经见过你!?”

陈怡丽男友浑身颤抖,脸色完全暗淡下去……

“她从家离开的时候,我就等在楼下……她马上要过生日,我答应给她买一个东西……一块手表……但我没有钱……我有一个赚钱的方法,就告诉她了。”

“什么办法?”

“让她陪那个人……那个人和我谈好了,只要陈怡丽能陪他吃晚饭,然后上学后能坐在一起,就给我500块钱。”

“你让你女朋友赚钱,让她把钱给你,给她买生日礼物?!”

“警官……说出去难听……不过我这样人你也常接触……我们就这么生存……”

“骗女孩子上床?!”

“我没有和她发生过那种事情!”

陈怡丽尸检结果是处女。

刘嘉威沉默:“你还隐瞒了什么?!……陈怡丽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赚那么多钱。”

“……还有……还有……”

“陪他上床?!把你女朋友给卖了?!陈怡丽不从,所以就把陈怡丽给杀了?!”

“不!……不是……不可能,他不可能……”

陈怡丽是处女,“他没有性能力?!”

“不……他有……”

“那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

刘嘉威震惊……

这就是他的特征?

“你他妈还是人吗?!”

“我以为陈怡丽不会有危险……”

“所以陈怡丽哥哥把你们都找上山,让你们说谁是凶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

“找我们上山的……不是陈怡丽哥哥,而是……而是那个人。”

“他叫什么?!”

“我不敢说……说了我会有生命危险。”

“他杀人,他召集你们上山?!”

“他不是那么说的……他说那天陈怡丽上了他的车后,知道他的要求怎么也不干,没办法,他就在跑马地把陈怡丽放下来,之后陈怡丽给我打过电话,骂我……我就在附近,就赶过去,也打给贾思齐,贾思齐也过去……”

“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是在雪糕铺么?”

“我不知道……”

“贾思齐说背景声音很嘈杂,你呢?”

“我印象很深,很安静……还很空旷……就好像在一个空****的屋子里……绝对不是在街上。”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个声音……显得好空灵……很诡异……我甚至能听到她呼吸的回响……我当时以为是她生气了所以才会这样……后来她死后,我才知道……可能这就是死亡的前兆……人快死之前……”

“先打给你的,还是贾思齐?”

“先打给贾思齐……因为我要过去陪她,她说贾思齐一会会来陪她上学去,不用我来了。”

刘嘉威手心冒汗……

陈怡丽陪那个男生吃饭,在饭店约贾思齐过来,那个男生也是补习班的学生,所以正好可以开车带着她们两个一起去补习班。

然后陈怡丽和男生两个人吵翻,陈怡丽离开酒店,进入雪糕铺借电话,结果被引入工作间,房间空旷,大骂自己男友,后面的钱伟廉虎视眈眈……

或者还有种可能性,陈怡丽离开酒店,到雪糕店借电话,大骂自己男友,然后离开雪糕店,又碰到那个男孩,然后被男孩诱骗或者劫持,或者还有她男友、和贾思齐的帮忙。

那辆奔驰车,可以运载纸盒么?

敞篷奔驰,如果盖上顶盖,后备厢和里面都不够地方,敞篷的话,会不会太显眼?

陈怡丽男友突然说话:“警官……人肯定是钱伟廉杀的。”

刘嘉威眼角一跳。

“为什么!?”

“如果是那个男孩杀的,他过后怎么可能主动找到陈怡丽的哥哥,然后审讯我和贾思齐呢?”

“怎么审讯?!”

“他带了几个……”

“几个什么?!”

“我说了对你也没用……总之他强迫我说那天晚上行踪,在陈怡丽和他分开后,我和贾思齐到底谁最后见到的陈怡丽……我挨了打,贾思齐被迫在纸盒里睡了一宿……”

“他会贼喊捉贼么?”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雪糕铺钱伟廉的存在……后来你们把钱伟廉抓起来后,他就没有再找我和贾思齐麻烦。”

“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报警有用么?!而且我过后也想过会不会是他杀的人……只是想想可能性啊……他开的那个敞篷奔驰装不下纸盒……不过他的……”

“他的什么?!”

“他的……倒是很可疑。”

刘嘉威听到后,震惊!

这是那个人的第二个特征……

对了!

