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2月16日
晚上十一点半,香港警方接到报警,一名16岁少女陈怡丽失踪,按照常规处置措施,警方通知对方报警已经记录在案,一般这种走失大部分都是出于误解。
陈亦丽的母亲有些担心:“她从来不会这样!她是乖乖女!你们能立即派人寻找么?”
接待警员不耐烦,但仍然控制表情:“好的太太。我们会尽快安排排查,请你回去耐心等待消息。”
之后报警记录完毕,警员下一个协查通告就算结束。
电脑科技当时所有人闻所未闻,协查通告需要一整天才能到达各处。
类似协查通告每日都有几十起,无人重视。
第二日早上,刘嘉威起床,刷牙,电话响,刘嘉威有些不耐烦,耐心慢慢地刷牙,不接,电话停下来,刮胡子时候再响:“喂!谁?”
“头……跑马地发现一具女尸……”
“哦……没有人了么?随便派一个人去调查一下,查下身份……”
“恐怕要你亲自出马,案子有点麻烦,惊动总华探长了。”
刘嘉威眼角一跳:“我立即过来。”
半个小时后,刘嘉威来到案发现场。
里外围了几层人,大部分是记者,警车,探长的奔驰都停在一边,刘嘉威推开人群,封锁线,有人拿着带闪光灯的照相机在拍照,一个纸盒子放在中间。
刘嘉威先和上级打了招呼,顺着血腥味走过去,看了一眼纸盒,盖着盖子,普通的厚包装盒下面已经被血浸透,盒子上写着“日立牌S67B电视机”。
刘嘉威走上去,想用手掀开盒子,立即有人喊道:“长官,不能直接触摸证物。”
“什么时候多这些规矩?”
刘嘉威助手:“新组建的科学鉴定科。”
“什么东西?”
助手轻蔑地笑了笑。
一个鉴定专家过来敬了个礼,然后带着粗线手套,小心地把盒盖掀开。
外围的闪光灯立即亮起来,对面二楼都已经站满记者,有警察粗暴的再进行清场,刘嘉威低头看里面,一具身体幼小的女尸,身体被卷曲起来,赛在里面,有些黑暗,看不清细节,浑身**,两个**都被割去,血顺着身体垂直流出来,大小便失禁,恶臭。
刘嘉威以为闻错了,仔细看才发现,**好像被烧焦成一片,脖子上有明显的暗色勒痕。
刘嘉威深吸一口气,想点烟,鉴证专家立即阻止,刘嘉威助手不满,上来想说话。
刘嘉威不耐烦摇了摇头:“你们查出来什么了?”
“尸体死因初步判断是被勒住后窒息死亡,详细结果还要进行解剖,死者生前可能被性虐待过,双侧**都被钝器割去,下体**被烧灼过,但没有**摩擦的痕迹,是否被强奸还没有定论。”
刘嘉威转向助手:“身份查清了么?”
“根据失踪人口对比,死者叫陈亦丽,16岁,昨晚11点半她的母亲到警局报过失踪。”
“尸体水发现的?”
助手指后面的一个40多岁的女人:“环卫工早上7点打扫时候,看到纸盒,想要捡回去当废品,发现很沉重,打开来看到尸体,就报警。”
回到警局后,刘嘉威召开会议:“这个案子现在引起新闻媒体注意,所以不能草率。刚才我和大头沟通,他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正好可以测试引进的所谓科学鉴证破案技术……所以我们要第一次和鉴证科的同事们共事……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掌声稀稀落落。
鉴证科专家脸色都不太好看,有专家想发言,刘嘉威抢过话头:“你们出结果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很难说,要……”
“时间不等人,这样吧,你们慢慢调查你们的……我们还用原来的土办法,慢慢地排查……”
专家尴尬。
刘嘉威点着一根烟:“所有兄弟取消休假,从现在起,从三个方面进行,一个是查电视机盒子的来源,一个是查死者生前的时间表,还有一个是查跑马地周围的所有可疑人员……大家明白吗?”
“是。头!”
