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的自由必须得到保护;人必须通过他的劳动征服物质的自然;社会必须强大,必须有效地保护自己,反对那些分裂的力量,反对它可能的敌人。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必要的,但这些事情并不能用来界定政治社会的基本目标和初始目的。这些政治任务都必须有助于众人的良好人生,以及人生自身状况的改进,有了内在的改善和进步——当然是物质方面的,但也包括并主要是道德的和精神的——人的性质才能在历史中实现和显现;人们聚集在政治社会内的基本的和初始的目的是为了努力获得众人的共同利益,在这种状况下,每个具体的人,不仅是某个特权阶级中的人,而且是全体民众,都可以真正地达到这样一种对文明生活来说是恰当的自由,并通过工作提供的经济保障、财产、政治权利、公民道德和心灵的文明状态来加以保障。

简言之,政治任务对一种文明和文化的任务来说是基本的。个人的基本志向反映和揭示了这一任务的性质,而发展的自由和自主的志向是个人最根本的志向。政治社会要想发展共同生活,首先要关注保障福利,关注整体的动力与和平,并以一种积极的方式帮助每一个人渐进地获得这种发展与自主的自由,而这些东西首先表现在道德和理**的成熟上,这些(固有的)内在活动的成熟就是理智和道德上的美德。由此确定的运动,与政治社会相适应的运动,是一种趋向于解放的运动,或者是一种由我们的存在的真正志向所组成的解放:渐进式地摆脱物质世界的束缚,不仅是为了我们的物质利益,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精神生活的发展;渐进式地从各种形式的政治束缚中解放出来(因为人是一种“政治动物”,我们的本性使我们积极自由地参与政治生活);渐进式地从各种形式的经济与社会束缚中解放出来(因为我们的本性也不会让一个人受其他人的剥削,作为工具服务于他人的具体利益)。人也许不会变得更好,但至少他的生活条件会变得更好。人生的结构和人性的良知会有进步。

这种关于政治社会及其主要工作的观念是亚里士多德本人的观念,但是撇开它的奴隶制的糟粕,以及希腊思想一般具有的静态性质,这种观念通过历史运动、个人志向的无限性、人性的发展潜力的启示而具有了动态的性质,并随着福音书的到来赋予我们。

如此界定的政治任务是最艰巨的任务,没错,这样的政治任务只有依靠物质技术和组织进步才能实现;没错,只有假定社会全都有着最强大的装备和受到很好的保护,才能完成这样的政治任务,因为所有社会都在寻求正义;没错,实现这样的政治任务需要有一种对人的洞察和理解,而这方面的认识我们仍旧远远不足(因为对我们来说,获得有关人的知识比获得有关物的知识要艰苦得多)。但是,这种政治任务还要求有一种英雄主义式的道德生活和创造能力的张力,想要依靠机器的力量,通过人的支配本能,去征服人性,也许还会以集体的理由主张人性的解放,而不是野蛮地使用人;在人的不断增加的数量中,这种政治任务要求一种忠诚和慷慨大方,可以迫使人为了他的同胞和后代的更好的生活而牺牲自己。考虑到福音书对这种暂时的社会秩序提出的需要和可能性,那么毫不奇怪,我们现在仍旧处在史前时代。

但是,处于人性原始状态的困难、冲突和困惑之中,政治任务必须尽力实现它自身基本的和初始的需求。哪怕只有在知道这些需求的情况下它才有可能去实现,但它若是执著于一种高尚的和困难的历史理想,这种理想可以提取和吸引隐藏在人心深处的善良和进步的能量,那么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理想在今天总是遭到可恶的压制和歪曲。有史以来,人类历史的动力一般都用于个人可以在其中发现共享的政治活动,人类的尘世希望就是建立一个人可以在其中摆脱一切苦难和束缚的“兄弟之城”。这样一种理想确定了一种向无限性去获取的“有限性”,我们必须努力为此奋斗,因为只有在下述状况都接近时,这种理想才能实现。

如果我们把这种理想理解为所有人兄弟般的相互行为,由此可以视之为“新人”的胜利,那么它与某些历史之外的东西有关,它对人类历史表现为一种“神话”,一种时间中的历史需要的神话。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可以运用于国家的东西,而国家是依靠共同生活和文明逐步建立起人的存在来的,那么它与历史有关,表现为一种“具体的历史的理想”,它是不完善的,但却是肯定能够实现的。它进一步导致社会必须强大这样一种理想。共同生活的到来会与我们的真实本性相吻合,人将会获得自由,友谊将在文明的核心之上建立,比市民道德更加高尚的道德在推动着这种文明,——这些事情描述着这种历史的理想,我们可以请求人们为之工作,为之战斗,乃至为之牺牲。与纳粹式的20世纪神话相反,与德国种族主义的先知们对他们的人民所应许的那个野蛮统治的千年期相反,一种更加深远和宏伟的理想必须产生,一种更加无畏的应许必须由人类作出。上帝形象的真理天然地印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自由和博爱,——所有这些都并没有死亡。如果说我们的文明正在垂死挣扎,那么既不是因为它进取得太多,也不是因为它向人提出的建议太多。倒不如说,这是因为它进取得不足,提出的建议不够。我们的文明会迎来复兴,一种新的文明将会诞生,但是,仅当人们希望,热爱,并真心诚意、勇敢无畏地为真理、自由和博爱而奋斗时,它才会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