如果那个人在之后一直尾随着陈怡丽,看到她曾经进去过雪糕铺,或者陈怡丽自己告诉他去雪糕铺见到一个怪人,那么那个人杀人后,会不会用车载着尸体,在后半夜悄悄潜回雪糕铺工作间,然后用纸盒和胶带、报纸、电焊器嫁祸?

奔驰放不下纸盒,那个人家里怎么可能存放这种纸盒?

就是从雪糕铺工作间找出来的。

尸体,是在车上直接运过去的!

让她坐在车里……

后半夜的时候,纸盒从工作间拖出来,所以会留下摩擦的痕迹,痕迹不够深,纸盒又没有被拖坏,因为纸盒根本是空的!

割掉**应该是在那个人家里……

这个变态!

烧掉**,不是为了性快感,而是为了嫁祸。

要留下充分的痕迹,烧焊器的特征是什么?!

可以拔下电源使用!

拿到外面,烧掉**,别人会以为尸体是在屋内遭到破坏的,思维定式!

钱伟廉衣服纤维为什么会只留下七条?

因为所有的纤维,都是被动的被那些东西带过去的。

如果直接接触,绝对不止这些。

衣服和书包都被凶手脱掉,用车子载走。

所以工作间里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陈怡丽留下的任何指纹。

陈怡丽……

根本没有进去过那个房间!

仿佛已经看到曙光,刘嘉威再去夜校,调取前一年的学生档案,陈怡丽所在的班级登记人数是28名,实际却只有25个学生档案。

学校给的解释是登记人数只是报名数,学生档案人数才是准确的,如果刘嘉威不信,也可以查询其他班级,也有类似情况。

陈怡丽、贾思齐档案都在里面。

但男生里面,没有具有那两个特征的人。

刘嘉威找寻贾思齐,贾思齐和陈怡丽男友一样,拒绝提供任何那个人的信息。

刘嘉威想把自己的怀疑和推测说出来,劝说贾思齐帮助自己,但最后还是放弃……

还有一条可以利用的线索,就是陈怡丽的哥哥,他也上过山顶,也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刘嘉威找到他家,住户已经换了。

新房客:“他们家女儿死了后,全家移民了。去了加拿大。”

调查到这里时,廉政公署开始因腐败问题打击警队,身边同事一个一个被抓去调查,刘嘉威开始考虑是否移民(逃亡)到加拿大或者台湾,不知是否巧合,案件发生一周年时,刘嘉威和老婆以度假的名义离开香港,到加拿大看看环境,下最后的决心。

但第二天早上,黄曼依起床就发现刘嘉威不见了。

温哥华的12月大雪纷飞,伯伦港地区比想象中更安静,冰冷,天空阴云密布,风吹在脸上,能让人心平静,空气也仿佛镇静剂,刘嘉威呼着白气,下出租,四十三区322号别墅,刘嘉威去按门铃。

叮……叮……

没有人应答。

再按。

“你找谁?”

突然后面有人用英语问道。

刘嘉威立即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请问……”

刘嘉威说到这里,声音立即停止!

心脏狂跳不止,那个人两只手都露在外面,刘嘉威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人脸**了一下,似乎发现刘嘉威不对劲的地方。

刘嘉威表情已经恢复正常,“我是香港来的,来看看以前的朋友,他们家是姓陈么?”

“对……”

这个人应该通过电视,看到过自己的脸吧?

在审案的时候……

如果他是凶手……

他应该能感到自己对他的威胁。

“他们一家去休假了。”

“你也是香港人?”

疑惑地点头,指身后的房子:“……住在对面的邻居,您怎么称呼?!”

“刘嘉威。”

对方没有额外认出自己的任何表示,过来和刘嘉威握手:“幸会……在这里看到香港人真不容易。”

他的左手萎缩,好像鸡的爪子,皮包骨头,右手握住刘嘉威,异常有力量,异常有力量,异常有力量。

陈怡丽尸体脖子上,右手单手的勒痕。

握了几秒钟,时间不自然的长,然后松开。

刘嘉威肾上腺素疯狂分泌,长时间办案后,身体感觉到危险时候的本能反应。

“看来你只能改天再来……”

“他家有电话么?”