“散会。”
“日立总公司的反馈回来了,电视是他们生产的最新型号,4月份开始在港岛销售,盒子下方有编码,可以查到销售区域及生产日期。”
“结果如何?”
“销售时间为现在往前推断6个月都有可能,电视安装后,纸盒有时候会被住户留下,有时候会被安装人员拿走,而销售地点已经证实是港岛地区,具体哪家电器行无法确认。”
刘嘉威沉吟,这时候有警员过来报告:“头,鉴证科那边有收获,让你过去一趟。”
“什么收获?”
“他们说查到了一样死者生前被折磨的凶器。”
刘嘉威皱了皱眉头:“走,去看看。”
推开鉴证科的门,一间仓库改装的大房间,旁边拉着白布作隔断,一个手术用的无影灯。
血腥味,刘嘉威走过去,简易**放着那个小孩的尸体,仍然保持原来的造型。
“为什么还这样?这个姿势有说法么?”
“不是……尸体关节都收缩了,硬掰开会让肌肉受损……”
“……会不会对尸体不敬?”
刘嘉威旁边助手:“反正死者家属也看不到?!”
刘嘉威立即不耐烦:“……闭嘴!”
然后看着尸体,眼眶已经变黑,身体出现尸斑,皮肤发黄,头发散乱披在那里。
好像一个熏黄的橡皮娃娃,**的伤口断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乳白色的脂肪和组织外翻,诡异真实而又冷血恐怖。
又显得瘦弱无助。
刘嘉威想抽烟缓解情绪,忍住了:“……有什么收获?”
“我们刚刚测了尸体肛门体温,根据现在最新成果,尸体在昨夜那样的温度大概每小时体温会降低1.5度,因此推断死亡时间为凌晨2点至4点之间。”
“不是说找到什么凶器么?在哪?”
“只是一个推断……你看这里。”
专家用手把尸体轻轻翻过来,脸朝上,身体仍然硬邦邦的保持原来造型。
眼睛瞪着天花板,异常有神。
几个人都感到一阵异样冰冷。
沉默几秒钟:“死者的**有烧焦痕迹,我们进行了模拟……要造成同样痕迹,一般虐待使用的是烟头,焚香,或者炭火,但我们试验后都给否定了,主要是面积很小,温度很高,我们找来人体毛发用不同的温度炙烤,最后鉴定温度为大约300摄氏度左右,高温面积大约只有直径两到三毫米,这样的东西还要比较常见,因为纸盒子是电视机包装,我们怀疑是电器行为案发现场,在修理店能加热的东西只有一样。”
“什么?”
“电烙铁……我已经找了一个实际作了实验。”
拿起一个假发头套:“头发都是真的,上面有我烧过的痕迹,和这个瘢痕几乎一致。”
“……烫**,又割掉**,凶手为性变态的可能性较大……第一案发现场很可能是电器行的修理车间……”
“对……而且我们检查了死者的**。”
“有被强奸痕迹么?”
“没有……甚至连被侵犯痕迹都没有。”
“被侵犯?”
“就是指摸或者异物进入……”
助手:“这不是和刚才的结论矛盾么?”
“……那就是说,也可能凶手在误导我们自己性变态……死者也许死于意外……之后凶手虽然破坏了尸体,却不敢性侵犯尸体……”
“或者是个女凶手?”
鉴证专家:“……我们检查了纸盒子,下面有在地上拖拽的痕迹……我也做了模拟,拖拽的距离并不近。在马路上也有摩擦痕……”
“这说明案发现场是在抛尸地附近?”
助手:“我不太明白?”
“盒子在马路上,运到现场就两个办法,一个就是附近拖到那里,或者车子开到那里直接把纸盒子扔下来,那就不用拖拽……现在马路上和纸盒子都有拖痕,显然不是车子运输……”
专家:“对……就是这个意思。”
“附近有多少个电器行?”
