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齐活了,办公室也勉强算是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破点儿什么案子呢?

偶然急着将功补过,尽快重返警队,所以一个劲儿地催问黎叔,抓紧时间开始行动。

“别急别急,”黎叔优哉游哉地蹲在仓库大门口,不疾不徐地说,“我已经跟停尸间的老王头打好招呼了,他那边一旦有什么逾期没能侦破,又无人来认领的无名尸,他就打电话通知我……”

话音未落,黎叔腰间的手机响了。

放下电话,黎叔两眼发光地说:“走吧,有活儿干了!”

……

尸体冷冻室里,一具青紫色的女尸,赤身**地横陈在停尸**,半截白布单盖住尸体的中间部位。

女尸的外观惨不忍睹,体表多处瘀青和挫伤,此时已变成密集的尸斑,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瞪着,看得人忍不住从脚底板滋生出寒意,黎叔一行四人刚踏进停尸间,就听扑通一声响。

普希金吓昏了。

“这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黎叔不满意地嘀咕,对尤舞说,“把他弄到门口去,等他一会儿醒了,你再把他弄进来。”

尤舞轻轻松松把普希金公主抱起来,大步走出门外,偶然撇撇嘴,黎叔这义女真爷们儿。

因为江队长事先打过照顾,所以负责尸检的苏法医也来了,为新成立的“编外小组”介绍尸体的情况。

“直接死亡原因,闭塞口鼻所致窒息死亡,”苏法医是个不折不扣的江南美女,可每当说到尸体,她的语气总是冷冰冰的,“另外,死者身体多处瘀青、骨折和软组织挫伤,可见临死前和凶手进行过激烈的厮打。”

“根据尸斑和出血状况来看,有一些伤口是死后出现的,也就是说,凶手应该还进行了殴尸的行为,”偶然摇摇头,叹气道,“看来凶手和死者之间仇挺深啊?”

“没错,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特别的,你们看这里。”苏法医对偶然点点头,轻轻掀开盖尸的白布单。

下一秒,偶然倒吸一口凉气,黎叔的眉头也蹙起来。

女尸的**部位,赫然匍匐着一条狰狞的黑色蜈蚣!

不,那不是一条蜈蚣,而是一排密集的缝线。女尸的**部位,竟然被缝衣线牢牢地缝合起来了,冷眼看过去,沾染着凝固血液的细密针脚,就像一条狰狞巨大的黑色蜈蚣。

“可惜经过检验,死者临死前并没有遭到性侵,凶手只是单纯地缝合了她的**,”苏法医平静地说,“根据针口来看,缝合的针线都是常见的缝衣用具。”

偶然沉吟半晌,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停尸房的门口扑通一声响。

原来是普希金刚刚苏醒了,尤舞听黎叔的话,又强行把他架进来,结果一看见女尸下体上的“黑色蜈蚣”,普希金再度受惊昏厥过去,估计这回,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来了。

“真麻烦。”尤舞撇着嘴,又把普希金公主抱出去,然后小跑回来,心急地瞪大眼睛看着尸体,义愤填膺地喊道:“天呐!这也太变态了,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把人那里都给缝上了!”

苏法医用不悦地看了尤舞一眼,偶然也翻翻白眼儿,尤舞她难道不知道,在亡者面前大呼小叫是不敬、更是不吉利的吗?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在尸体面前教育尤舞,也不合适。

介绍完尸体,苏法医先撤了,编外小组也准备离开。

临走前,停尸间的王大爷拽住黎叔,小声告知:“这尸体都放这儿冻了好几个月了,我估计凶手是抓不着了。昨天死者家属提出取回尸体,进行火化和下葬,按规矩,逾期没能侦破的案子,咱们没权利强行扣着尸体,而且我这儿地方也紧张……江队长说,您来看过之后,就让家属把尸体领走了。”

“让他们领走吧。”黎叔背着手回道。

临时小组心情沉重地回到“办公室”,四人一狗在空****的仓库里,席地而坐。

黎叔的头一点一点的,居然打起了瞌睡;偶然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之前的侦查报告;普希金则闭着眼睛装昏迷,生怕一醒了又被架去看尸体。