“我不能告诉你……抱歉……不过你可以记下我的。有事情在这边……我可以帮忙……在这里华人圈子我还有点影响力,有事请可以帮你……你是警察么?”

刘嘉威神经一跳:“你怎么知道?我们见过?”

“你的眼神,还有你手指头上的硬茧,是持枪留下来的……我们应该见过面么?”

“见过我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看起来像是守法公民……我和他们好久没见了,他家我记得有一个小女孩,现在应该张得很大了吧?要17、8岁?”

“叫陈怡丽……去年死了……(表情严肃)……被人杀了后,塞到了纸盒里……你是香港警察,不知道这个案子?”

刘嘉威开始撒谎:“我已经离开警队三年……跑马地纸盒藏尸案就是她?”

“对……就是她。”

那个人下意思握紧拳头……

脸上带着厌恶和愤怒,自己的试探开始有效果,“你叫什么名字?”

“……黎永丰。”

离开那里后,刘嘉威找了间咖啡馆,打电话回香港让下属查他的资料。

黎永丰刚才穿着运动服跑鞋,应该正在跑步健身,身体健壮,细长眼睛,头发有些稀疏细俑发黄,蓬乱,警惕凶狠的眼神,那只反差极大的左手,萎缩的左手,就那么露在外面。

电话响了,刘嘉威拿起来,“怎么样?查到了么?”

“刘嘉威!”是大头的声音,“你到加拿大干什么?!”

“查那个案子。”

“……它不是凶手……你也收过钱,立即回来。”

“告诉我他的身分?!”

“是你惹不起的人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你说服我我就回去。”

“你再讲条件么?……他的车在案发那天出过车祸,醉酒驾驶,撞死了一个人,车上还有一个小姐,之前他和陈怡丽接触过,所以他父亲付了我们封口费……他一直在警局,他没有可能作案……”

“警局什么都可以作假,我怎么信你?”

“你何必这么执着……你取了一个和陈怡丽一样的老婆我就很不舒服了刘嘉威,要是没有我保护你,你早就被廉署抓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是不信,你自己回来后再去查……”

“……我过来,是看看这边的环境……发现他只是意外……好吧。我停止调查。”

“……这样最好……”

挂断电话,刘嘉威坐回到位置上。

窗子斜对面能看到黎永丰的家,两个小时后,上午10点,黎永丰穿着休闲装出来,上了奔驰跑车,引擎轰鸣,车子开走。

刘嘉威立即离开咖啡馆,刚才大头的解释,刘嘉威确实不信,哪有这么巧合?!

黎永丰会出车祸?

刘嘉威走到门口,敲门,咚咚咚!

“有人么?!”

咚咚咚!

没有人应答。

屋子里是空的。

刘嘉威四面看看街上,走下去,沿着墙走到后院,一扇一扇推窗子,打开了!

刘嘉威翻了进去,里面应该只有黎永丰一个人居住,如果黎永丰是凶手的话,他的第二个特征,在他的卧室里,会留下痕迹!

一楼整理得一丝不苟,桌子与四面墙壁完全垂直,四把椅子距离桌子距离完全相等,整齐的刀叉摆放,拉门两边的开启角度都完全对称,过渡的整洁带来的病态感。

黎永丰刚才的衣着也异常平整,两边的鞋带完全对称,这并不是追求完美,而是非完美会给这样的人带来焦虑和痛苦,一种危险的病态心理状态,可能是他残疾的左手带来的无休止的挫折感和补偿心理,或者他那个怪异邪恶的天生外表。

刘嘉威曾记得有人问过自己:“长得如恶魔是否会导致恶魔?”

刘嘉威当时的回答是:“也许因果关系完全相反……”

对了他刚才的头发乱糟糟怎么解释?

是运动时风吹乱的,他在和自己交流时……

一排一排的照片,和他前警队告官父亲,以及英国籍母亲的合影,原来是***的儿子。

好多答案一下子解开。

室内没有女人的……

任何物品……

没有正常的女**往?

没有正常的**?

是否陈怡丽案件对他的冲击,带来的后遗症?

上楼梯,木质楼梯纤尘不染,刘嘉威能想象到黎永丰仔细擦拭楼梯把手到病态的细致度,刘嘉威不舒服。

二楼一间是书房,门敞开,一样的秩序感,另一边的房间,推开来,门锁住了,自己独居的卧室要锁门,他如果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要在自己杀死陈怡丽后,却又召集所有当事人,到山顶私自审讯呢?