“大概60多家。”
“安排人排查,特别是修理工、性变态、认识死者的人、做晚上值班的人,都要详细询问……”
半个小时后,刘嘉威到达死者陈奕丽所住的公寓。
华发大厦。
华发大厦为公租单位,几栋楼密密麻麻拼接在一起,死者家庭条件一般。
刘嘉威坐电梯上到35楼,第四户敲门,楼道还算整洁,家家铁拉门紧闭。
有粤剧的声音。
还有菜香味。
刘嘉威不喜欢这种生活气息。
也许是嫉妒。
门打开了,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先生您找谁?”
又出来一个四十岁的妇女,头发蓬乱,眼眶通红,一把把孩子拉到后面:“我怎么和你说的?!……不准不经我同意给陌生人开门!?”
“可是他不像是坏人?”
“闭嘴!进屋去!”
转头警惕的看刘嘉威:“你找谁?”
“陈太么?我是西九龙重案组的高级督察刘嘉威。”
“案子破了?找到杀我女儿的凶手了?!”
“还没有……我想和你谈谈……”
陈太沉默一阵……眼泪又流出来。
刘嘉威把她和脑海中卷曲成一团的尸体进行对比,却无法重合。
但刘嘉威能感觉到那种哀伤。
“……抱歉……你进来吧。”
客厅另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穿着粗布背心,贴身**,眼睛圆睁,警惕带有敌意地看着刘嘉威。
“你也进屋。”
男孩没有言语,又看了刘嘉威几秒,转身走回去。
“为什么那天报警你们不立即处理?!”
突然问道,音调很高。
男孩走回来,一直到刘嘉威面前,故意脸贴的很近,刘嘉威能感到对方呼出的气体压迫到自己脸上,挑衅,“如果你们当时出警,那时候我妹妹还没有死!你们这帮混蛋,除了贪污……眼里面没有任命么?!”
“接警的事情另一个部门负责,你可以投诉他们……和我说没用。”
男孩一下子抓住刘嘉威衣领,刘嘉威反抓住他胳膊,向后一带,一翻,男孩立即杀猪一样惨叫。
妇女尖叫着上来劝阻:“长官他不懂事……求你放开他。”
刘嘉威不动,比较小的男孩从屋里跑出来,呆呆看着刘嘉威,眼神让刘嘉威不舒服。
刘嘉威仍然不动,男孩眼泪已经疼出来了,“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抱怨,你想抓到杀你妹妹凶手,就好好配合我。懂么?!”
“……”
“再不回答。我就以袭警罪把你抓起来!”
母亲:“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不停地掉泪。
男孩看到眼泪,眼圈立即也红了,仍然毫不屈服,但犹豫一下,还是点头。
刘嘉威放开他,较小的男孩跑过来:“……你好厉害。”
刘嘉威不想理睬较小的男孩,好像干净的东西对比后会让自己难堪。
向后退两步,坐下:“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我们是一伙的……你女儿最近是否有异常?”
“(擦眼泪)……她很乖的。”
“学习好吗?”
哥哥:“大概七八名的样子。”
“在学校同学关系怎么样?”
“很好。”
“有没有男朋友?”
母亲:“没有。”
哥哥:“她有……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母亲惊讶)……我遇到过,还和那个男孩打过一架。”
“为什么?”
“看到他在学校后巷吻妹妹……还要动手动脚。”
“你妹妹什么反应?”
“她当然不愿意……我立即过去,拉开他们就打那个小子,妹妹又拉我,那个小子跑掉了。”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不知道……应该是他们同年龄的。”
刘嘉威在这一段记录上画了个问号。
“后来还遇到过么?”
“没有。”
“你女儿写日记么?或者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日记她不写……她回来都是做功课,或者参加补习班……要好的朋友,有一个叫贾思齐的女孩,案发那天女孩还给这里打过电话。”
“你把案发当天你女儿的行动情况按照时间讲一讲。”
“她早上起来,上学校,下午三点回来,帮我煮甜汤。”
“情绪有异常么?”
“没有……既看不出来特别高兴,也看不出来难过。”
“确定?”
