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这天中午休息时间,我正在分派一些日常的管理工作的时候,李凡急匆匆地赶进来。一般的时候她是很少到我办公室来的。她过来问“你今天看都市报了没?”
我说没有啊,怎么啦?
她把报纸拿到我面前,指着上面一大块寻人的块块说“好像是找你的!都打了几天的广告了,几家报纸上都有。”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作简单的几个大黑体字
“寻寞寞或边边,请打电话37***”
我心里一阵狂喜,是多多,一定是多多,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还有个名字叫“边边”,这个名字我只有给她提起过,说实在的,这个名字是我的初恋情人给我取的。我压抑住心里的狂喜,淡淡地说“不可能吧?湖北六千万人,叫寞寞的多的是,再说我从来不叫边边的,你把报纸放在这里,等会我看下。”李凡失望地说“也是,你原来那样子谁会找你啊。”接着又说“不知道这个打广告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才是问得巧,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我说这话时逃避着她的眼光,故意装作在看什么文件。
李凡出去后,我轻手轻脚地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拔打报上的那个号码时手直颤抖。在滴了两声后,传来了多多纯正汉口话的声音
“喂,你哪位?”
“我是寞寞。”
“你他妈今天才看报纸啊?我在四家小报上都打了五天广告了,一天比一天做得大。”
“我很忙,一直没注意啊。你在哪里?”
“我在汉口,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啊。”
“下班后我去找你。”我压低声音说。
“上个屁的班啊?快说你在哪里。”
我告诉了她我的地址,叫她在这座大楼电梯大厅那里给我打电话我就下来。我怕她直接冲上来李凡看到了扯皮拉筋的不好解释。我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了,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然后再轻轻地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三点钟的时候,我正沉浸在和多多的回忆中的时候,睫慌忙跑过来,说“有个女的找你,好凶啊,不会是你的乡下老婆找来了吧?”她话还未落音,多多携一阵风似地直冲进来,翻着眼睛对睫说“找打吧你?”
睫吐了吐舌头连忙闪了。我望着多多,瘦了很多,好像昨天夜里熬夜了似的。还没等我开口喊她,她便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说你放开,你这样影响不好,别人都看着呢。多多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从格子中间的走道出去,我一回头,看到到处是抬起头的脑袋,惊奇地看着我们,还有李凡,睁大眼睛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呆了。
来到底下停车场里,多多把我拉进一辆老日产蓝鸟的车里。看着车缓缓驶出大楼来到街上,我说“怎么是这车啊?你原来的奔驰呢?”
“早卖了,这辆是借别人的。这几个月亏大了。”
在中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多多拿出烟递给我。我点着了两支,递一支给她。她抽了几口,说“你还真过上了好日子,怕是什么官了吧?”
“能有什么,怎么都是个打工的。”
多多拿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说是取消明天广告刊登。然后望着我说“我找了家广告代理公司,四家报,每天登,越登块越大,今天是第五天。一共花费900元整,上次我踩你一脚,你开价是万,还差你400元,我们之间应该互不相欠了吧?”
车子开动了,我想着什么时候她差我万块钱,想了半天才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她离开武汉的前一天说到股票的时候她踩了我一脚,我开玩笑说的话,没想到她竟然当真!我说“别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你欠我一万了?干脆广告费用我们一人一半,行吧?”
“闭嘴!”多多轻轻地说“说话要算数知道吗?做男人的基本准则。”
无话可说,便问“现在到哪里?”
“不到哪里,围着内环转一圈,想死武汉了。我觉得你上回说武汉的精华说得蛮对的,武汉的精华是生活,而不是游客看到的表面。出去几个月,我觉得我已经被武汉抛弃了,幸好还有你在。”
“你回来五天没有出来转一下吗?”