尤舞生性好动,坐了一会儿就浑身难受,凑到黎叔旁边,推了推黎叔,小声说:“爹,您别在这儿睡着了,当心着凉。”

“嗯?哦哦,咳咳!”黎叔打了个激灵,睡眼惺忪地坐直,呆了半天似乎才回过神儿来,如梦方醒地说,“好了,咱们现在开个讨论会吧,小普别装睡了。小偶,调查报告你看完了吧?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案情。”

“死者名叫刘爱凤,23岁,湖南人,是附近一家服装厂的缝纫工,三个月前的8号晚上,刘爱凤跟她的丈夫说要去工厂上夜班,约么晚上八点多从家里离开,但九点多,有人看到她一个人走在和工厂相反的路上,行色匆忙。接着就是9号上午11点左右,在附近小树林发现刘爱凤的尸体,根据法医鉴定,刘爱凤的死亡时间是8号夜里11点30分左右,案发后,刘爱凤身上的财物和首饰都没有丢失,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偶然认真地陈述案情,“另外,刚才我们看到,凶手对刘爱凤的尸体进行过殴打,还缝合了她的**,可见和她结怨很深,犯罪动机基本可以确定为情杀。”

“刘爱凤的丈夫是怎么排除嫌疑的?”黎叔顺势问道。

“刘爱凤的丈夫名叫张双喜,两人在同一家服装厂上班,还是湖南老乡,于一年前在工厂里相爱并结婚,目前还没有子女,”偶然对刚刚翻过一遍的报告过目不忘,滔滔不绝地说,“两人租住在工厂附近的平房里,据他们的邻居称,夫妻俩平日里感情不错。另外,案发的小树林距离刘爱凤的出租屋之间没有大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仅能步行抵达,至少需要30分钟才能走到,出事那晚的夜里11点10分左右,有人看到,张双喜走进公共浴室,12点左右的时候,邻居还看到张双喜在自家院子里挂衣服。”

“也就是说,张双喜没有作案时间喽,”尤舞像小学生似的,边听边认真地用粉笔在水泥地上记录,“那刘爱凤有没有婚外的情人?”

偶然挑挑眉,没想到尤舞倒不是完全四肢发达,还有点正常人的思维能力。其实偶然不知道,黎叔一直很希望尤舞能当警察,所以从小就刻意培养她这方面的能力,虽然她学得不太好,但常年耳濡目染下来,总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警方对刘爱凤的邻居、工厂同事和她的小姐们进行了细致的盘查,刘爱凤生前品行良好,没有婚外恋,性格也比较和善,是服装厂的老工人了,缝纫技术好,平时还乐于帮助别人,夫妻俩都是老实人,胆子也蛮小的,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再加上案发当夜下了一夜的雨,小树林的犯罪痕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现场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偶然耸耸肩膀。

“怎么会没有线索?”普希金心有余悸地接话,“刘爱凤的那里被缝上,那个缝线本身不就是线索吗?”

“刘爱凤在服装厂上班,厂里的人天天都能接触到缝线,据缝纫女工说,她们经常会无意中就把针线揣进衣袋里了,”偶然说,“而且经过鉴定,缝合刘爱凤**的针线,就是服装厂常用的缝线,很有可能是刘爱凤随身携带的,凶手应该仅是临场发挥,就地取材,而且指纹也被雨水洗得一干二净。”

“丈夫没有作案时间,又没有情人和仇人,现场又被雨水冲刷过,难怪这案子三个月都破不了。”尤舞苦恼地托着下巴。

“不对,你没说完,”黎叔眯着眼睛看偶然,“这案子应该还有其他的文章,而且八成还挺邪门儿。”

尤舞和普希金面面相觑,不知道黎叔为什么这么说。

偶然也愣了愣,赶紧说:“我看了报告,确实有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那就是9号的清晨6点左右,刘爱凤发出了一条微信朋友圈照片。”

“9号6点?”尤舞惊讶地说,“刘爱凤8号夜里不就死了吗,怎么会9号凌晨发朋友圈呢?”