母亲沉默,然后眼泪突然掉出来……
“我看到报道她……出事……脑袋中就是……就是那天下午我最……最后和她一起在厨房……的样子……她真的看不出一点……一点异样。”
弟弟眼神变得怯生生。
哥哥拳头紧握。
母亲努力控制情绪,“四点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
“说什么内容?”
“她到屋里说的,声音故意压低……”
“故意压低?!”
“女儿上高中后都是这样,已经有自己私人秘密,不希望我听到……和平时一样。”
“说了大概多长时间?”
“三四分钟……然后出来。我问她是谁,她说贾思齐,补课的事情……之后过了七八分钟,电话又响了,她进去说话,又说了一阵,然后出来……”
“这次电话是谁打来的?”
哥哥:“我。”
母亲警惕的抬头看了哥哥一眼。
刘嘉威注意到这个眼神。
“什么事?”
“我有一个文件,要送到广告公司,我赶不回来,想要妹妹帮我去送。”
“什么文件?”
“草稿……我要给自己登一个找工作的广告。”
刘嘉威转向母亲:“你知道吗?”
母亲眼光闪烁了几下:“知道……”
刘嘉威在心里估计哥哥的身高和强壮程度,“怎么知道的?”
“挂了电话后,女儿和我说了,说要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平时她都是5点半出发,昨天是5点出发。”
“去什么地方?”
“铜锣湾的补习班……提前半个小时先绕到新闻大厦的广告公司。”
“你要找什么工作?”
“修理工。”
刘嘉威眼角一跳:“汽车还是管路?”
“电器。”
第二天早上,刘嘉威来到陈怡丽所在的学校。
头天晚上一场大雨,早上起着薄雾,空气湿闷,总觉得呼吸得不够。
身子一动就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到学校外面,校长正在给全体学生训话,虽然没有提到陈怡丽的名字和案件,但内容就是在提醒学生,在这一段要注意安全,同时不要乱传谣言。
早操结束后半个小时,刘嘉威在督导室先和校长简单交谈,肥头大耳的家伙,油腻腻,“案子有什么进展么?”
“不可以向外界透露。”
“可否在近期向我们学校派警员提供额外保护?”
“不是我们部门负责,你找辖区军装警员。”
校长恭敬表情中带着愤怒。
陈怡丽的朋友,贾思齐进来。
校长离开。
贾思齐长发,大眼睛闪烁不定,皮肤苍白,显得纤细瘦弱,看到刘嘉威拘谨。
“你和陈怡丽关系怎样?”
“和他一起补课……就这样。”
“没有多余接触?”
“没有。”
“她有男朋友你知道是谁么?”
“……不清楚。”
“你知道警察会来找你么?”
“……想过。”
“来找你的原因?”
“我在她死亡那天前面……(突然哭出声音),给她打过电话。”
是个能引起人同情怜悯的漂亮女孩子,可能善于撒谎。
刘嘉威心里盘算着,拿出自己手帕递给她。
女孩没有接,眼神有点厌恶,一闪而过。
“我当警察十五年……有一个经验你知道是什么么?”
女孩警惕地看着刘嘉威。
“就是对方如果事前反复练习怎么应对我盘问的,有一半可能是凶手,还有一半可能,知道凶手是谁,或者就是同谋者……抓回去审问,基本都有收获。”
贾思齐眼睛突然睁大,闻到危险的味道。
“她男朋友是谁?”
“(犹豫)……张博名。”
“学生?”
“不是……她没有工作……以前是我们的学长。”
“你是不是知道他杀了陈怡丽?”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真没有见过?”
“没有。”
“陈怡丽的哥哥你知道吗?”
“(声音立即矮下去)……知道……但没见过。”
“又和我说假话?!”
刘嘉威突然严厉。
“真的没见过!”
贾思齐也突然提高声音,“他们兄妹关系如何?”
“他哥哥很维护陈怡丽,很反感别的男生追求她……陈怡丽曾经和我抱怨过……还和他发生过冲突。”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电话里面。”
“电话的时间?”
“下午4点多?”
时间正确。
“都说什么?”
