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人生是美丽的》这部小说不仅是面世的渠道与以往不同,时代背景、人物设定同样不同于以往。

很多人初看这部小说以为自己买错了书,翻了翻封皮,确实写着“林为民”的名字。

带着疑问继续读下去,一股原汁原味的法国风情扑面而来。

这部小说的风格又不同于很多文学爱好者看的巴尔扎克、大仲马等法国文豪的那些名著,从故事一开篇便欢乐无比,不少年纪大的读者读了前面两万字,甚至觉得这种欢乐的气氛有些不切实际。

大部分读者读到中段,都会忍不住蹙起眉头,如果这部小说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大概就是一部平庸的欢乐之作。

很多评论家甚至来不及去看后面的内容,只通过前面的内容就判断出林为民这次大失水准。

他们连原因都已经脑补好了。

无非是到法国领了龚古尔文学奖,见识到了法国的花花世界,被人家一吹捧,脑子糊涂了,不自量力的写出这样一部拍法国人马屁的作品来。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有一些人并没有选择再看下去,便开始奋笔疾书,准备好好痛斥一番林为民的堕落。

而另一些人,则是耐着性子继续读了下去。

等他们看到加里扬一家被纳粹抓到了集中营之后,不少人点了点头,故事终于有了一些弧线。

等看到加里扬对儿子说这只是一场游戏时,很多人的眼睛亮了,心中开始有了期待。

随着加里扬一次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为儿子编织着美丽的梦,读者们的心完完全全的被这部小说掌控住了,所有人无不为加里扬的安危感到担忧,更为他的每一次冒险而揪心。

故事进入到后半段,纳粹撤退,集中营的人们终于可以逃离出魔窟,读者们都替加里扬松了一口气。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加里扬把儿子藏进铁柜之中,准备去寻找和解救妻子的时候,命运之神不再眷顾他,他被纳粹士兵发现了。

看着小说中加里扬迈着滑稽的大步,冲着儿子所在的铁柜做出笑脸,而年幼的儿子还以为这是一场游戏时,没有人能够控制眼中的泪水。

所有的欢乐在这一刻化为无边的悲伤和痛苦向读者们汹涌而去,让人猝不及防,心碎当场。

直到最后看到儿子被大兵抱上坦克,加里扬实现了对儿子的承诺,可他却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不少人合上书,抹着眼泪骂骂咧咧!

狗日的林为民,真是会赚人眼泪。

很多人沉浸在郁闷的情绪心中却有些不解,《无》这部小说里面的灰色情节其实并不多,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欢乐的,大家以前看的小说比这灰暗、悲伤的不知凡几,怎么这回感觉格外的痛苦和压抑呢?

这群人翻了好几遍小说,终于发现了猫腻。

他们翻遍了小说,竟然没有发现一处是带有着负面情绪的描写,所有的场景都是欢乐的,小说之中连纳粹都是有血有肉的。

从开始到结束,让人完全沉浸在欢乐,同时又有点紧张的气氛当中。

直到加里扬被纳粹士兵抓住,短短几百字的描写,读者们甚至没有看到正面描写加里扬死去的画面。

只有一声枪响,预示着加里扬的死去。

读者们对着小说分析来分析去,算是看明白了,林为民这回纯粹就是故意的。

而且手腕还极其高明,他要写悲剧,偏偏却按着喜剧的路子写,让你从头乐到尾,却在最后给你喂了一颗屎,让人防不胜防。

不少人边哭着边骂:“这老贼真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先(99%)喜后(1%)悲的风格让《无》这部小说给所有看过这部小说的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很多人看过小说好几天还缓不过劲儿。

这部小说前面有多甜,结尾就有多虐。

这群读者沉浸在这样的心情当中,每每想起小说的结尾便无比郁闷。

乃至到了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询问他们小说对评价的时候,这群人几乎都在心里冒出了普渡众生的想法。

“好啊!写的真他么的好!”

“这部小说,从头欢乐到尾。”

“你信我的,这部小说风格独树一帜,绝对是近年来不能错过的佳作!”

越来越多天真懵懂、不明真相的读者,就这样被一群黑化的心机婊引入了陷阱之中,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顾不得去骂那些推他们下火坑的人。

所有人齐齐抹着眼泪,口中怒骂林老贼!

