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起了冯婉茹,叶青鱼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晚自习的时候她反思了一下自己,觉着好像这段时间以来,她跟江诗远之间的关系有点过于改善了。
她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她应该继续跟他保持楚河汉界才是。
放学的时候她一路快走,赶上了倒数第二班车。
她就是要避开末班车。
江诗远知道她总是爱坐末班车,而他今天刚刚跟她要过“奖励”,说的就是可以一起坐公交车。
而他还真的做到了,所以他今晚上要是来讨要他应得的奖励,那她还真无话可说。
她既然拦不住他来坐末班车,那她难道还不可以自己紧走几步,赶上前面那倒数第二班车了么?
就为了赶上这倒数第二班车,她是一路小跑着奔到车站的。
见那辆车已经停在了大电线杆子下头,马上就要发车,她想都没想就赶紧冲了上去。
倒数第二班车上,人比末班车多了不少,她今天上来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什么好座位了。
所谓“好的座位”,当然是指那些正向的、单人或者双人的座位。
其余还有侧向的座位和最后一排的大座儿,全都是跟很多人一起坐的,而且容易晕车。
所以往往即便这样两种座位还有空座位,有的乘客上车来却也宁肯站着都不去坐。
可是叶青鱼今天有点累,她上车来还是奔着后面的大座儿去了。
只是这中间,她要从站着的乘客中间钻过去。
她今天累的缘故吧,整个人有点佝偻,就更显得站着的那些乘客像是人形丛林,她从中见钻,还颇多阻碍的。
就因为这些人的阻碍,她就更加心无旁骛。眼睛直勾勾奔着大座儿上一个空着的座位去,都没向两边看。
直到她终于挤到了后面,如愿以偿在那空座位上坐了下来,她才感觉旁边好像有人看她。
她心下莫名一凛,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她所坐的那个大座儿前面的双人座上,坐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任嵩。
任嵩乜斜着眼睛瞟他,眼中刻满了不怀好意。
叶青鱼蹙眉,却也还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是公交车,车上这么多人呢,他还敢怎么样?
叶青鱼原本打算上车之后眯一会儿的,结果这一下子睡意全无。
在车上,任嵩除了时常乜斜着眼瞟她之外,还好没别的什么。
直到叶青鱼下车。
叶青鱼从大座儿上站起来往车门口走,她经过任嵩旁边。
等她站到车门口,眼角余光扫过,她发现任嵩也站起来了!
叶青鱼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任嵩什么意思?
她才不信这么巧,任嵩也跟她住在同一片儿。
如果是的话,她不可能从来没见过他!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车还是到了站。
她眼角扫过,任嵩已经走到了她身旁,就在车门口。
叶青鱼迟疑了一下,手扶住栏杆。
她看见任嵩向她瞥来。
她已经靠边儿了,可是任嵩还站在门口的过道上,于是有人在后面嚷嚷,“下不下啊?赶紧的。”
任嵩来不及反应,就被后面的人给簇拥着下了车去。
叶青鱼悄然松一口气,待得车门关闭,她立马转身走回座位。
望向窗外,隔着夜色,她看见任嵩在路边站住,朝车上望过来。
车子再往前走,她特地等车多走了两站才下车。
她是想着,这毕竟是市区内的公车,两站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步行的话差不多也就是十分钟的样子。
而若是换了任嵩这样的体育生,他身高步大,也许压根儿就用不了十分钟。
她觉着这样不行。所以要再多坐一站,尽量将距离拉远。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两站地之外的那个车站,就在福伯报摊的街对面。
按着福伯的习惯,这个时间他一定还没收摊呢。
这样的夜晚,能够找到一个熟人,总是叫人心下更妥帖些的。
公车还是到了站。
叶青鱼硬着头皮下车,下了车就大步往前走。
秋风萧瑟,卷着最早的一片落叶,从她脚边旋过。
她莫名地,又想起了前生最后的那个晚上。
也是这样的时间,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初秋最早的那片叶子飘落在她身边的场景。
她远远看见了福伯的报摊,报摊上那一盏橘黄的灯,小小一豆的温暖,一如前生。
她的心有点跳得快。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行走在宿命的路线上的感觉。
也许她是不想叫这一切太过相像,所以她决定不往福伯报摊那边走。
她转身向反方向,直接往家走。
正如上次她拖鞋带子断了的那次,是江诗远让她知道了福伯报摊这个位置对于她家位置的奇妙的。
——公车开过来的路线,跟她上次走迷路了绕的大圈儿是一样的方向。
也就是说,公车绕过来两站地,可是她从这个位置往家走,却其实一共都花不了几分钟。
这样她从这个位置再往家走,并不费什么距离。只不过是之前那两站地在车上多花费了一点时间罢了。
她就是希望能借用这一点时间,来甩脱任嵩——如果任嵩今晚真的是针对她而来的话。
她边走边谨慎地向两边看。
并没有任嵩的影子。
别说没有任嵩的影子啊,这个时间的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步行的人。
可能这就是1995年的缘故吧,人们的夜生活还没有那么丰富,到了秋天,这样微凉的夜晚,便更没有人在这个时间离开温暖的家了。
叶青鱼将书包带紧了紧。
这条路她曾经都是迷过路的呢,那她相信任嵩一个外人就更不应该知道。所以她心下便更稳定了些,脚步迈得更大,前边已经远远地能看见轻工局家属区那片长得都一个模样的楼群了。
叶青鱼的心稍微松快了下。
只要走到小街口。
老叶一般晚上都会在小街口迎迎她。
只要看见老叶,那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家了。
到了这一刻,她才放纵自己,可以想到江诗远一下下了。
如果——
她是说如果啊,她今晚上要是没想刻意避开江诗远的话,那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任嵩了?
又或者话说回来,就算她还是没躲开任嵩,可是有江诗远在身畔的话,她是不是就也不用自己来扛这一路的紧张了?
可是刚刚想到这儿,她就把自己这个念头给摁下去了。
她怎么可以想到要依赖人,尤其是江诗远呢?
毕竟未来的人生路还有那么长,还会遇到不知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险阻,她都得学会独自去面对。
尤其是江诗远,她注定是要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啊,她怎么可以设想有他陪在身边的场景?
她便再深深吸口气,脚步更加坚定起来。
没关系,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