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法作家团的事件刚刚平息,这个时候爆出来林为民这个著名作家退出文协,很难不让国人联想。

不少媒体找上文协去求证,文协遮遮掩掩了半天,最后证实了确有此事。

报道一经发出,顿时引起舆论的一片哗然。

文协可是作家们的大本营,林为民如今在国内的名气如日中天,国内外各种拿奖,小说销量以百万计算,说是文协的牌面也不为过,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名气,怎么会突然退出文协呢?

之前《狩猎》发表之后受到批判,文协主办的《文艺报》还出手相助林为民,在读者们的眼里,林为民和文协的关系可是好的不得了。

结果现在却说退出就退出了,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对这件事抱着怀疑态度的记者不在少数,大家试图从文协处寻找原因,却被拒之门外。

很多记者又找上了林为民,现在事情已经逐渐平息,林为民也不想再横生波折,同样将所有的采访都挡在了门外。

没有从当事人那里得到确凿的答案,并没有影响媒体和大众的探究欲。

很快,一个小道消息流传开来。

林为民正是因为不满那群访法作家在国外的所作所为,又愤怒于文协的不作为,才愤而退出文协。

这条消息切合这段时间以来愤怒的老百姓们的心声,以飞快的速度在国内传播着,没用几天的时间便传的沸沸扬扬。

林为民因此在国人的心中又多了一层光环,不仅是屡获大奖、为国争光的大作家,同时还嫉恶如仇,与文坛的丑恶现象作斗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真不是我,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电话里,李向阳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外面关于林为民退出文协的原因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内容也基本属实,眼见消息传的越来越广。

林为民便给李向阳打电话,问消息是不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就因为是你,我才信不过。”林为民道。

李向阳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你真想知道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谁?”林为民一听李向阳的话,立刻追问道。

李向阳能这么说,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你这个12级干部的消息不太灵通啊!”李向阳调侃道。

“少废话,到底什么情况?”林为民问道。

“这回的闹剧对国内作家的形象是个很大的打击,有关部门肯定要推出一个正面形象来嘛!”

李向阳一句话便点醒了林为民,“我……被树典型了?”

“也不算,这事肯定不能公开搞,那不是等于把那帮人给打死了嘛!就是自发的民间宣传,给作家这个群体挽回些形象。

林为民感叹道:“上面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没办法。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能一上来就跟那帮作家一样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为了团结嘛!毕竟都是内部矛盾。”

“你还不知道吧?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都猜到了,我报道里结尾的那一句话是你说的。”

林为民笑道:“猜到就猜到了,反正消息都传开了。”

两人感慨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几日后,林为民到署里开会,是惯常的务虚会议。

作家团法国事件的后果逐渐显现,领导开会的时候重点提到了这件事的恶劣影响。

会后,新领导杜署将林为民叫到了办公室,林为民进去之后,程早春刚走。

“我去开会,领导听说了你的事,可是把你好一通夸,说你有立场、有态度。”领导笑呵呵的说道。

林为民也没敢问是哪个领导,“我也是一时激愤。我其实不反对他们说话,只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下很不合适。”

领导认可的点了点头,夸奖道:“这就是大局观,那些人啊,缺的就是你这种大局观。”

他又道:“NC我看了,《燕京青年报》上的那篇报道我也看了。那句话是你说的吧?”

林为民笑了笑。

“不错,真不错。有老一辈无产阶级文学家的风骨!”

这话夸的让林为民有点惶恐,怀疑领导是不是对他不怀好意。

结果等了半天,直到出办公室,也没见领导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林为民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

怎么能这么想领导呢?

回到国文社,程早春把林为民找了过去,问他《无论如何,人生是美丽的》的中文版写的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林为民非常没有诚意的敷衍道。

“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小子就不能上点心?”

“这不是忙嘛,过几天,过几天一准儿写好。”

聊了几句,程早春又转移了话题,说道:“上个月那部《天台蒜薹之歌》……”

“咋了?”林为民立刻警觉了起来。

“还能咋了,敏感呗,以后注意点。”

林为民疑神疑鬼,想起了他去领导办公室时与程早春的擦肩而过,“是不是领导跟你说啥了?”

“猜到你还明知故问?我看你小子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跟领导你做对一样。”

“你跟我做对的时候还少吗?”