“还有更邪门儿的,”偶然边说边翻开调查报告,将其中的一页展示给大家,“这是刘爱凤那条朋友圈照片的放大图,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再看哦。”

调查报告的A4纸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一看到照片的内容,尤舞的嘴巴就惊讶得张大,普希金则触电般地往后退,差点儿又昏过去,只有黎叔一派平静,但是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

照片的背景很昏暗,但能隐约看出是夜色中的一片小树林,黑暗中,一棵棵树木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魅,但最令人感到汗毛倒竖的是,就在小树林的地上,赫然横陈着一具面容惨白的女尸!

女尸上衣凌乱,裤子褪下一半,匍匐在下体上的黑色蜈蚣触目惊心,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只手机,更可怕的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五官扭曲而狰狞,血红的眸子圆睁,恶狠狠地望着镜头,仿佛是在诅咒着夺走她生命的那个凶手!

这具女尸的身份正是刘爱凤。

“真邪门儿,刘爱凤居然在死后发出一条朋友圈,而且发出的照片还是自己的尸体?”普希金唏嘘不已,“我虽然不爱念书,但好歹也是无神论者,别告诉我这是刘爱凤诈尸了!”

“当然不是诈尸,”偶然皮笑肉不笑地说,“刚才我介绍过了,案发的小树林十分偏僻,距离最近的民宅也有30分钟脚程,当时是深夜,除了刘爱凤和凶手,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去那种地方,所以这条朋友圈十有八九就是凶手自己发的。”

尤舞和普希金唏嘘地相视一眼,原来是凶手发的,还好不是鬼发的。

偶然则看着黎叔,好奇地问:“黎叔,我今天一直都跟在您身边,从头到尾你都没看过调查报告一眼,你怎么知道这案子会有邪门儿的地方呢?”

“你刚才看报告的时候,其他页面都是迅速翻过,只在其中有图片的两页,反复留恋了好久,而且在看的时候,你的瞳孔数次放大,眉毛也不时向上微挑起,这说明那两页上的内容引起了你的兴趣,你在鉴定科做了一年多,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血腥的现场也见过不少,能让有你有兴趣的,肯定不是血腥的东西,那就是离奇的了。”黎叔轻描淡写地说。

“看不出来,黎叔您还挺擅长分析微表情,刚才我还以为您在打瞌睡,没想到我的一举一动您都看在眼里了,真是高!”偶然半分真心半分夸张地说,“之前江队长打电话给我,说只要我跟着您,一定比在警队进步还快,江队长还说,您当年……”

“别听小江胡说八道了,咱们抓到凶手要紧,”黎叔打断了偶然的拍马屁行为,正色道,“现在案情终于讨论到重点了,也就是朋友圈的尸体照片,假设这条朋友圈真的是凶手发出的话,来,大家都开动脑筋想一想,如果你是凶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三个年轻人相视一眼,是啊,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尤舞不假思索地第一个说:“不为什么啊,因为凶手就是个变态,不然他为什么要殴尸,还把人家那里缝上?变态做事情,根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

普希金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就像你们刚才说的,凶手和刘爱凤有很大的仇,他杀人殴尸还是觉得不过瘾,还要发朋友圈,让更多人目睹刘爱凤的惨状,以泄心头之愤。”

“我觉得尤舞和普希金说得都挺有道理,”偶然总结道,“人为什么会发朋友圈?无非就是希望把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展示给别人,所以我认为,凶手应该是想通过朋友圈,向外界发出某种讯息,目的有可能是出于变态式的炫耀,也有可能是复仇后的宣泄。”

“炫耀和宣泄,嗯,分析得不错,”黎叔点点头,说,“但我有一点不明白,如果是炫耀和宣泄,凶手为什么会单单选择朋友圈呢?”

“对呀,朋友圈的传播能力很有限,只有死者的好友才能看到,”身为一名网虫,普希金忙抢着说,“如果凶手想让更多人看到照片,为什么不选择传播范围更大的媒介呢,比如新浪微博,百度贴吧等。”

“黎叔的意思是,凶手只是想向特定的人,传达刘爱凤的死状?而这个特定的对象,就在刘爱凤的微信好友里!”偶然恍然大悟,随之警惕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发出这条朋友圈的目的,很有可能就不是炫耀和宣泄了,而是……”

黎叔看了偶然一眼,平静地说出两个字:“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