“没有,白天呆在屋里睡觉,晚上就去的吧玩通宵。”
我们走上经过首义广场,走上一桥。
我们经过一桥,围着蛇山到了古琴台。
我们经过古琴台,走上了江汉一桥。
在武胜路转盘那里,多多往右一拐。
我说不是走内坏么?多多说这一段就走沿江大道。
我说“你瘦了。”
“他妈的,股票是减肥良药。不过你倒是白白胖胖了。哈哈!”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其实我一直就在关注着股票的走势,基本上是每天新低,他们说不是跌,是负增长!多多大概不是笑,是负哭。我想。
在沿江大道上多多一辆辆地超着车,把车开得飞快。过了青岛路后慢了下来,说“唱儿歌了。”
“什么儿歌?”我好奇地问。
“一元路,二耀路,三阳路,四唯路,五福路……可惜没有接着的了。我读高中的时候,班是很多同学就是一元路小学的,二耀路小学的,三阳路小学的,嘿嘿,我们拿着当儿歌唱。好玩吧?”
我说好玩啊,这路名是最有意思的了。我和多多边聊着这边的路,还有她眼中的变化。虽然她说的变化我感觉到的并不多。走到了四唯路后,多多在前面的一个斑马线那里调过头来,说“反着也可以唱。四唯路、三阳路、二耀路、一元路。”只要到了这些路口的时候,多多的眼神里发出一种兴奋的光泽。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在吸毒,她看起来太瘦了,不知道她是如何折磨自己的。我不敢打扰她的兴致,挨骂是小事,但实在是不愿意……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看,是李凡打来的。
她问“那个女人真的是找你的?”
“嗯。”
“你和她什么关系?”
“一个朋友?”
“我不信,你给我说实话!”
“是实话。”我说“有什么事我等会打给你吧,我现在在汉口很忙的。”说完没等她回应就挂了电话,然后关机。多多问“谁打来的?老婆?”
我苦笑着说“哪有老婆,有就好了。”
“是实话?”
我想女人终究是女人,总摆脱不了敏感怀疑的精神,如果她们真正静下心来搞哲学论证,个个都能成为哲学家的。
“是实话。”我说。
“那就好,别搞得你家庭不和,嘿嘿。”
然后我们都不说话了,多多开着车转到胜利街,然后穿到中山大道,再穿到解放大道,回到内环线,走上二桥。在二桥上,武昌一眼望不到边,可以隐约看到武钢的烟囱。多多再次放慢了车速,轻声地说“我的武汉。”然后又说“给我点支烟。”
我给她点着一支烟,她抽的时候非常享受的样子,让我担心她开车是否安全。多多穿着短袖衬衣,我听别人说吸毒的人手臂有针眼,我装作随意的瞄了几眼,没有发现。终于放心了。可这几个月究竟是什么让得变得让我如此心痛?难道真的是股票的大跌吗?下了二桥后,多多问我“谈朋友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兴趣谈,累。”
“还在和女人乱搞?”
我当然不能说和有夫之妇有什么关系,说“早戒了。”
“哦,当和尚咧?嘿嘿。”多多说“不过也没什么意思,你想你这一生能日几个女人呢?从十八岁开始,每天一个,一年35个,40年也只……400个,全世界几十亿呢。”
“不是的。”我说“我没这个想法。”我不能说我是为了玩女人而日女人,如果是那样,那墙上早就不是5个了,多多说“那就好。别骨头轻,wAp见女人就上,像动物。”
说“我想介绍我的一个朋友你认识。”
多多一个急刹车,前面岳家嘴那里车等着一大排,说“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差点日了前面一辆车,操!”她松了口气,说“你说什么什么什么朋友?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一个孩子。和我很熟的,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你的。”
多多睁大眼睛,说“啊?你有私生子?”
“你想哪里去了?一个朋友的孩子,有自闭症,我老是陪他,本来今天准备去的。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哦。”
“他妈的他妈是怎么带的孩子?带出自闭症来了?”
