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尤舞和偶然的乔装打探,编外小队得出一个令人傻眼的结论:刘爱凤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既然早就预知了,为什么自己不挣扎,还要让身边的人也守口如瓶呢?”尤舞不明白。

“明知自己会死,却不做任何反抗……能让一个人宁愿失去生命也不肯开口的理由,难道是这对刘爱凤来说,牵扯到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的生命?在我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子女能有这样的情感,但刘爱凤没有生过孩子嘛。”偶然的思路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也许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黎叔清淡地说,“而是她想掩盖另一个更大的秘密。”

刘爱凤只是个普通的缝纫女工,能让她拼死去守住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而且看起来,就算有这样一个秘密,它也随着刘爱凤的死,而永远成了谜。

“忙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有点进展了,没想到又掉进新的漩涡里,”偶然泄气地牢骚,“我果然更适合搞刑侦鉴定,因为还是科学比较靠谱,一加一肯定等于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你个二,让你猜是谁和谁相加,究竟是0加2,还是负100加102?我的天,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嘛!”

“小偶这个比喻挺有意思。”黎叔被偶然弄得扑哧一笑。

“咦,爹,我看您怎么好像又瘦了一圈,这些天您去哪儿了?”尤舞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转而关心黎叔的身体健康。

“哎,我听你们的汇报听得入了迷,差点儿把自己的事儿给忘了,”黎叔一拍头,像刚想起来似的说,“这些天,我去刘爱凤的湖南老家走了一趟。”

“刘爱凤的老家是农村,难怪爹最近手机老没信号。”尤舞恍然大悟。

“刘爱凤自从16岁就离家,到城里打工,多年来从没回去过,所以之前警方的侦破方向也都放在她本市的人际关系上,黎叔您怎么想到去她的湖南老家调查呢?”偶然没急着问黎叔发现了什么,而是困惑地追问,“还有,您之前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能从刘爱凤的丈夫和工人口中,探听到刘爱凤临死前会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又为什么那么明确地指示尤舞,将目标锁定在刘晓霞身上呢?”

黎叔似乎被偶然问住了,他难得面露困地说:“我说这是我的直觉,你信吗?”

偶然立马摇头,表示不信。

“第一,刘爱凤虽然多年没回过老家,但她却和工厂里的湖南老乡相爱并结婚,更何况张双喜还是个老实又不多话的人,这样的男人能赢得刘爱凤的芳心,这说明刘爱凤心里多少是有故乡情结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去呢?”黎叔眨巴眨巴眼睛,慢条斯理地分析道,“第二,刘爱凤16岁就在服装厂当缝纫工,是厂里数一数二的老工人,刘晓霞是组长,也在厂里工作了多年,她们两个认识的时间比较长,对彼此的了解自然会多一点,不值得注意一下吗?至于我猜测刘爱凤死前有奇怪的举动,那就更简单了,她不是胆子小吗?为什么会夜里11点多,一个人跑到偏僻的小树林里去?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所以我理所当然猜测,案发前,她极有可能受到了某种刺激。”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我的主观推测,用小偶的话来说,这可能并不科学,所以我说,这只是我的直觉。

三个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黎叔口中轻描淡写的直觉二字,那是无数犯罪分子刀光剑影较量之中磨炼出来的,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侦查员,才具备的宝贵实战经验。

偶然肃然起敬地看着黎叔,深深觉得,黎叔这样的人,居然在后勤科埋没了这么多年,真是浪费啊。

“好了,说正事儿吧,”黎叔清清嗓子,神色如常地说,“之前的调查报告显示,刘爱凤是因为家境不富裕,所以16岁的时候就从镇上的高中辍学,到城里来打工。但在她老家,我发现她家里倒没穷到上不起书的地步,她的亲戚听说,辍学是刘爱凤自己做的决定,另外,她学校里也有几个老师记得她,老师们说,刘爱凤的学习成绩很好,突然辍学确实很令人意外。”

“莫非刘爱凤的辍学原因,另有隐情?”偶然紧张地喃喃。

“嗯,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黎叔点点头,说道,“我侧面向老师打听,刘爱凤在学校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没想到老师非常感慨,因为就在刘爱凤辍学后不久,她在班上最要好的两个女生朋友,也先后离开了,一个转学去外地,另一个被家里送到了国外,而经过我的暗访,这两个女生,这些年很少再回老家,她们家里人也很避讳谈这个,我没打听到她们两个现在人在何处。”

“三个最要好的朋友,同时间离开学校,又从此都刻意回避回乡,这肯定不是巧合,她们16岁那年,一定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会是什么事呢?”偶然浑浆浆的脑袋里,似乎终于注入了一股清泉。

“这两个女生的名字……”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神情如同魂游天外的普希金开口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黎叔,“是不是一个叫陈默,另一个叫贾小楠?”

