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一幅场景谈起(我记得是在辉煌的1989年的晚些时候,我从电视新闻中看到的一个片断),作为本章真正的出发点和分析的语境。在布拉格大街上游行的人们高举着标语,有的写着“真理”,有的写着“正义”。当我看到这一场景时,我立刻就知道这些标语意味着什么——不管是谁,只要看到同样的场景,都能理解这些标语的意义。不仅如此:我也明确认可游行者所捍卫的那些价值——(差不多)每个人也和我一样认可那些价值。有没有对政治语言的某种崭新的说明,某种后现代主义者的说明,能够解释清楚上述的这种理解和认可?我怎么能够如此迅捷地洞悉、如此毫无保留地加入一个遥远的示威活动所牵涉的语言游戏或权力角逐之中呢?游行者所共享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我所不熟悉的;他们所应对的经验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但是,我依然能够非常顺当地走在他们中间。我也能够高举同样的标语。

这种来之轻易地友善和赞同,其缘由当然与游行者的实际用意有关,但也与另外一些为游行者所不在意的东西有关,而且两种相关程度是一样的。他们游行,并不是为了捍卫有关真理的某种理论,无论是融贯论、常识论,或是符合论。对于这些理论,他们中间可能存在着分歧;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这些理论。在此,对真理的任何特殊说明都无关紧要。游行无关乎知识论。或者好一点说,游行者的知识论承诺是如此初级,可在任一现成的、只要不否定“真实”陈述之可能性的理论中得以表达。游行者只是想从他们的政治领袖口中听到真话;只是想从报纸上看到真实的报道;只是不想再被欺骗。

同样,布拉格的这些居民们的游行,并不是为了捍卫功利主义的平等,抑或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的差异原则,抑或任何以应得、功绩或资格为本位的哲学理论。他们也不是被一些有关正义的溯源性历史景观所推动,比如说胡斯派(Hussite)的宗教激进主义。毫无疑问,如有必要,他们会为一些不同的分配计划而争论;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描述一个正义的社会;他们会吁求不同的赏罚原则;他们会对历史和文化作出不同的解释。然而,他们将“正义”铭写在标牌上,其用意却极为简单:结束任意的逮捕,执行平等、公正的法律,废除政党精英的优惠和特权——普通的、平常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