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十二点。
热辣阳光穿透浓密梧桐，毫不吝啬地洒在沥青街道上。早高峰人挤人的路面，如今只余一片提早枯黄的落叶，和......一个摇摇欲坠的倒影。
姜烟止住步伐，蹙着眉头褪掉她脚上10cm高跟鞋。红肿的脚背让她忍不住咒骂，心里默念好几遍‘你是一个模特’后，又生无可恋地将鞋套上脚，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火星style’总部位于S市寸土寸金的景云区，公司大厦高耸如云，让站在它脚下的姜烟显得像只渺小蚂蚁，一踩便入土。
姜烟觉得，这边的空气都充斥着高级香水的味道。
火星是国内最顶尖的模特经济公司，国际名模韩黎也是他们旗下的签约模特。能凭一张硬照获得他们公司的面试资格，对于刚刚从模特学院毕业的姜烟，简直是撞了狗屎运。不过她的指导老师听到这个好消息时，马上出言讥讽：“你的硬照实力是能进的了火星，可不要忘了，对一个模特来说，穿不了高跟鞋，就是死肋。”
字字扎心。
谁说高跟鞋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对她姜烟而言，高跟鞋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敌人。
十八岁第一天，她用攒了十多年的红包钱刷了一双B牌巨贵的高跟鞋，给自己做成年礼物。谁料刚上脚，就摔了个狗啃地，连生日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姜烟不明白，她171的身高，48kg的体重，九头身、马甲线样样不差，长相虽不符合国际名模标准，但五官轮廓深，无论上镜真人都是标准美女，怎么就因为一个高跟鞋，模特事业还没开始就要面临危机了呢？
她站在火星公司楼下，一时之间惆怅万分。
门口，有不少穿着精致走路带风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
透过玻璃门，还能看到大厅里站着两个帅哥，一个清冷俊逸，一个温柔和暖，共同点是，他们的五官精致到，连姜烟一个女生都觉得嫉妒。
“阿川，你在看什么？”男人说话声温柔，像是灌了蜜。
“那儿有个傻子，站在大太阳下，只怕被晒糊涂了。”另一道声音冷冰冰的，与之完全相反。
“那咱们要不要帮忙？”
“已经晒傻了，还能怎么救。”
楚慕川举起手上相机，对着那道像电线杆的身影按下快门。他半眯着桃花眼，打量刚刚拍下的照片：曝光过度，好在周边只她一个人，构图大量留白，让这张照片看上去像是有了故事。
“新宝贝？”徐然的视线，转移到银色精致相机上，“什么价啊？”
“不贵。”
“让我看看，”他提起兴趣，马上伸手去夺。
楚慕川转身，飞速躲开，“仅对我而言。”
“......”
看徐然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楚慕川心情甚好，哼着小曲儿转头回摄影棚。刚迈出脚步，一道黑色身影在他眼前倏地闪过，又迅速坠落倒地。
原本楚慕川看到模特穿高跟鞋摔成四脚朝天，是要毫不同情笑出声来。但如今，笑出眼泪的却是他身后的徐然，被嘲笑的对象至始至终都是他手指指向的自己。
楚慕川望着地面摔成碎片的相机，面色虽平静无澜，但胸口起伏异常，大有想点一把火把趴在地上的模特烧掉，让她陪相机上西天的冲动。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姜烟看了眼地面残骸，又看了下那双冒火的桃花眼，察言观色，眸中早已蓄满了泪水，“我上有老下有小，二十岁刚毕业就要扛起养活全家的重任。”
姜烟一只手圈住男人小腿，另一只盖住半张脸抹眼泪，偷摸打量男人反应。一张发票从天而降，恰好盖住她视线。
Leica M6，售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姜烟对着发票吞了口口水，又怯怯地抬头，看到男人无动于衷的一张脸，换上包里的平底鞋，飞速起身。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姜烟半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男人，“吉尔春夏新款复古印花衬衫、B牌经典格纹裤、Misino运动鞋、衬衫上还别着RB透明色太阳镜，帅哥，你这身衣服，都比相机贵了。”
“所以？”楚慕川挑眉，眼神戏谑。
姜烟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我这件裙子，是地摊上五十块淘来的，咱俩的‘身价’，差了数万倍。”
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个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贫民窟少女吧！姜烟抬头望男人冷若冰川的表情，眼眸闪烁出凄凉的苦光。
半响，楚慕川轻启薄唇，“难怪这么土！”
“......”