这回,不仅尤舞和偶然愣住,连黎叔脸上都浮现一丝讶异。

“没错,就是她们两个,”黎叔目光灼灼地看着普希金,“小普,你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我听了黎叔的建议,采用了一些……技术手段,在附近的移动基站,还有刘爱凤手机里,找到一些隐藏和备份数据,这些数据能显示出刘爱凤平时的操作习惯,经过比对数据,我发现刘爱凤倒很少玩儿微信,但是她经常在深夜的时候,进行一项操作,那就是把微信好友屏蔽,但隔几天她又把屏蔽解除,然后再屏蔽,再解除,就这么反反复复,重点是,她的操作对象只有两个人,我根据这两个人的微信、支付钱包的关联银行卡,进一步破解出她们的信息,最后查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有工作单位、居住地址等等……陈默就住在本市,在一家私企当文员,贾小楠则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定居在Z市,刚刚找到工作。”

“通过微信就能查到姓名、工作和住址?”尤舞惊讶地嗔道,“小普真厉害。”

“刘爱凤,陈默和贾小楠,她们三个经常联系吗?”偶然问。

“没有,至少我可以确定,她们三个从来没通过微信联系过彼此。”普希金肯定地回答。

“人在夜里的时候,往往会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刘爱凤总是在夜里进行屏蔽和解除屏蔽的操作,平时却从不联系另外两个人,看来三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某件复杂的事情,”黎叔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深沉地说,“也许我们距离真相不远了。”

“嗯,既然那个陈默就在本市,我们这就去找她聊聊吧!”偶然早已迫不及待了。

……

夜里十一点半,出租车停在市内的一座居民小区门口,车上下来的正是编外小组一行四人。

普希金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对大家说:“陈默家住在16栋504,她上班的公司六点下班,她在外面吃晚饭,每天七八点钟到家,晚上很少有社交活动,基本都待在家里,上网,看韩剧,哦,她最近在看什么……来自星星的你?”

“哇,这些都是你通过她的微信查到的?”尤舞难以置信地唏嘘,“我突然觉得这世界也太不安全了,看来我要珍爱生命,远离微信了。”

“尤舞姐姐,你放心,不管你玩儿不玩儿微信,都没人敢威胁到你的生命的。”普希金认真地说。

偶然扑哧笑了出来。

这是一座老式居民小区,楼下的单元门没有应答门锁,楼道里的感应灯也坏了,漆黑一片,上楼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尤舞和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尤舞虽然娇小,身强力大,把对方撞得险些跌坐在地。

“对不起啊!”尤舞抱歉地扯住对方,“太黑了,我没看见你。”

“没事。”黑暗中,女人轻轻推开尤舞的手,悄无声息地继续下楼了。

尤舞却愣了半天,直到女人的身影淹没在黑暗的楼道里,她才耸耸肩膀,抬腿继续往楼上爬。

四个人很快就爬上五楼,停在504室的门口。

偶然敲了半天的门,手都敲疼了,没有人开门。

“不会这么巧,她今天不在家吧?”普希金郁闷地说。

“不对的,刚才上楼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504的洗手间内是有灯光透出来的。”黎叔说。

“那她可能是在洗澡吧,”偶然揉揉手,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唉,确实有水声,女孩子洗澡都慢,咱们等会儿再敲吧。”

四个人沉默无言地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数分钟之后,黎叔突然暗暗抽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却不容质疑地说:“小舞,把门撞开!”

“这不好吧……”偶然话没说完,尤舞已经奋起一脚踹了上去。

轰,轰,轰!

老式的木头门,在尤舞的三脚重踹之后,摇摇欲坠了,尤舞又补了一脚,直接把门框踹松了,四个人破门而入。

屋子里没有开灯,很暗,洗手间的门关着,门下的缝隙里,透出昏黄暗淡的一丝光亮,能听见里边传出清晰的水流声。

偶然的手在门边摸索了几秒,触到了电灯开关。

咔嗒一声,屋子亮了起来,与此同时,普希金失声“啊”了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

这是一间小小的客厅,采用的是梦幻的粉色调,但此时,这些粉色的家具和装饰上,喷溅着触目的猩红色血迹,空气中充满了窒息的血腥气味,客厅中央的小双人沙发上,陈默赤身**,面色苍白,无声无息地仰靠着,浑身血迹斑斑,一双血红的眼睛,无神地凝望着门口的黎叔他们,她的嘴巴大大地张着,似乎想要倾诉什么,但是,她再也无法说出任何字句了,因为,她已经死了,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可以判断,她刚刚死去没多久。

最令编外小组感到胸口沉闷的是,陈默分开的双腿之间,赫然匍匐着一条恐怖的黑色蜈蚣,她的**部位,也被残忍地缝合了!