“就说他哥哥又因为男生的事情骂了他……两个人吵了一架,她和她男朋友也吵架了……她有点烦恼……然后又说晚上补课可能要晚去一会,要我等她的电话。”
“晚去一会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原因,她很神秘地说要先去跑马地,然后再联系我,也可能不去铜锣湾的补习班。”
“当天你们又接触了么?”
贾思齐突然又开始迟疑。
“我问对问题了?!如果我发现她死亡前的细节和你的口供对不上,你就会有大麻烦!”
贾思齐头低下去,声音不能更低:“她给我打过电话。”
“什么时候?”
“六点半钟。”
“时间精确么?”
“我在听收音机说娱乐新闻,不会错。”
“她说什么?”
“她让我立即出来,她在跑马地车站和我见面。”
“然后呢?”
“然后我到了车站后,等了她二十多分钟……她没有来……我以为她有事。就走了。”
“之后消息呢?”
贾思齐突然又哭起来,“我没太当回事情,就准备第二天骂她爽约,可是第二天一到学校……老师就说她……说她死了……”
“我很害怕,我担心等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遇害……如果我见到她……也许我会和她一起死掉……这样的猜测让我心里害怕……”
“凶手认识你?”
犹豫……
“六点半的电话,陈怡丽那边声音很嘈杂……她当时应该在吃饭,她不会一个人去饭店……而且补习班上课时间7点,我说现在去有点晚了,她说没有问题……那就不是坐公车……而且坐出租……但是陈怡丽平是不会这么大方……”
“或者有人开车载她?”
贾思齐眼光闪烁一下,似乎和她内心的猜测对应上。
“可是我不知道她认识什么这么有钱的朋友?……我也许是她除了凶手以外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我又担心凶手知道我那个电话,因此要找我麻烦……又担心你们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
“同谋?”
“我和她哥哥……关系实际上比较密切。”
“多密切?”
“就是比较密切……”
“她在电话里又提到过他哥哥或者男朋友在身边么?”
贾思齐摇头。
“你确定她不会一个人吃饭?”
贾思齐想了一会:“抱歉……我也不敢太肯定……(再哭)”
“陈怡丽有没有提到他要帮哥哥去广告公司的事情?”
贾思齐疑惑地摇了摇头。
回到警局时,大部分人都在外面排查电器行的人,刘嘉威助手说鉴证科有新发现。
鉴证专家:“死亡方式我们已经查出一些细节……你跟我过来。”
走到放置尸体的太平间,把冷柜打开,白烟缭绕慢慢散去,尸体已经被放平,头发梳理整齐,仍然刺身**,眼睛仍然圆睁,看着刘嘉威的角度,极度的穿透力。
栩栩如生,刘嘉威心脏一阵狂跳……
鉴证专家戴上手套,指着脖子上的痕迹:“右边四个手指印,左边一个,(用手虚拟在脖子上),就是这样,凶手用右手单手掐死的死者……我问过心理专家的意见,凶手没有用凶器,正面掐毙对方,应该具有几个特征。
一个是无预谋杀人,凶手可能是冲动型人格,和死者互相较为了解,两个人可能有比较深的固有矛盾,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争执后突然动手……”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和死者完全不认识,因为性目的或者钱财等突然杀人?”
“当然不能彻底排除这种可能,比如是凶犯尾随劫持强奸死者,在逼死者就范时,冲动下用手掐住死者结果导致意外死亡……不过对这种情况我有不解处……死者失踪时候只有6点多,案发现场附近都很热闹,极少背静处,凶犯如何选定死者,然后挟持下手?……而且死者经过检验处女膜完好,下体没有任何被侵犯痕迹……这怎么解释?”
“正好可以说明凶手失手杀人后慌乱?”