不是为了追查真凶……

也不是故意做出姿态欺骗别人掩饰自己的罪行,而是一种愤怒,一种对自己的自我厌恶和自我愤怒!

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宣泄情绪……

也许在山顶上,他也要自残。

陈怡丽家人在香港住条件最差的公屋,到这里来却能住在富人区……

黎永丰不可能直接资助陈怡丽家人,陈怡丽哥哥的性格钢硬,不可能接受,但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通过投资或者高薪的职位为她家谋取福利呢?

是黎永丰在赎罪么?

还是黎永丰仍然摆脱不了对陈怡丽的那种病态迷恋?

特别是在自己亲手杀死陈怡丽的情况下?!

那种永生难忘的强烈刺激!

任何强烈的刺激,就算是痛苦,也会给人带来快感,这是人进化的结果,没有情绪化的人无法在艰难的环境下取得生存优势,但这样的人,在现在的社会,却成为病态的精神异常者。

刘嘉威撬开门锁,推开来,看了看四周,突然感到浑身发抖……

左边、右边墙上,分别挂着大幅陈怡丽的照片,陈怡丽没有看取景器,一张半身像没有表情,背景是教室,一张在笑,全身像,背景是操场。

应该都是偷拍的。

**被子乱成一团,扔着一条丝袜,上面有精斑的痕迹,旁边的写字台上摆着一排照片,全部是陈怡丽。

全部是陈怡丽!

玻璃板下面压着案件报道的剪报,其中一个庭审照片上,有刘嘉威的照片!

他认识自己……

卧室里全都不见外面的秩序感,这里是只有黎永丰才独享的空间,**裸暴露内心欲望,毫不掩饰!

房门慢慢自己关上了,咔嗒一声锁响。

刘嘉威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看着自己!

立即回头!

不是人……

是一张画像!

抽象扭曲的,和尸体照片一样的**陈怡丽,躺在纸盒里,**被割去,脖子上五个手指印!

眼睛睁得大大的!

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像圆球一样,巨大的眼白,充满了扭曲的欲望,和死亡的恐惧!

嘴角咧开,好像在享受的微笑!

极度变态的画像!

黎永丰心中陈怡丽死亡景象的心理投射!

床单下有东西垂下,刘嘉威过去掀开被子,下面压着的,全都是女人的东西,内衣裤、丝袜、束胸……

陈怡丽男友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并不真的想和陈怡丽**,他对进入女人身体没有兴趣……他最大的兴趣,就是要女人躺在他旁边,穿着内衣裤,丝袜,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洋娃娃,或者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用女人的衣物自己完成**,而女人一点具有生命表现的动作,就会让他气急败坏……”

陈怡丽或者被强迫,或者真心为了自己男友(为男友接受别人的性行为,这种案件很常见),或者金钱或其他什么原因,真的在黎永丰那里帮助黎永丰,做一个道具。

但却违抗或者只是简单的动弹一下,黎永丰失去控制,向陈怡丽下手!

用自己唯一的超级有力量的右手!

然后割掉**,再更兴奋的状态下完成性行为,之后转移尸体,丢弃在雪糕铺前面,再嫁祸给钱伟廉。

“你在干什么?!”

阴冷的声音,刘嘉威心脏急速跳动!

立即回头!

黎永丰站在自己身后!

两个人对视,会不会对自己动杀机?

“……你早认出来我?”

“怎么可能忘记?我每一天,都关注着所有和陈怡丽有关的人。”

“他有什么魅力?让你这么迷恋?”

“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她……好像天使一样,你看过她笑没有?微微露出一点牙齿,太美了……我简直受不了……她睡觉的样子,课间休息时,她躺在那里,我就兴奋……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夜晚我满脑子全都是她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的景象!……直到她死亡……你看!”

回头指门后的尸体模拟画像,“她死得好惨……可那个死亡的姿势……就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面!……一动不动……死亡气息弥漫……绝望的眼神,身体的破损……还有脖子上的指印……这不是人世间应该有的美!”

“这是你创造出来的!你这个疯子!你杀了陈怡丽!就是为了满足你变态的欲望!?”