读者们悲愤交加,雪片儿一般的读者来信飞向国文社,在信中不断痛斥林为民的险恶用心。

还有不少年纪小的读者哭着喊着让林为民给他们改结局,加里扬必须活到战争胜利,家庭幸福美满。

签收了加印的稿费单,前楼的小年轻提醒道:“林老师,前楼的信您去收一收吧,传达室都放不下了。”

“你们先帮着处理一下嘛!”林为民道。

小年轻苦笑道:“处理不过来啊,您这些读者太疯狂了。前面我们整理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信都是一个读者写的,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都是学生。”

林为民也有些无奈,“这帮人,看个小说也不安生。作者怎么写,他们就怎么看,哪那么多的意见?”

以前他写小说,读者来信很多,批评的、赞美的都有,但大家都是就事论事,就小说论小说。

这回的《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来的信全是让他改结尾的。

林为民心中感觉很委屈,老子费尽心机给你们写出来一个这么完美的结尾,你们居然让我改?

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这只能证明您小说写的好!”小年轻送上了一记马屁。

林为民点点头,小伙子有前途。

去前楼将读者来信整理出来一部分,装进了车子的后备厢。

“再多装点,再装点!”翟大爷督促道。

“装不下了,下回的,下回的。”林为民道。

翟大爷替林为民收拾起了信,打开了车后座,“这不还能装吗?”

“您老这就有点不敬业了!”

翟大爷一把关上车门,“砰”的一声。

“我这也是为了社里的安全,屋里这么多信,回头抽个烟再一把火把楼给烧了。”

“那您应该戒烟。”

“你小子想要我的命?”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烟抽多了容易得肺癌!”

“你个王八羔子!”

在翟大爷的和(po)声(kou)细(da)语(ma)中,林为民回了后楼。

这会儿已经快五点,编辑部的同事们都准备下班了。

章仲锷在收拾东西,动作缓慢,办公室内的大家注视着他的动作,气氛沉闷。

他的工作调动已经办完了,下周就到作家出版社去报道,副总编辑,明天就不过来了。

老荣这回没吹牛。

“老章,快点啊,等你吃饭呢!”林为民高声道。

章仲锷将手上的东西都收进包内,“来了!”

他的动作似乎一下子快了,朝同事们招呼道:“走啊,今天一起热闹热闹!”

众人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走着!”

“今天去哪儿吃啊?”出了国文社的大门,众人问道。

“东来顺!”林为民大手一挥。

“又吃东来顺?”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编辑部谁要是走了,就在东来顺办一桌。”林为民道。

“呸呸呸!”章仲锷本来回望着国文社的大楼正惆怅,被林为民这一句话给恶心坏了,“你嘴下能不能留点德?我们这群老同志好不容易脱离了你的压榨,临走还得受你的刺激。”

“老同志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现在怎么说也是领导了。”

林为民的玩笑冲淡了离别的感伤,一群人欢笑着去向了东来顺。

翌日,编辑部再上班,少了章仲锷这位老同事,办公室内的气氛略显沉闷,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佟钟贵坐在门边的位置,问道:“你好,你有什么事?”

来人道:“我来投稿!”

《当代》是国内著名的文学刊物,有人找上门来投稿并不奇怪,佟钟贵道:“您把稿子交给我,我做个登记。”

来人从包里掏出稿子,刚要递给佟钟贵,又缩了回来,“这稿子不是我的,我是替朋友投稿。”

佟钟贵略感诧异,随后道:“没关系,您把您朋友的信息提供给我也一样,我们做了登记,看完稿子,会跟您朋友联系,告诉他稿件是否录用。”

来人把稿子递给佟钟贵,在他登记的时候,又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黄河》杂志的主编周山湖先生写的,想……”

来人见佟钟贵的眉头蹙了起来,话没有说下去。

“同志,我们《当代》用稿只有一个标准,就是稿件本身的质量。”

来人知道佟钟贵误会了,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封信是这位前辈自发的写的推荐信,我朋友的小说写的很好,只是一直没有杂志肯发,这位老前辈感到可惜,才特意给写了封推荐信。”

来人说着将信递了过来,佟钟贵犹豫在那里,感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无奈的他起身道:“你稍等,我替你问问。”

佟钟贵拿着信和稿件敲响了林为民办公室的门,“林老师,这里有份稿件您可能得看看。”

“有什么问题吗?”林为民从稿件中抬起头来。

“说是《黄河》杂志的主编给写了推荐信。”

林为民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稿子,起身将信和稿子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信的内容,便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