“那他应该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处理尸体,掩盖自己犯罪证据……但在死者身上,我看不到这样的行为……用烙铁烫下体,还有割掉**……这证明凶手杀人后根本不见慌乱……”
“伤口是死者生前还是死后……”
“……我们通过检验伤口血液凝固方式,用动物进行对比已经证实……凶手杀人后,才对尸体进行的加工……”
“这么说来……如果凶手要是强奸了尸体,反倒好解释动机?……”
“如果是仇杀的话,杀人后泄愤就显得合理……掐死对方可能是凶手预谋的,选用这么高难度的手法杀人,可能说明凶手对自己体力极度有信心,或者极度愤怒死者,必须这样才能泄愤?或者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让凶手选择这样手段?”
“极度愤怒就选择这么冒险杀人手法不合理,就算杀人,也应该用双手,我仍然倾向于凶手失手意外杀人……不论凶手认识不认识死者。”
“或者凶手无法完成**?……只能通过上述行为来满足?”
“这样说很勉强,不论说他是掩盖罪行,还是满足自己欲望,我都找不出合理解释……更关键的一点,是他的抛尸行为……”
“抛尸在马路上……完全没有掩盖的冲动?!”
“对!……这么多互相矛盾的特征……如果我选择,我宁愿相信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仇杀……”
“或者是女人作案?”
“……凶手身体要极为强壮……单手杀人,(看助手和刘嘉威),恐怕你们两个都做不到……还有拖动那个纸盒。我们已经做了模拟……绝非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且就算是在深夜,四处无人……纸盒里是被虐杀的死者,鲜血四处流淌,眼睛圆睁……拖动这么个恐怖血腥的纸盒在外面费力的移动,还要随时担心被人发现……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而是要抛尸在马路中央……
这要什么样强壮的心理素质?……这一条,我觉得就可以认定,或者这也是杀人者变态心理获得满足的一部分,看着我们警察和整个香港为他的杰作混乱……或者这就是仇杀,对死者的恨让凶手不这样做都不能接受。
总之……这次我们遇到的,是真正难以琢磨,又极度变态的凶手!……我对这个案件的真相,充满了好奇。”
案情至此虽然有大量不解谜团,但凶手特征明显,警局上下认为,这起引起全港关注的案件,应该很快就会抓到真凶。
方法仍然是最低效可靠的排除法,刘嘉威及下属耐心查问了跑马地地区所有的电器行,筛选超过750人,虽然马路上有拖拽痕迹,但仍然不能排除汽车运尸可能(也就是熟人作案可能),因此刘嘉威他们又找出近50款当时常用汽车,一一试验是否能将纸盒完整塞入后备厢中(后座空间不够)。
找不到具备嫌犯特征的人。
纸盒太大,能够运输的车型或者要露天运输,或者无法塞下整个纸箱。
案件陷入僵局。
这时候鉴证科传来消息,在纸盒上发现新的关键证据。
两个手印。
因为都是右手的。
所以应该分属不同的两个人。
刘嘉威:“是说明有合谋作案么?”
“有这种可能……但箱子上找不到指纹,说明凶犯戴手套,或者擦拭过箱子,这个手印或者是凶犯漏掉……或者根本不是凶犯留下……而是不相关的其他人。”
刘嘉威盘算的,却另有别人。
如果杀人时,陈怡丽是被其中一个人控制住,那么另一个人就有可能用一只手,掐死陈怡丽。
就算他不够那么强壮!
而两个人拖动那个盒子,可以更快速行动,也可以克服一个人时候的那种无法想象的恐惧感……
但两个人杀人后,又对尸体有猥亵行为,一般说明其中一个是主案犯,在控制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很可能只是旁观者,甚至被胁迫。
主犯会不会是女人?
或者有更多的人,一个人,女人指挥?
两个男人协同。
或者一男一女?
或者两个男人?
用烙铁烫**,刘嘉威总觉得从程度上来讲,很难让这样变态犯人获得需要的极端满足感,为什么只是**?
而不继续向下侵犯性器官本身?
近在咫尺?
还有没有强奸死者,也可能是其中一个人进行劝阻,所以没有成功。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
还有最开始的疑点,死者电话里暗示贾思齐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赶到铜锣湾,应该有车……
一定有车!