黎永丰突然苦笑了一下,用手捂脸,痛苦。

“你当我是变态?……杀了她?……不!……她不是我杀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

“我只是希望她能让我满足一次……她那么完美……我怎么可能杀掉她?……其实她已经答应了……就为了她那个男友……我都不敢相信……我答应她,绝对不碰她的身体……她自己换好衣服,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那么美!……那么美!(流泪,陶醉和回忆的表情)……

但当我开始时……她却突然又坐起来了!……她说她受不了!……要离开!”

“所以你就恼羞成怒!?”

“我没有!……我绝对没有那么做!”

声音渐渐小下来:“我只是感到失望……我想上去拦住她……但我感到羞愧……我这种变态的行为……让我抬不起头来……”

“不是愤怒?!”

“绝对不是!她就那么走了……我想要送她……她说不用……她出去后会给她的同学打电话,然后两个人坐出租去……”

“坐出租……你给她钱了?”

“对……我仍然给了她500。”

“之后你呢?去上课?”

“没有……我打电话找另一个女孩……来帮我完事。”

“什么人?也是学生?”

“不……是一个夜总会小姐……叫KIKI……我总找她……她不出台,但我也不用触摸女孩身体,所以她也不介意接我这个客人。”

“然后呢?”

“我开车去接KIKI,那时候大约是晚上9点,10点时候到九龙,回来时候我和一辆货车相撞,车子损毁……”

黎永丰的描述,和刘嘉威上级的描述完全一致。

“你在撒谎,实际上那段时间,你杀了陈怡丽……你刚才的口供全都是准备好的!……你记忆细节太清楚,你是为了应付可能有一天有人盘问你时,好给出最标准安全的答案。”

“车牌号是hkj1,那个女孩在车祸中摔断了腿,你可以去查。”

“我不用做任何事情,就知道报案记录,口供,手续,一切关于这场车祸的东西,都会特别的完整……你忘了?我也是警察,这一套我太熟了!……你骗不了我!……杀害陈怡丽的凶手现在已经找到了……黎永丰,我不会放过你。”

“你做过的冤案少么?为什么就对陈怡丽念念不忘?……你娶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因为陈怡丽?……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病态的?”

陈怡丽尸体的性虐特征,被困在狭小空间、年龄反差、以及纯洁感和变态暴力犯罪的反差,勾引起刘嘉威潜在的欲望和暴力性,渴望放纵,释放压力,并不是为主持正义。

后来的栽赃和宣判钱伟廉,还有自己一直在劝说自己放弃,却最终娶回家里的黄曼依,加重了陈怡丽对自己的折磨。

这是让刘嘉威厌恶的,自身的那部分。

也是刘嘉威拼命查案的原因,理智想带给自己平衡,同时避免自己越陷越深。

刘嘉威没有回答黎永丰的问题。

黎永丰说得没错……

回头,看向窗外,正好对向陈怡丽家人的别墅!

桌旁边有望远镜,“陈怡丽死了,你仍然放不过他们家?怕他们发现真相?还是有什么变态欲望?!”

“和他们家人联系的近一点,会让我感觉和陈怡丽仍然亲密……这是一种习惯……”

这是什么样的答案?!

没有必要再问……

回到香港,找寻证据,把黎永丰绳之以法,也许这样,自己也可以彻底解脱,摆脱自己厌恶的,自己的那一部分!

刘嘉威沉默,转身要离开,走到黎永丰身边,从他的身边经过时,刘嘉威尽量镇定,对方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黎永丰身体在颤抖,在这里杀了自己?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到这里,会和黎永丰见面。

已经走到她的身后,黎永丰在盯着自己的背影,刘嘉威感到紧张,自己是一个凶狠的人,不择手段,但对方,是天生能为自己欲望,杀人的人!

背后那种冷血的目光,让刘嘉威心底颤抖……

出卧室了,对方没有袭击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刘嘉威仍然和妻子照常度假,有时候对妻子很迷恋,有时候,又很厌恶。

黄曼依理解不了刘嘉威的情绪变化,只是以为单纯的喜怒无常,并不知道刘嘉威背后的深层心理原因。

同时刘嘉威,又总觉得黎永丰在附近,一直在观察监视着自己。

是自己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