“这么聊天太伤感情了。”

玩笑了几句,程早春正色道:“以后多注意。”

“知道了,下次一定。”

《天堂蒜薹之歌》发表在4月的第四期《当代》上,反响平平,但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的口碑让这部满含锐气的小说没有像很多针砭时弊的作品一样,惹起众多争议。

谟言对这部小说的反响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部小说会引起一定的反响。

“你小子的想法有点危险。有反响可不一定是好事,现在这样不是蛮好的嘛!该看的也看过了,还不需要承担什么舆论上风险。”

林为民的劝解让谟言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没错。

林为民又道:“这部小说处理的确实是粗糙了一些,不能因为立意就忽略了创作上的追求。”

谟言道:“这次长了个教训。”

下了班,林为民的车子开上了西直门内大街,过了新街口,停在了永璂贝勒府门前。

从去年夏天接收了这里,李光复帮林为民找来了水木的郭黛姮教授来负责这处府邸的改建工作,如今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林为民进门的时候,院子里的工人们正在下班。

半年多时间,这里几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发生明显的改变。

“唉!我们低估了改造这处府邸的难度。”

郭黛姮跟林为民聊天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给林为民的计划里,永璂贝勒府的改建工作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

可按照目前的进度,就是两年也完不了。

既要保持建筑的原汁原味,又要在内部进行不失原本韵味的现代化改造,难度太大了。

以前她负责的古建筑修复,只有一个目的,反而比较好做。

林为民笑道,“没事,不着急,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算。”

这一两年时间他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不断膨胀,速度越来越快,已经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了。

他打算下次到米国去买点股票什么的,反正钱放着也是长毛,不如搞点投资,什么微软、苹果,来都来了,咱也不能免俗,股票都搞点。

李光复笑道:“碰上林老师您这样好说话的东家,我们干活都舒心。”

郭黛姮不会李光复那套溜须拍马的东西,但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不管什么工程,预算、工期一般都是规定死的。可到了林为民这里,一切随心。

跟这样的人合作,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要的只是结果!”林为民看着杂乱无章的院落说道。

他的好说话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一切都是为了好的结果。

“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郭黛姮保证道。

林为民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让你们操心了。”

“应该的。”李光复也道。

又过了几日,林为民终于将中文版《无》写好,交给了社里,免去了程早春时不时的唠叨。

这天上午,覃朝阳来编辑部串门,老同志从退休之后极少在国文社露面,冷不丁出现一回,把同事们稀罕的够呛。

聊天的时候覃朝阳说到了荣世辉的情况。

1984年,荣世辉从国文社调去了作家出版社。

老荣被公认是燕京四大名编,在业务能力上是没得挑的,在国文社没当上什么领导,去了作家出版社却干的有声有色,今年刚刚在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的岗位上退休。

现在被作家出版社返聘,负责部分长篇小说稿件的终审。

“不是我说你们这帮退休老头儿,一个个退休了不好好颐养天年,整天想着发挥余热,这是堵了我们年轻人进步的道路啊!”林为民打趣道。

覃朝阳笑呵呵道:“我可是退了个干干净净,这话你得去找老荣说。”

“是得说说他。这样吧,晚上请你们俩吃饭,我们俩一起好好批判批判他。”

说是批判,实则是请客。

这几年林为民跟荣世辉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回想当初自己进编辑部的时候就是他带的,算是有师徒之谊。

说走就走,林为民载上覃朝阳提前跑了一会儿,开车来到东三环的长虹桥东北角,这里有个“双子座大厦”。两座楼比肩而立,长得一模一样,四四方方,规规矩矩。

楼高十六层,正对着林为民冬天常住的团结湖小区,傲视一片“小矮子”多层楼房。

这两座楼分属不同单位,东边是通广大厦,西边则是文联大楼。大楼是文联和文协合资建的,根据投入大小分配,文协占了三层,作家出版社在大楼的四层。

林为民和覃朝阳找到四楼的时候,出版社正赶上下班潮,两人一眼在编辑部里发现了正不紧不慢收拾东西的荣世辉。

“老荣!”林为民叫了一声。

荣世辉抬头,看到林为民和覃朝阳,脸上惊喜莫名。

“你们俩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覃朝阳笑呵呵道。

“正好下班,走走走,一起吃点饭!”荣世辉热情道。

覃朝阳指着林为民道:“这还用你说?看到没?这小子可是我拉来的,专门结账用的。”

荣世辉哈哈大笑。