先查那两个人的手掌印。
刘嘉威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在外面排查的中途,想到这里,刘嘉威精神一振,那种查案过程中会出现的柳暗花明的感觉再次出现,绝对很准确的预感,刘嘉威四周看了一眼,要找一个电话。
前面有一个雪糕铺,两边水果摊,时间还早都没有开业。
雪糕铺木板门打开了一半,外面低矮的玻璃,粉刷成蓝白色但很粗糙的外墙,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刘嘉威走进去,“有人么?能不能借一个电话?”
刘嘉威的预感很准。
转折点果然就在这一刻,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和刘嘉威的预想完全不同。
刘嘉威尝试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靠墙一排货架,右边两个冰柜,旁边柜台,太阳光斜射进屋内,灰尘飘浮在空中,上面一个吊扇,半死不活的转动,风吹在头顶很不舒服。
叶片的光影在墙上晃动。
刘嘉威看到柜台上的电话:“有人么?!老板在吗?”
没有回应,刘嘉威有些心神不宁,突然屋内一阵惨叫声!
女人的惨叫!
刘嘉威立即回头!
后面站着一个人!
距离自己不到两米。
走路没有声音?!
穿着有些肥大的蓝色西服,白色衬衣发黄,分头,脸上皮肤紧裹着骨头轮廓,大概164公分。
站在那里,警惕的观察刘嘉威:“……你干什么?这里还没有营业。”
里间有开枪和男人说话的声音。
是在播放录像。
“詹士邦的新片?”
“不……是恐怖片……女鬼的。”
“……我是警察,要征用一下你这个电……”
刘嘉威停下来,手悄悄扶住枪柄,因为突然看到他听到警察两个字时,脖子上凸起的血管,很夸张地跳动,眼角微微抽搐。
额头上有汗水。
眼神警惕凶狠,还有些呆滞?
“……你是什么人?”
“我?……工作人员。”
“做什么工作的?”
“这和你没关系吧?”
对方似乎平静下来了,眼睛灵动起来,“电话就在那里,你用吧。”
“你为什么满头大汗?很热么?”
“我在干活……工作间比较热。”
“什么活?”
“……修理电视。”
对方身体显得僵硬,手里,拿着配合电烙铁使用的锡线!
**上焦煳的痕迹……
“我能看看你工作间吗?”
“为什么?”
“就是看一看。”
“你有搜查证么?没有的话,那里很乱,不方便。”
很合理的拒绝自己,对方冷静,不好对付。
刘嘉威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冷静来自于心理没鬼?
还是那种在半夜慢慢拖着尸体在街上移动的可怕镇定?
“你不是要打电话么?请快点……老板来了看到我放人进来会很麻烦。”
不能在他面前说案情……
“不用了,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钱伟廉。”
刘嘉威点了点头,隔着桌子,慢慢走了出去,背对钱伟廉开门时,刘嘉威感觉到昏暗中死死盯住自己背影的目光,冷汗浸透自己的衬衫。
那种可怕的压迫感,只属于最凶残可怖的犯人,错不了……
等等……
自己会不会下结论太早?
刘嘉威再找到一部电话,立即打给总部:“德增街雪糕铺谁负责调查?”
“……第四组王……”
“(打断)……赶快把他叫来,问他调查过一个叫钱伟廉的工人没有?”
三分钟后,王警员声音紧张:“头,你说的是钱伟……”
“他的口供你给我读一下。”
“……案发当天值夜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半,之后十二点回家。”
“职业呢?”
“售货员。”
“他还会修理电器你知道吗?!”
“……这个……这个……”
“为什么没有继续调查他!?”
“……他说十二点回的家……死者死亡时间见证科不是说十二点之后么?所以把他给排除了。”
这是个矛盾!
刚才的感觉绝不会错……
将近二十年警察生涯的经验直觉。
就算他不是凶手……也一定和案子有关!
现在怎么办?直接搜查雪糕铺?
新闻界会大肆报道,如果是乌龙就会很麻烦。
“他家在哪?”
“在洪照街8号田英花园。”
“你把他的资料照片带着,我们在那会合。”
先查一查他的不在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