“不想赔是吧。”
“也不是......”只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姜烟低下头，直勾勾盯着地板，似要盯出个洞来。
“那就当我三个月助理，抵消欠款。”
姜烟眼睛骤然发亮，不让她赔钱做牛做马都没问题，何况只是三个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对上那双冰川般的眼眸，小声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OK，联络方式给我，待会儿我把工作要求传给你。”楚慕川存入姜烟报上的手机号，幽深墨眸盯了她一会儿，补充道：“只要你还想当模特，就承担不起得罪我的风险。所以，三个月内，除非你能还的上钱，别想罢工。”
在男人离开后，姜烟捂住胸口，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半响，一旁看热闹的徐然才缓过劲儿来，拍了拍留在原地女生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美女，加油！”
“谢谢，”姜烟笑着对他的背影比了个‘V’手势，对方转头回应，温暖的笑让人如沐春风。没想到，业内金牌造型师‘V’是个这么随和的男生。先前她在杂志上看过关于V的介绍，V本名徐然，二十岁从学徒做起，五年内成为业内第一人，实在让人佩服。
他身旁的那人，只怕也是同行大神。
昂贵相机、和徐然差不多年纪、能随意出入火星style的摄影师......姜烟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楚慕川！
据传闻，他是摄影界的鬼才，去年从F国留学归来，凭一组街拍一举夺得全国时尚界摄影大赛冠军，多家摄影公司都向他抛出橄榄枝。可这人却宣称要创办个人工作室，只和火星style签署了代理拍摄合约。所有被他拒绝的公司都在等着他江郎才尽，可这一年，他经手的每个系列照片，都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能在他手下当助理，即使不是做模特摆造型，也能收获不少经验吧！
想来，她这次还是因祸得福了。
......
摄影棚，徐然搭上正在调试镜头的男人肩膀，眼神复杂。
楚慕川斜眼看他，面无表情，“虽然我难得善良一次，把一个濒临崩溃的女生解救了出来。不过你也不用夸我，因为我自己已经默默夸过。”
徐然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阿川，我不过是担心，那个小美女会不会在这三个月内，被你折磨到人格分裂。”
“放心，”楚慕川将场景构造图交给道具组，望向徐然，嘴角带着轻嘲，“那个女的摔碎我相机时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下，心里承受能力应该很好。”
......
十分钟后，姜烟手中捧着刚买来的双层鸡腿堡，双眼发光地打开包装纸，嘴里振振有词道：“这是傍上大神的奖励，这三个月好好做，不怕积攒不下拍照经验。”
刚说完，手机震动声就传入她耳中。打开一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你可以休息，但必须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我只给你三十分钟的交通时间，超过一秒钟扣除一百。
你可以吃饭，但如果不是饿到下一秒会昏厥，就给我继续工作。
你可以睡觉，但在工作的时候，哪怕是凌晨三点，都不许打瞌睡。
你可以拒绝，但拒绝之前，要有赔偿我的本钱。
......
这分明是让她不睡觉、不吃饭、不休息，24 hours都处于待机状态！就算是性能最好的手机，也要有个充电时间不是？
正愤怒间，来电铃声响起，是熟悉的号码，“我刚刚看了你的工作要求，想......”
“十五分钟后到火星十八层摄影棚，还有......”男人说话声透着寒气，让人感觉不出一丝人情，“你已经答应了我，而且我短信中写的很清楚，接受辩驳，前提是你有足够的本钱。”
“你......”姜烟眉头竖起，回应她的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想到十万块大洋，她强忍住想冲去把手机砸到男人脑袋上的怒火。来电铃声再次响起，她没好气的开口，“我会准时到，总得留一点让我填饱肚子的时间吧！”
“姜小姐？”
陌生女声让姜烟忍不住蹙起眉头，望了眼手机屏幕，一串电话号，是她前些天背到滚瓜烂熟的号码。
“您已经迟到了五分钟，请问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需不需要更改面试时间。”
“是有突发状况，”姜烟悲壮地点头，就差没嚎啕痛哭出声，她抽了抽微酸的鼻子，低头叹息，“我近三个月都不能过去面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