死寂的客厅里,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被陈默攥在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十秒,九秒,八秒……倒计时结束,陈默的手机自动发出了一条朋友圈,照片上的内容,正是陈默赤身**的尸体……

……

警笛狂作。

当江潮带队感到凶案现场的时候,就看见编外小队一行四人,像四尊雕像般静立在陈默家大门口。

“里面什么情况?”江潮凝眉问黎叔。

“你自己进去看吧。”黎叔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一副沮丧的样子。

“是这样的,江队长,黎叔说我们不是正规刑侦人员,不能破坏现场,报案后我们就赶紧退出来了。”偶然一脸懊恼地解释,因为他刚刚想明白,为什么黎叔仅凭水流声,就猜到屋内情况不对劲:因为足足几分钟,水一直没有阻隔地落到瓷砖上,没有人是这样洗澡的……

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足够让凶手逃之夭夭……

江潮叹了口气,拍拍黎叔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警察开始在现场围上警戒线,苏法医给江潮递来塑胶手套和脚套。

江潮想了想,把东西递给了黎叔:“黎叔,您跟我一起进去吧。”

偶然、尤舞和普希金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黎叔和江队长一前一后走进现场,他们都觉得,自从看到陈默的尸体,黎叔好像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多。

尤舞难受地说:“爹一定是又想起我干娘了,干娘刚出事的时候,爹曾哭着说,那天他要是早点回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

504室狭小的客厅里,江潮和鉴定人员勘测完毕现场。

“死者陈默,23岁,死亡原因,重物敲击导致颅骨骨折,身体多处损伤,死后依然遭到殴打,**被缝合,针线均来自陈默家里的针线盒,”苏法医声音冰冷地说,“除了直接死亡原因外,尸体的其他情况跟刘爱凤案基本一致,没有财物遗失,并且死者的手机也被设置了定时发送朋友圈,幸运的是,这次现场在室内,报案人也没有破坏现场,室内多处厮打痕迹,通过提取到的大量指纹和足印,基本可以判定凶手……”

“凶手是女性,身高155~158,体重40公斤左右,身形较为纤瘦。”黎叔低着头,突然在一旁接道。

苏法医有些讶异地看着黎叔,刚才他一直神情恍惚地站在窗边,她还以为“老面瓜”受不了这血腥的场面,只是当着江潮的面儿,不好意思赶黎叔出去而已,想到这里,苏法医有些尴尬,挤出一点笑来问:“黎叔刚才听到我和鉴定人员的谈话了?”

“我没听见你们说什么,只是刚好看见,窗台下的地板上有一些脚印和指纹……”黎叔正说着,突然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急厉,“我想起来了,我们刚才在楼道里,应该撞到凶手了!”

“什么?刚才差点儿被我撞倒的女的,就是凶手?”被手电光照得通亮的楼道里,传出尤舞的大呼小叫声。

“看清她长什么样了吗?穿什么衣服?”苏法医问。

“完全没看清啊!”尤舞捶胸顿足,“当时楼道里太黑了,我光顾着看路了,但我记得他和我个子差不多高,而且,虽然她没撞过我,但她的反应倒挺快的,就那么一撞的瞬间,她居然扬手给了我一拳,打得我现在手臂还有点疼!”

“调取小区和附近路口监控镜头,排查所有在晚上11点半左右走出16栋、并离开小区的人,尤其是女性,身高体重为……”江潮抄着对讲机,哑着嗓子吼道,“再派些人手在附近路段搜寻,如果凶手没走远,务必要立即捉拿……另外,凶手很可能有一定的身手,现场人员要注意安全。”

一旦亮以后,小区和各个路口的人流和车流就会增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抓捕的可能性形同大海捞针。务必要在天亮前抓到凶嫌。

然而,经过一整夜搜捕,刑侦大队一无所获,小区唯一的监控镜头在大门口,完全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出入,警方在小区附近和邻近路口仔细搜查过,路口的监控也都调取了,还是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影。

那个神秘的女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