我说不关他妈的事,这种病因很复杂的。多多说“那我见一见吧。不过得改天。今天不行,今天你得陪我。你得陪我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呵呵。一直盼着今天呢。几天找不到你,把我急死了,还以为你去了日本去日日本妞去了。”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多多问我笑什么,我就把打那贱女人的事讲她听。她听了说打得好,应该当众**。我说不行,那样我会**,那么多人看,再说我**也大不起来,它怯场呢。多多把车往旁边一停,问“你怎么想到学日语,真的想去日本?”
我骗她说不是,只是空虚加无聊,一个人时光难熬度日如年才去学的,纯粹是混点,混时间而已。多多看着我说“不像!你无聊的时候最多打打呵欠看看黄片,还学日语,你骗天下老百姓啊?”
我说“有那么严重吗?你怎么对我去日本这感兴趣?”
多多转过身继续开着车,说“陪我去深圳吧。我现在想把股票都卖了,在宝安的福永租个厂办厂,你帮我行吗?”接着她补充了一句,说“做电脑音箱的厂,我看过几次,觉得很简单,可以搞一下的,投资也不大。配件在周边全部可以找到的,而且相当便宜。”
“那边不是闹民工荒吗?”
“越荒才越有机会撒,笨蛋!”
“你上回说股票绝处逢生,现在怎么样啦?”
“晕,你又来了,你还是少说两句算了。我什么不怕,就怕你乌鸦嘴,本来想再踩你一脚的,只是心疼那一万块钱,止不定你又开个什么高价来。你考虑一下啊,也不是现在要你作决定的。”
车到了洪山广场,多多把车弯进了白玫瑰停车场。我说你不回汉口去?多多看着我调皮地笑,然后咬着下巴,说“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我帮得上,卖身可不干。”
“不要你卖身,你今天晚上搂我睡觉,很纯洁很浪漫的那种,不能发生关系,都穿着衣服那样子的。”她伸着腰,从裤袋里摇出一把剪刀,放在我的脖子上说“你要是想干我,我就剪了你的小。答应吗?”
“当然答应啊,抱美女睡觉谁答应啊?有两个更好。嘿嘿!”
“你想得美哦,话先说清楚,房从一半一半的。”
“成交!”我说着,然后从车里钻了出来。多多锁好车,过来牵着我的手,说“房早定好了,空了四天哦。”
我倒,得白付二天半的钱,汗!!
晚上我们在客房里吃了烛光晚餐,之前她稍微地打扮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巴,说“我好丑哦。”
我说“不丑,在我眼里只要不化妆的女人都不丑。别弄得都像改造过后的韩国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很一般?”
“没有啊,我的意思是说在我眼中你要我评价女人的美丑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一字一顿地说。
“靠,搞这么复杂的句子?你再说一次。”
我不想再说了,其他我也知道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不定是那种你说这样她偏要那样的人。她在我对面坐下,看起来很乖巧,而此时我却正想着怎么样面对李凡的质问和猜疑。李凡一定会想办法知道这些,每个女人都有一种独占的本能,比方说一个女人如果在街上看到另一个女人戴着同样的发夹,也会自己呕半天的气。正如李凡知道我和鱼儿一起出去后,总要问我具体到每一分钟里都干了些什么。和多多真正地坐在一起时,我才发现我的生活被李凡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和多多面对面坐着,说实在话,我们这样有些搞笑。我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这些伪浪漫的玩意。我在思考着我去深圳的可能性,我当时没有回答她是因为自己的一些负担,精神上的。即使说李凡给我再大的压力,可是在割舍时却还是有一些伤感。
这种伤感不知道从何而来。正如我在小说开头所讲的,我在武汉,其实认识的人并不多,和每个人一样。而认识的每个人,与他们交往的过程构成了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他们,我的过去只是一些空白而已,这就是我说的负担。更何况像李凡这样和我有亲密关系的女人,还有鱼儿,还有孩子等等,甚至那家我赖以为生的公司。如果我真的放弃这些,随多多去了深圳,那么我连深圳的一幢楼,一条路,一个人都不熟,那将是一段更加寂寞的日子,再加上我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的本性,再加上深圳我眼中那横流的城市,从稻田里瞬间冒出来的城市,与现在的我,与现在的武汉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早就被武汉同化了,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巴黎圣母院中的那个卡西莫多。
我在武汉这么多年,也去过北京广州深圳宁波等等一些其他城市,但从来没有一种亲切感和归属感,只要呆上三天,我就无比地怀念武汉,即使他有些破旧,有些落寞,如同我骨子里的本质一样。我抬头看了看多多,大概变成这么落魄,也和这有一定的关系,水土不服。多多问我“你又在想什么鬼东西?弄得伤心流的!我回来你至少也要假装高兴一下吧。”
“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武汉?”我望着她问。
多多笑了起来,说“是我的伤心之地撒,走到哪里就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都是快乐的过去?”
“那只是一小部份,大部份不是。”
“那深圳呢?”
“深圳很轻松啊,想干嘛干嘛,不过也烦,就是没朋友,有也是假的。我的朋友只有股票,我只关心它的起伏,但是它总是往下跌,妈妈的!”
“我不想去深圳,我对办什么厂也不感兴趣。”
“我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我看你也并不怎么快乐吧。装都装不好,可怜!”多多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哈哈,你还笑我。”我说“你还不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要我抱你睡觉呢。”
“切!你少取笑我,小心我打你。”
吃完后多多看起来精神振奋,眼神发光。不停地说着完了完了。我问怎么?她说我这几天一到夜里就精神焕发,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在深圳刚好相反啊。我说那你出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我真的想睡觉啊!真是奇怪。”
我仰头倒在**,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经常的事。
多多拿起另一张**所有的东西,都扔到我身上,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她跳上来坐在我身上。我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看着她正用笑脸看着我。我说别整我,我好累的。多多说
“那你整我吧,把我整累。”然后她躺在我旁边。我把身上的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全都蹬到地上去看着她的脸,说“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有些事情能由你想就能做得到的吗?你十六七岁啊?天真。”
“是啊,我还觉得我不够天真呢。”
“你天真?我觉得你已经圆滑世故得如同一个老头子了。”多多说完笑了起来,眼睛里放出一种特别的亮光。
“是吗?也没什么不好。”看着她眼神亮光中释放出来的一种落寞,我说“别太在意股票的事,总会涨起来的。”
“我才不在意呢。只是觉得兴奋与刺激,只是这近半年的时间里,这种感觉也已经越来越淡了,不知道下一步想干什么。你能提个建议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激动和兴奋了,没意思,没意思极了!”
多多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我忽然理解了,原来她一直在寻找着一种**,开始也许是对金钱追逐,然后是体验股票的沉伏,再然后呢?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多多是干什么赚到的钱,我也不会问,她会不会说我也不知道,既然她一直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我想她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想像着多多在每个股市交易开放的日子里,眼睛瞪着显示屏上的各种曲线,心情随着那曲线起起落落,或者睁大血红的眼睛,如同猎人在从几千只股票中找出能向上攀升的几只,不停地买进,不停地卖出,然后自己的财富从那账号的数字中不停地缩水。股市早已不似前几年那样的疯狂,现在只是郁闷了,即使想找刺激,也没有什么意思。我说
“你可以去当幼儿园老师。”
多多笑得打滚,说“亏你想得出,我都要人哄咧,要我去哄别个。没门!”
我说是真的,即使你自己现在很平静,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动心的,不如干脆就平静下来。享受一下和小孩子们一起的快乐,平凡与平静才是最长久的,或者你可以重新看待人生,看待你的价值观。多多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不喜欢小孩子,更不喜欢乱糟糟的,她喜欢清静,即使是热闹,也是一个人的热闹。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